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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湖北省十堰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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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我家住在六堰往夏家店方向的汽运处“拖板连”家属楼。那是一栋建于六十年代的四层红砖楼。楼房又矮又长,好像学校的教学楼一样,有长长的外走廊。外走廊的栏杆是蓝油漆刷过的钢管。那时候住房很小,每户只有一间,做饭在屋外的走廊上。那栋楼建在半山坡,回家要走很多石阶。石阶有苔藓,下过雨后很滑。有一年,我妈因为着急上班,下台阶的时候滑倒摔断了胳膊。楼里住着的都是我爸单位的同事。本来都是熟人,又家家门挨着门,所以大伙儿很亲近。炒菜做饭的时候伸手就能借根一葱,要几瓣蒜。那时候我还太小,不大记事。
五、六岁的时候,有了记忆中的第一次搬家。搬到真正意义上的楼房。新家这栋楼有五层,四个单元,一面临街,一面有院。我家有了一间大屋、一间小屋,还有了自己家的厨房和阳台。一家人都好兴奋,尽管厕所还是在门外,要跟隔壁邻居共用。记得那是个夏天,才收拾停当,大家都很热。我弟不满四岁,自告奋勇去楼下帮我们买冰棍。他一手拿钱,一手拿个大搪瓷缸子下楼去。去了半天没见回来,我妈派我去找他。我跑下楼看见他满头大汗地在楼前仰着脑袋边走边望。原来他买了冰棍,忘记新家是哪个单元,在下面转悠半天不敢上楼。我接过他手里捧的搪瓷缸,揭开盖子一看,小半缸子冰水里面站着四根细木棍。回家一说父母都乐,四个人轮流捧着搪瓷缸子喝冰水。那个冰爽甜润,到现在还记得。
搬到新家的这一年秋天我还不满六岁。老妈在小学当老师,她很有原则,没给我走后门。所以我还得再上一年幼儿园。幼儿园每天上午上课,下午睡觉。我们班有个男孩,他每天的早饭都是一个辣椒一个馒头。他咬一口辣椒,咬一口馒头。我很怕辣,所以每天早上我都问他:“辣不辣?”他总是很勇敢地摇摇头。我们班还有个女孩,她早饭喜欢吃油条。她吃完一根油条,喜欢把两只手上的油往头发上抹。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你不懂的,这是发蜡。”抹过油的头发变得油亮,我很羡慕。她也大方,下一次吃过油条,她就分了一只手给我。等我油头粉面,得意非凡地出现在老妈面前时,我听见一声惊叫,接着她二话不说把我一把抓过来,头摁在洗脸盆里,用香皂洗了三遍。
那时候家属楼还没通热水。每个周六晚上,全家出动去厂里的洗澡堂洗澡。我们趿拉着硬底塑料拖鞋,端着脸盆,脸盆里有毛巾、香皂、梳子和换洗衣服。没走到门口就能听见澡堂里哗哗的水声。澡堂门前一张木桌,有个老太太收澡票。一推开门,蒸汽迎面扑来。女澡堂的外间左右两边各一排更衣柜、一条红漆木长椅。里间的四面墙上尽是淋浴喷头。周末晚上总是很多人。一个喷头下面常常两三个人轮着洗。小孩子们在中间踩水玩。氤氲水汽中,矮小的我在女人们肥白的大腿丛中挤来挤去,费力地寻找失散的老妈。记忆中的澡堂总是湿漉漉的,充满白蒙蒙的蒸汽和干净的香皂味道。
幼儿园的一年很快过去。差一个半月满七岁的时候,我上学了。一上学就碰见个难题,老师说“除四害”,让我们交苍蝇、老鼠尾巴。我很不容易在楼下垃圾道找到两只撑死的苍蝇。怕老师嫌少,晚上睡觉前非常不安。老爸安慰我:“你尽管睡,晚上我跟老鼠商量一下借几根尾巴用用。”第二天,老爸真的“借”来几根老鼠尾巴交给我。等我欢喜地把“作业”交给老师,还是受到了批评。得到校长表扬的是我们班一个女生,她交给老师四十根老鼠尾巴和六十只苍蝇。这样骄人的成绩让我们羡慕极了。后来听人说,她爸是厂里职工食堂的厨师。
老妈看别人家养鸡,她也在阳台上养了几只下蛋的“九斤黄”,从此我家总有新鲜蛋吃。大概是因为单位里搞“讲卫生,除四害”,居委会通知家属楼不让养鸡。那一阵,我家的伙食水平突飞猛进,隔三差五地吃鸡。要吃鸡,就得杀。杀鸡这种活理所应当是男人的。开始,老爸在厨房里杀。先磨刀,再烧水。然后到阳台抓鸡,关紧厨房的门。接着我们在外面听见声嘶力竭的鸡叫声、搏斗声和瓷器摔碎的声音。等老妈推开房门,我们看见厨房里飞舞着鸡毛,老爸的脸上、墙上、地上、灶台上,哪哪都是鸡血。用来装鸡血的碗碎了一地。老妈气极。下一回,老爸改到楼下院子里杀鸡。我和我弟坐在一边看。只见他左手抓鸡,右手提刀,先捏住鸡冠,把鸡脖子上的毛拔拔,然后非常熟练地手起刀落......偏了。受伤的老母鸡扇着翅膀奋力挣扎,老爸的脸被溅上鸡血,他一慌就松了手。老母鸡跳下地,脑袋耷拉在一边,拼命逃跑。可能因为鸡脑袋耷拉下来,让它失去平衡,所以鸡跑不了直线,一直在院子里兜圈。耷拉脑袋的母鸡淌着血拼命跑圈,脸上被溅了鲜红鸡血的老爸在后面提刀猛追----这惨烈而滑稽的景象从此一直在我的记忆中,一想起来就觉得可乐。等我家阳台的鸡吃完的时候,老爸杀鸡的技术已经相当过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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