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雪之韵 于 2012-12-29 17:32 编辑
《短篇小说》 借 脉 西边的太阳落山时，精华他娘还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西边的云彩把脸涨得通红，油画般的色彩挂在天空，太阳在下山之际拼出最后的能量，烧红半边天。 太阳走了，她还坐在阳台上，似乎等着什么。冬天的天气说怪也怪，太阳一收敛笑脸，温度就开始下降，才一会儿功夫，身上感到寒气袭人，又坚持了一会儿，人已经无法抵挡温度变化，精华他娘闪进楼房。她住在二楼，一座坐北朝南的宿舍，前后的老房子都是上世纪末修建的，她住的房子比较新，才住了上十年。是老公退休前分配的市长楼，他那时还是市政府副市长，在位，享受公务员的最后一缕阳光。 这十年，变化真大。对于精华他娘来说，简直是翻天覆地。老公一退休，不再门庭若市了。真个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社会。怪谁？其实，怪谁都没有用。她知道，这是活灵灵的现实，现实就是现实，来不得半点虚假。 本来，老头子退休了可以安心修养，享受天伦之乐。可是，家里的烦恼事，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天啦，这事又不能让外人知道，与人分忧，血淋淋的家景，悲苦交加，她时常这样想。 老头子在位时，家里来客盈门，平常休息时间，忙于接待客人，日子蛮好打发的。今天张局长来汇报，明天李秘书来请示，还有请吃的，请说的，求事的，送礼的，大大小小的事，方方圆圆的圈，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至，热闹非凡。可一退下来，乾坤颠倒，时空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真像国粹的川剧中的变脸。那些平常喜欢来访的客人，也不知这会儿都跑到那里去了。好比讲一个故事，树上十只鸟，打下一只，树上没有鸟了。那九只鸟听到枪响，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哎，老头子就是打下的那只鸟，人，一退下来，咋就变样了呢？精华他娘有些朦胧，似乎没有找出答案。人世间，难道真没感情可言，连百里挑一就挑不出来？真是悲哀呀。别的不说，同僚之间总有工作感情吧，朋友之间总有人情交往吧。嘿，她知道想这些没有用。算啦，算啦，不想这冤屈了，世事如棋局局新。只有把心态放正，日子才能过上前，老百姓清苦的日子不总是这样过的。 可家里的事还是让她焦急万分。可，真是茅厕里捡到一张纸，开不得口。 老头子一退休，人的精气神也走散了。原来在位时，走路，脚下生风，虎虎有生气。现在，走路步子明显放慢了，而且是慢腾腾的，活像老态龙钟的一位老人。他从副市长岗位退下来时，才五十有五，尽管有时也要去市府打上个照面，出席下宴会什么的，人总像动画片中的慢动作，旁人看来觉得有点滑稽可笑。 老头子喜欢花草。当了一届副市长，家里的名花贵卉也收集了不少，都是纯朴的官民赠予的。什么洛阳牡丹，菏泽芍药。洛阳牡丹，栽培始于隋，鼎盛于唐，宋时甲于天下。有词云：“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他的洛阳牡丹有好几盆，都是名贵品种，有映日红，紫红楼，玉面桃花，重瓣的墨楼争辉漂亮极了，黄丝墨红的黑撒金争奇斗艳。芍药有花瓣肥大，花须清雅的五彩迎日，还有白里透黄的凤羽落金池等。除了花草，还有盆景，树桩盆景最多，有上十盆。一盆造型小叶女贞桩，枝叶鲜亮夺目；一盆罗汉松古朴含韵；一盆白腊对结价值连城。 老头子的生活也顶忙的，整天与花卉打交道，与树桩说情话。吃饭时，精华他娘总是唠叨，他听习惯了，也不用计较。可精华娘的心思，老头子并不真正明白。 “退了也就退了，整天把花草看的比儿子都大？”精华他娘怒火中烧。 老头子不吱声。 “儿子的事，你也不关心。你这是怎么做一家之长的呀。”精华他娘边说边抹眼泪。 老头子还是不吱声，想逃避。 “喝，喝了克死克的。”精华他娘看老头子只顾喝酒，不理踩她，愤懑地边说边抢酒杯，把一盏子酒倒在地上。 老子这才放下筷子，睁圆两只熊猫眼望着老伴。心里还真不知老伴这一通气打何处来？ 精华端着碗只顾吃饭，像什么都没发生的。精华的爱人马小倩也不好说什么，低着头默默吃着饭。他们俩人早已适应了父母亲的讨论方式，况且是为他们的事而争执。 精华他娘嚎啕大哭。 老头子这才感到问题严重了，平常，她也喜欢唠叨，只有不理踩她，让她说几句，什么都会拨云见日的，今天怎么啦？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精华夫妻俩也感到无所适从。 “妈妈，您不要哭了。”马小倩放下碗筷，拿出手帕递给婆婆。精华只顾吃着饭，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 劝说，哭喊过后，精华他娘悲愤之情似乎减弱了。老头子这餐饭是没有吃饱的。 天渐渐黑了下来了。马小倩去洗碗，精华在看电视，老头子洗了一把脸去睡觉，精华他娘坐在房里的沙发上，两眼发呆，还生着闷气。 “老伴，上床来。”气温有些寒冷，老头子心痛老伴。也是，年轻夫妻老来伴嘛。 又呆坐了一会儿，老伴简单洗了手脸，就陪老头子煨在床上。 “你说，隔壁的老张，儿子接媳妇还不到半年，就得了孙子。中午我们去喝了他们的喜酒，可你的宝贝独儿子结婚都有了三年，还没有动静，你却不闻不问，不急不躁，心里一点事都没用，整天玩物丧志，花儿，草儿的，它们是你孙子？” “我， 我……”老头子情绪也有些激动，欲言又止，半晌硬是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来。 “你也知道，儿子、媳妇都上医院查了，身体也没毛病。为什么媳妇就是不怀孕。原因，我跟你早就讲过。” “怀孕生子是儿、媳的事，我们长辈着急急得好吗？” “哎……”老伴一声叹息，两人没有再说言语什么，此夜无话。 精华，其实他的姓名不叫精华，他姓镇名华，精华，是别人根据他的姓名谐音，给他取的诨名，大家喊着喊着也就喊习惯了，整天大家都喊着他精华，精华的，当成小名喊。都说浓缩的都是精华。他们家里的人，觉得这名字虽说是诨名，但这两个字有内涵，也就默许了，所以名字就喊开了。精华，他个头不高，才一米五五，瘦削的身段，看上去，弱不禁风的，风都吹的倒。小时候，他体弱多病，人长期打针吃药，加上母亲个头也不高，遗传基因起了作用，哎，先天不足，加后天营养不良，造成他的侏儒个头。话又说回来，精华的姐姐个子却长得高挑，承继了父亲的优良遗传基因。 老头子退休才一年时间，因喜欢抽烟，一天三四包香烟，得了肺癌去世。去世时，想说什么，可喉咙里一口浓痰让他的话始终没有说出来，他艰难地伸出右手，抻出食指和中指两个指头，接着把两个指头晃荡了一下，再把食指缩了进去，留下中指，再抻出无名指和小指，他拼出最后一口气把三个指头左右摆动着，随着手臂落下来，设定了一个艰难的课题。 这个课题，难度应该不会小于哥德巴赫猜想。精华他娘是在特殊学校当老师的，对手指语言的解析，有特殊功力，经过她的分析、推理、研判，基本读懂了他的手势所要表达出的全部意思和内涵。其实说简单也简单，一个手势，无非就是二加一等于三。等式成立，三好理解，谁是二？精华和马小倩是二么？这个二不如说成是一，因为精华成不了事，只是个影子人，是个见花流泪的主，不能承载床第之欢，不然，马小倩和他结婚三年多，却还是货真价实的处女。处女膜在精华面前，就是火线后面的加厚钢板，让他无法穿越。 精华他娘百思不解。沉痛的心，长期压迫她的神经，在老头子去世后，她感到浑身的压力得以释放，渐渐地她寡言少语了，后来得忧郁症，就是意想中的事了。她整天闷闷不乐，几乎懒得讲一句话。她想把自己包裹起来，她与子女们言语不通，心思却疯长。 精华的姐姐和姐夫把他娘送到医院看病住院，吃了几个疗程的药，人瘦削了，但病基本上好了。她一出院，她便开始导演她策划的节目。 先和女儿商量了一下，女儿没有同意。女儿是唯一的人选，除此之外再无第二人选可选。精华他娘，想为他家留下一后，让镇氏血脉得以传承。谁解娘的一片苦心？ 可她女儿就是不同意。理由似乎很充分，其实理由里面有女儿的私心在作怪，她灵魂深处的小九九在作怪…… 老头子走了，精华的姐姐和姐夫来家的日子多了起来。时不时的来吃饭，或为老娘买点什么吃的，穿的，原来老头子健在时，精华他娘是得不到女儿这些恩惠的。难道女儿成熟了？醒事了？一万个理由，也无法解释清楚，可老娘心知肚明。俗语说，知子莫如父，那现在用在女儿身上，知女当然莫如母了。精华他娘心领神会。 马小倩回娘家的日子多了起来，那是精华他娘特意安排的。精华的姐姐来家发现了几次后，和老娘争吵起来。说做儿媳妇的哪有经常住在娘家的，这叫么回事。后来，发现精华的爱人肚子大了起来，知道事出了，多次较量后，最终得到彻底暴露，精华的姐姐动手打了他的爱人，并说他的爱人怀了野种。精华的爱人觉得与精华再也无法过日子了，一次大吵后，回娘家不再回来，离婚，成了结局。 精华他娘，在一个风雨飘摇的夜晚，追随她的老公去了。灵堂下，精华呆若木鸡地跪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姐姐仍然嘻笑如常。 入夜，姐姐做了个梦，房子的继承人写着她的名字，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她笑醒了。 2012年12月24日凌晨四时动笔，八时草成。 写于听浪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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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浙江省杭州市 2012-12-24 09: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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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随州市 2012-12-24 09: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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