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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叶上的端午
又一个端午节到了。
清晨,热闹的街市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街边热气腾腾的锅里飘出粽叶的清香,乡下的老农们担着一担担湿漉漉的艾叶走街串巷带着古朴的音腔吆喝着端午的清晨。
艾叶上颗颗露珠滚动着艾香,长长的艾香在都市的清晨缩短了都市人的梦,拉长了屈原的诗句,拉长了端午节浓郁的民间气氛,也拉长了我们民族几千年延续下来的民俗走廊。
于是,满街里充溢了艾叶独特的香味。这是屈原的香味,这是端午的香味,这是我记忆的故乡山里的香味。这香味曾经带给了我一个又一个好奇的童年,也带来了一个又一个充满幻想的少年。如今,虽然我年过不惑,这香味又依然一路伴我走来,深深地深深地,回荡在我的心间;长长地长长地,回荡在我的记忆之中。
时间过得很快,四十年的人生弹子一挥间。尽管如此,但我还依稀记得小时候过端午的情节。似在眼前的艾香中,又似在昨日嘉陵江畔的龙船舵手的吆喝声中。
于是,我努力地向空中抛出一枚硬币,记忆的光环便随着那翻覆的银光闪闪开始翻转,翻转成端午节中我苦涩而有趣的童年,翻转成几个世纪也挥之不去的故乡的端午情节。
其实,小时候我并不知道端午节是为了纪念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的。尽管依稀的记得母亲曾给我们讲过屈原投汨罗江的故事。但那时,在我幼小的年龄里端午节除了艾蒿的香味外,只有粽子的香味最好。或者说在童年的记忆里是艾叶的香味才让我有了粽子的香味,是艾叶的香味才唤醒了我对粽子的嗅觉和味觉感。
贫穷的童年,带给我印象最深的除了玩以外,莫过于对有好吃的东西最深情地记忆了。所以,我对于端午节的印象除了艾香外就是对粽子香味的印象了。就象我的童年对过年的印象除了爆竹硝烟的味儿外,只有家乡香喷喷的腊肉的味儿了,其他的却什麽也没有。
在那个特定年代的孩子,大都是饿着肚子在百无聊赖的玩耍中度过童年的。自然,能吃上一顿饱饭是最高兴不过的事了。
于是,我童年的端午节也是在盼望与守候中来临的。只不过大人们对端午节的态度是在虔诚中迎来端午的;而象我一样的孩子们呢,却是盼望端午早早的到来,我们也好好的吃上几个香喷喷的粽子了。
说实话,那时每一年除了盼望春节早早的到来外,我始终是盼望着过端午节和中秋节了。
因为在我们家里,平时初茶淡饭都有些不济,更谈不上吃山珍海味了。于是,父亲母亲平时积攒一些东西,在时逢佳节时他们才纷纷把这些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但今天看上去却是再普通不过的食品了!)拿出来招待客人或者让我们几个小孩子解馋。这,可能是一件让今天能吃好穿好的小孩子们感到非常费解的事情了。
然而,这确实是我童年的一部分真实写照。
过节,是孩子们快乐的日子。过节,却是大人们最操劳和忙碌的日子。
在端午节还没有到来之前,父亲和母亲便忙开了。母亲把珍藏的糯米从大瓷缸里倒腾出来,用米盅一盅一盅的计量,然后把盛出来的糯米倒入水中浸泡。父亲呢,父亲却到煤矿附近的农家毛竹林里去采摘新鲜的竹叶拿回家来洗净以备包粽子用、、、。
端午节那天一早,父亲便把我从睡梦中拉起来。于是,我背上背篓跟在父亲背后朝我家屋后的那一片山坡走去。
那时候,在我家乡过端午节,家家户户都有在端午节的清晨去山坡摘割艾蒿的习惯。听大人们讲,端午节这天,大地上生长的百草都是药,以艾蒿最佳。特别是天刚亮的时候,有夜露滋养过的艾蒿是最好不过的了。
然而,我当时不懂得这些,就是现在也是似懂非懂。至今还疑惑,为什麽每一年只有农历五月初五的这几天的艾蒿是药呢?虽然费解,但我不得不承认端午节的艾蒿还真是好药啊!
因为天刚亮的时候,采艾蒿的人并不多。我跟随在父亲的侧面,父亲一边采艾蒿,一边教我认识艾蒿。
艾蒿高大约有三四十公分吧,细细的杆子上支撑着片片艾叶,艾叶不大,无柳叶的纤弱,却有柳叶的线条,无梧桐叶肥硕,却有梧桐的叶脉,形状独特,傲然遍野。在五月初露花绽放,气象万千的季节里,艾蒿是屈原的心,艾蒿是屈原的魂。
晨风吹拂,一片片艾蒿象集体做着晨操,微微的弯腰,轻轻的点头,晶莹的夜露在叶面滚动。我多想用小手掌去接几颗露啊!然而,我的小手却情不自禁的使劲地将艾蒿连根拔除。一股股艾叶香迎面扑来,留在了我的小手上,浸在了我的幼小的心中。于是,端午节的清风把我童年的记忆存储着满满的,满满的艾叶香了。
可能是几千年来屈原的《离骚》給予艾蒿无尽的韵力和顽强的生命力吧,在我的家乡川北的山野,漫坡遍野都是艾蒿。
艾蒿很多,不一会儿工夫,我的小背篓便被艾蒿挤得满满的了。父亲也捆上了一大捆扛在肩上满载而归。
每一年的端午节即是如此。
回到家后,父亲便用草绳捆一大把挂在我们家正门的门框边。据父亲说,这样一则可以用来避邪,屋外的虫蛇见了此物也要退避三分;二则呢,晾干的艾叶是好药,有个创伤什麽的,只要摘几片叶子用手揉碎然后敷在伤口上,这样既可以止血又可使伤口尽快愈合。
最后,妈妈把剩下的艾叶放进大锅烧水煮沸,然后用艾叶水给我们几个孩子洗澡,在淡淡艾叶水中浓浓的艾叶香里母亲用她那宽硕的手掌一年又一年将我们四个孩子一个又一个浸泡大了。
与春节和中秋不一样,我们家每一年的端午都是在中午吃团圆饭的。吃饭前,父亲用食指和大拇指蘸少许的薰黄酒在半空中弹上三下,口中念念有词作着祈福的法式。然后用薰黄酒将我们小孩子的鼻子、耳朵,和前额涂抹上浓浓的一层薰黄酒。据说这样可以预防各种虫子在我们的脑袋上的攀爬。
父亲的虔诚和母亲的守望往往被我们几个孩子的欢笑声冲淡。但我们的欢乐并不拒绝父亲的虔诚,相反我们却将欢乐掷于母亲的守望之下,用小小的笑脸与母亲的严肃共同凝望着紧闭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的父亲。
其实,我们早已不在乎父亲的祁福了,我们在乎的是桌子上香喷喷的粽子和其他它的“美味佳肴”。还没有等父亲的法式作完,我们便偷偷的用筷子夹上一箸满满的塞在嘴里,那一份满足和欢乐溢于言表。
时光易逝,岁月难忘。那一份远去的端午节的情景却随时光快速的流逝将我的记忆慢慢地拉长成无限大的几何体。简单的端午,淡淡的童年,早已成为我对往昔那苦涩而满足生活的记忆。
父母早已作古,我也步入不惑之龄。近十五年来的远离故土,东奔西突,见惯了人世沧桑,江海沉浮。十五年的时光浸染了我的黑发成华发,却冲淡我了寻海的梦。
“无边落木潇潇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那远去的吆喝声,惊醒了一只沉睡的白鹭。在端午的清晨,我站在阳台闻巷口飘扬的粽香,凝望老农远去的背影……
在潸然而下的泪水中,我仿佛看见了为端午节奔波忙碌的父亲母亲。
2008/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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