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无才浪子 于 2012-12-23 11:27 编辑
秉承古人“一醉解千愁”的格言,浪子醉了——在那明月清泉的山溪边平生第一次醉了——只为那个解不开的愁结。 “小M,N村有两户人家打架,告到我们政府来了,你去处理一下,记住,年轻人处理问题要公正一些,千万不要感情用事。”镇委书记对我说。 “小M,听说N村打架的事派你去解决,给你打个招呼,那家姓刘的是我的亲戚,听说是他吃了亏,处理时你要关照一下哦!”临行时镇长对我说。 于是,我带着两位领导的嘱咐去了N村。 可我调查后发现,那次打架完全是刘姓的错——他家自留地浇菜用的水池里要添水,自己不去塘堰开炉放水,而是将上面黄家自留地里水池直接挖大口子放到自己的池子里。而那黄家男人因患风湿性关节炎瘫痪在床,只能靠16岁的女儿充当男人下到1丈多深的塘堰里开启炉管。 明显刘家在欺侮黄家,可他仗着自己所谓“朝中有人”,恶人先告状。 对比黄家所受欺辱,我不禁想起了自己以前受欺侮的情景: 家里穷上不起学,母亲找到村小老师千求情万求情,求答应让我赊欠着学费上学。那老师表面上答应妈妈的乞求,就是不给我书,而大姓家的孩子不给钱也可以。这样我三次上学又三次退学,直到10岁时才在公社完全小学找到一个免费名额走进了学校; 邻居土匪家的儿子偷我家鸡蛋被小哥发现阻止他,反被他说成是小哥打他,老土匪仗着自己在村里是大姓有势力,硬是打上门来,父亲不禁要当着土匪的面含着眼泪打一顿小哥,还要低声下气向土匪陪一千个不是; 一大姓的儿子放牛让牛吃了生产队里的秧苗,硬说是我放牛让牛吃了的,结果大姓的生产队长硬是扣了我23个工分,还挨了那大姓老儿子的一顿骂; 17岁的我比大姓家的孩子还要小,生产队偏偏给我多给0.5个工分儿的低分儿,让大姓们的儿子和妇女们一起摘棉花,削芝麻,却要我和男人们一起挑草头。因挑一担重280斤的草头扭了腰,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还被队长说是偷懒,躲过忙月,扣了我150个工分儿(我的低分是8.5,按照队里的规定——忙月不出工一天扣两天,只能扣我119分,多扣了31分)…… 因此,我患愁了: 昧着良心帮刘家,欺侮黄家于心不忍。因为我常常想起母亲骂土匪的那句话——过去你们也是穷人,受人欺侮,现在当了土匪又来欺侮穷人,良心让狗给吃了; 凭着良心帮黄家,自己将要穿小鞋,无法在政府立足。这样自己好不容易跳出的“农门”,搞不好又得重新跳回去,仍然过着受欺侮的日子。在正义和前途面无前我难以决断。 我背着我经过调查得来的第一手材料,对两家的当事人没有发表任何处理意见,趁着夜色悄悄的回到了镇政府。 那是75年的夏季,我刚刚被聘任到镇政府当教育干事还不足4个月的一个夜晚——一个风清月明的夜晚。 为了解除我心中的愁闷,我独自带上一瓶“黄鹤楼”(湖北产的普通白酒),来到离镇政府近两里地山涧溪边的一个青石板上,真正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了。不想,从不饮酒的我还没三杯下肚就迷糊起来,我醉了。 如果说人清醒的时候最容易忘记的事,那么,那些事在人醉了的时候又往往记得最清楚: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没到,时候一到,一定要报……”,这是人们对恶人的诅咒;
“青天大老爷,百姓之父母,恩同再造……”,这是人们对好人的赞扬; “怎么水不把你淹死,火不把你烧死,雷不把你劈死……”这是自己受到欺侮时的满腔仇恨; “孩子,我们姓小势孤,就是再生气又能怎么样呢?你今后只能学乖点,别跟他们争闹了,你爹就是这么过了几十年啊!唉!……”这是父亲谈及我们家受到欺侮时所表现出的无助与无奈; “当官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这是戏剧《七品芝麻官》里那县官说的一句话——深受人们称道的一句台词;…… 想着想着,我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听着那清泉流水声心潮不禁流动起来: 上游的清泉,足下的青石,何曾因荣辱而抛却自在,又何曾因得失而萎缩身躯,更何曾因风霜而改变心境。它们因自我踏实,不变品性,才有了千年的阅历,万年的神韵; 天上明月,空中的清风,何曾因功名利禄而抛却快乐,又何曾因福祸祥瑞而束缚生性,更何曾因他人好恶而改变运行。它们自我坦然,不变规律,才有了不变的节操,永恒的精神。 人与自然相比,实在是太渺小了:飞黄腾达又怎样?腰缠万贯又如何?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只不过是过眼烟云。人若苟活,与狗何异?人格的最高境界是知荣辱,不知荣辱者,何以谈人格? 忧愁只是一种心境,烦恼只是一种意识,其实都是在顾虑得失。放下它,就什么也没有了,人就会活得轻松,活得快乐。 于是我当了一回“清官”——凭良心办案,然后离开政府,当了一名教书匠。 自此,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一醉解千愁”纯粹是酗酒之人自己给自己找的一句托词,它真正的印证了“借酒消愁愁更愁”这句话的正确性。 所以,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醉过酒,每当喝酒的时候总是给自己一句提醒:给自己留一点清醒,留一点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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