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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公是一个身材瘦长消瘦的脸上长着花白胡子的糟老头，苍白憔悴的脸长满了黄斑，脸颊尤其是眼睛下方的肌肉有些松弛，松弛的肉叠皱一起形成一道道很深地皱纹，这皱纹是岁月刀一天一年刻成的足迹。
初二的上学期，爸爸妈妈在城市里打工，家里就我和比我小两岁的弟弟，我们周一至周五在学校住宿上学，周六周日回到空荡无人杂乱而又静谧的家里，我和弟弟两个人在宽敞而空荡的家里特别怕鬼，乡村里关于鬼故事的传说特别多，老人们讲的逼真传神，似乎就跟真的一样：村子的二狗不到三十岁就死了，头一天半夜二狗在荒芜人烟阴森枫树岭遇上了鬼，鬼一道白影从他的眼前“喔……”似哭似笑惨叫掠过，惨叫声回荡着整个荒芜人烟阴森的枫树岭，二狗吓得疯狂地跑回到家第二头就突然暴死，就连医生都查不出死于何因。老人们说凡是遇到鬼的人都要死，这让我和弟弟天一黑就不敢出门，即使在家里两人也是前脚跟后脚，形影不离，我在厨房他亦厨房，我在厅间他亦在厅间，我在卧室他也在卧室，反之我也一样。晚上房间的灯一直亮到天亮，只有亮着灯眼睛看得见才敢睡觉。
因此周六周日我和弟弟两个人经常去外公家，一来和外公作伴，二来外公家有小舅结婚的买的大彩电，小时候特别喜欢看电视，整天整晚上的看电视剧。
自从外婆走了之后外公就一个人生活，外公有四个子女，妈妈是老大，三个舅舅都独立成家娶妻生子。外公外婆一直住在小舅的房子里，外婆去世是二舅办丧事的，外公是分给大舅赡养，但外公一直住在小舅房子里，小舅和小舅妈都外出打工去了，家里也就剩外公一个老头。
这个周末我和弟弟到外公家里去，外公不在家，听村子的人说去田地里忙农活去了，我就和弟弟在外公家的门外等，太阳落山，天色逐渐暗淡，要做晚饭的时候满脸大汗的外公背着锄头回来了。我和弟弟给外公到了招呼就跑到外公的床上坐着看电视，外公做饭给我们吃。
外公：光福光志，你们两个想吃什么？晚上吃面条吧？家里死了一只鸡用鸡肉下面条吃？
我一听到死鸡心里就疙瘩了一下我勉为其难的：“哦”了一句。
弟弟正入迷看着动画版《西游记》没有理会外公。外公转身去厨房继续做饭去了。
我看了一会儿电视，就过去看外公做饭。外公用锅铲在锅里伴着一大锅沸腾的面条，拿着一袋盐往里锅里加盐，就在外公加盐的时候我看见外公一大坨口水掉进了锅里，外公看见自己的口水掉进锅里惊讶的“喔”一声，一脸惋惜表情。我看见外公的口水掉进了窝里，我的心都凉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桌子上一碗鸡，一碗小白菜，死鸡我不敢吃，我夹了一筷子小白菜，拿着嘴边准备吃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馊味，我彻底绝望了。
心情很不好的对外公说：公，这菜馊不能吃，吃了要得病的。你的胃不舒服就是吃这些馊饭馊菜的结果。
外公说：那馊了啊，我昨天吃还没馊，那你不吃，你吃鸡肉，我吃。
外公经常这个样子，一个人从田间劳作回来身体劳累不想做饭，于是做饭就一次做很多，喜欢吃剩菜剩饭，家里又没有冰箱，饭菜很容易坏，坏了他又节约舍不得到丢，就吃坏了饭菜，因此外公患上了严重的胃病，胃痛引起头痛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以前外婆在的时候一回来家里都热饭热菜。外婆死去的第一年外公从田间劳作回来看到家里空荡荡的，还要拖着劳累的身体自己做饭吃就泪流满面。子女是靠不住了，子女有自己的生活，要在外面拼命挣钱，外公虽然有子女四个，可是在自己累的时候，病了的时候又有谁在自己的身边照顾呢。外公生病了也不去检查，顶多自己去村子简陋的医疗卫生所买点何香正气水喝。
我说：公，不能吃，我帮你拿去倒了。说着我就把碗拿出去倒在猪圈里。回到饭桌上，我担着一大碗面条，味同嚼蜡，想着外公那陀口水我就反胃，迟迟不吃，吃也是象征往嘴里送一根面条。
外公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条，看着我一碗未动的面条外公焦急了说：吃呀！你快吃呀？
我忙忙点头：“恩、嗯”说着又往嘴里送了两三根面条。
等弟弟和外公饭都吃完了，我的面条还是一碗未动，我没有告诉弟弟外公的口水掉进了面里，免得影响弟弟的胃口。放着半碗面我就去房间里看电视了，我宁愿挨饿也不想吃。
晚上，村子里一些老人会来外公家看电视，外公家是村子里屈指可数有有线彩色电视机的人家。这也是我和弟弟喜欢去外公家的主要原因。在看电视期间我听到外公跟一位老人说：光福怕我脏，不吃我做的饭。
老人说：现在的孩子都是这样，我的孙女也是一样的，就让他们去吧。
夜里睡觉时外公不舒服在床上一直“哎呀、哎呀”叫痛。我和弟弟当然不知道究竟有多痛呀！只是觉得外公好吵人，影响了我们看电视剧。我就问外公：公，你那里不舒服呀？
外公：我的胃痛，怎么头也痛
我问：痛了多长时间呀？你去医生那里看没有？
外公：痛了三四天，今天去了卫生所买了一盒何香正气水和一瓶治头痛的葡萄汁。
我问：那你吃药啊？
外公：我刚喝了一瓶何香正气水。
我问：那我再帮你拿一瓶。说着我起床给外公拿来一瓶何香正气水。
外公痛了一整晚。
第二天我自己烙饼吃，外公出门前告诉我面粉在柜子里，我在柜子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只看见柜子底下有一大袋白色的粉子，我看了像面粉但又觉得有点怪。
我烧起火，在锅里倒上足够油，把用水调好的面粉浆糊倒在窝里烙，烙了半天怎么浆糊始终是浆糊，油和浆糊交融不到一块去，我郁闷了。
外公刚进门，摘下头上的帽子挂在墙上。我走过去跟外公说：公，我烙饼怎么面粉烙不好呀？
外公去灶头看到锅里油和面粉哭笑不得气愤的说：你把石灰当作面粉了，怎么能烙成饼子呢，把我的油都搞作了。
我“晕死了”，又做了一次蠢事。 外公清理好锅里的石灰，给我重新烙饼吃了。
我读高二的那年，外公胃癌晚期，县人民医院的医生说没有救了，再多活不到三个月。小舅妈家里的人说外公死在自己的家里不好要外公搬到大舅家去。大舅家人一直在外面没有回来，意思好像也是不想外公住过去，外公当时是分给大舅家赡养的理应住在大舅家。为了这件事情二舅家和小舅家曾今还狠狠打了一架，二舅被打的住院。结果没有办法，病躺在床上的外公只好从小舅家搬到了二舅家，在二舅家里呆了一段时间再后还是搬到了大舅家里去。
外公常常跟妈妈说：不怕！自己实在没有地方去住，就住在山上的庙里去。外公和山上庙里和尚关系很好，和尚常常到外公家来做客。
妈妈说：四个子女怎么可能让你住到庙里去，住在庙里去的都是没有子女的人。你住在庙里去村子大伙不都会说闲话，实在不行住在我的家里来。
我和弟弟拍着双手说好呀好呀，外公就到我们家来住。令我很费解，老人爱住哪里，哪里住得好就行，为什么还有别人说闲话呢。
三舅舅说：你有三个儿子，怎么能住到女儿家里去。哪像什么话，众人不都会说你三个儿子不孝，这让我们做儿子的脸往那里搁。
重病在床的外公说：我这病什么时候能好啊，这病大概是好不了。我要是在过年的时候死了就好，这样你们大家都在家里，其他时间死了你们还要从外面跑回来耽误你们的赚钱的功夫。
妈妈在县城的菜市场买甲鱼，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天卖甲鱼的摊位。我不耐烦的说：你为什么非要买甲鱼呢，甲鱼有什么好吃的？
妈妈苦口婆心的说：外公马上就要走了，他想吃甲鱼。别人总说“吃去死”这就是吃了去死。
听到妈妈说的这些我忽然明白妈妈为什么非要买到甲鱼。在外公病重的一年里妈妈整整在家呆了一年，隔三差五的给外公送吃的。
卧病在床的外公几个月没有见过阳光，外公的脸色十分的苍白，没有一点精神。苍白憔悴的脸上长满了长长胡子，这是我见过外公最长最多的胡子时刻。因为三个儿子都还在城市里，没有人跟他刮胡子。
妈妈说：外公这还算好的，能扶着上厕所。要是像别的老人那样屎尿都拉在床上那就玩了。
外公整整卧床一年，外公胃痛的全身在颤抖，声音在哀嚎，在三个舅舅和爸爸四个人的按住下死去了。外公死了，我从学校回来参加了他的葬礼，我小的时候外公最爱我，我大哭了一场，我想起了外公对我的种种好。外公死了，妈妈时常一个人哭，哭的很从容，妈妈已经习惯了，从外婆死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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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河南省郑州市 2013-1-4 20:57:29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3-1-23 02: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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