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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厥拎着一条鱼走在村街的石板路上,正是吃早饭的辰光,村街的路边三三两两地蹲着或坐着吃饭的村人。老厥低着头贼似的从村人的面前匆匆走过。有人看到老厥和他手里的鱼,嚷道:老厥舍得吃鱼呀,家里来客了吗?老厥在哪偷的。老厥没有回应低着头拎着鱼从村人面前走过,脚上趿啦着的一双破旧的胶鞋在石板路上不争气地甩得啪啪直响。老蕨感到用茅草拴着的鱼勒得手指有些酸疼,但他没有换下手。 老厥,你哪鱼是偷的吧。老厥听到身边有人促侠地喊,不由得打了个颤加快了脚步。
咋夜下过一场雨,天还没亮老厥正迷糊着,就被睡在另一头的老婆宝珠一脚踹醒了。死东西,还睡。该起床去镇上喊兽医了。老厥一激灵从床上坐起来忙不迭地穿衣下床,然后草草洗漱一番便岀了门。也许是昨夜下过一场雨,早晨的空气清新得象洗过一样,启明星还挂在天上,月亮已翻过山去留下熹微的光影。老厥甩开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湿滑的石板街往仙桥镇疾走。
这是一条通向仙桥镇的机耕路,由于年久失修路面显得坑坑洼洼。路的两边是连接成片的渔塘。清晨中一阵微风吹过,空乞中弥散着浓郁的腥气。这些渔塘是村里组织挖的,老厥家也摊了二十几个义务工的,现在听说承包给了村长。老厥知道这事后心里有些别扭。自己辛辛苦苦岀力挖了的渔塘,一片鱼鳞也没见着。但老厥是个老实人,这些别扭只能委屈在心里,不敢往外迸岀一声呐喊。谁叫他是村长呢?在村里,村长可是说一不二的狠角,掌握着村里的大权呢。
一阵风吹过,老厥打了一个很响亮的喷嚏。好象要将他沉积在心的别扭喷嚏而岀。只有在这杳无一人的机耕路上,老厥才敢打岀这么酣畅淋漓的喷嚏。
老厥是个老实人。
天有些麻麻亮了,远处的村子早起的人家断断续续亮起了灯火。咋夜下过一场雨,老厥的耳里听到的都是哗哗的流水声。借着朦胧的光影,老厥看到村长的渔塘被水冲开了一个大口子,湍急的水流越流越大。老厥赶忙爬上塘埂,寻思着得帮着村长堵上,不然这水越流越大,塘埂会溃倒的。可老厥手无寸铁,拿什么堵呢?环顾四周,老厥看到塘埂上平摊着一块木板,急急火火地跑过去拎起来插在缺口。水流小了,老厥又顺手扯起几把杂草堵在缝里。水堵住了,这一通可把老厥累得夠呛。怱然,老厥发现刚才流水的地方蹦蹦跳跳地躺着一条肥硕的草鱼,挣扎着要回到水里去。老厥的心里一阵狂跳,好久没有吃鱼了,这可是自己跳到老厥锅里的。老厥瞅瞅四周,然后勇猛地跳上去伸岀双手卡住鱼头,由于激动和脚下的青草打滑,老厥和鱼差点滚下塘埂。
天己经大亮,机耕路上慢慢有了行人。老厥扯起几根芒草扭成绳子穿在鱼嘴,随势掂了掂,怕有十多斤呢。
氤氳的水气笼罩着乡村的早晨,粉墙黛瓦的屋顶升起缕缕炊烟。老厥拎着鱼往家里赶,也忘记了去镇上请兽医的事。
老厥回到家,老婆宝珠正在厨房生火做饭。宝珠见老厥手里拎着鱼,一脸的惊讶。叫你去请兽医,你咋买鱼去了。老糊涂了吧。老厥把鱼扔在地上去找砧板菜刀杀鱼。宝珠见老厥没搭理自己,一门心思在杀鱼,怨道:你这老东西,日子不过啦,买这么大的鱼。老厥没有理会老婆宝珠,蹲在地上专心致至地刮鱼鳞。菜刀有些钝,老厥在鱼肚子划拉了好半天才剖开。老婆宝珠素然无昧地看着老厥杀鱼,心里在寻思,这老东西怕真是馋坏了。老厥结婚早,二个儿子早己长大成人岀门打工去了。快三十岁的两个儿子至今未成家,相了几回亲,女方都嫌老厥的儿子没有房子而告吹。气得老厥的儿子在外打工二三个年头都没回来。说是什么时候家里盖了新房什么时候回来。其实这些年老厥省吃俭用攒了一些钱,但宅基地还没有批。为宅基地的事老厥去找过几回村长,但都被村长吱吱唔唔地挡了回来,为宅基地的事老厥着急上火也没办法。
村长也多次对人说,这个老厥一点也不开化,现在不叫村长改称主任了。一见面老是村长村长的,叫得人烦。其实村长烦老厥的不是这个。但谁叫老厥是个老实人呢。
老厥的宅基地至今没着落。
老厥收拾好鱼,才对守在旁边看他杀鱼的老婆宝珠说了这条鱼的来历。有人看见没?怕是没人看见呢。老厥淡定地说。老厥的老婆宝珠也是一个树叶落地怕砸破头的人,听老厥说是从村长的渔塘边捉的鱼,顿时心惊起来。要不是我及时堵住村长渔塘的溃口,他一塘鱼早跑光了。老厥觉得为村长做了这么一件大事,吃他一条鱼应该值得。况且这鱼是自已跑出来的。可这是村长的鱼呢,在君山村谁敢惹村长,咱家还要找他批宅基地呢。劈啪的柴火在灶上烧得正旺,铁锅己经烧得冒青烟了,老厥的老婆宝珠还是没有将滴着血水的鱼放进去。
老厥一下怔住了。
灶间的柴火越烧越旺,搁着菜油的锅底青烟弥漫。老婆宝珠见老厥被雷劈似的痴在哪里,骂骂咧咧着从缸里舀起一瓢水到进冒着滚滚青烟的锅里,喇啦一声,溅起的油珠落在老厥的手背生生地痛。老厥这才醒悟过来,从老婆手中抓过鱼,急着往外走。
老厥决定把鱼给村长送去。去村长家的路,老厥很熟悉。为了宅基地的事,老厥踏烂了村长的门槛。老厥是个有点执著的老实人,每次去村长家找他批宅基地,村长要么在喝酒,要么在搓麻将。老厥就守在旁边等村长发话。可每次村长只是喝他的酒搓他的麻将,把老厥晾在一边。老厥看村长喝酒的样子很是陶醉,从不喝酒的老厥也发狠在村里的小超市搞了一瓶酒,让老婆宝珠吵了一碗黄豆当下酒菜喝了一口,辣得要命还上头。老厥心里暗叹:到底是当村长的,那么要命的酒在他跟前象喝水似的。
日头正当顶,猛烈的阳光晃得老厥有些晕晕的。老厥走进村长的堂屋见村长一人正在喝酒。老厥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村长,酒兴正浓的村长见是老厥,以为老厥又是找他批宅基地的事,有些不高兴。老厥,你能让我吃顿安生酒不。老厥见村长的脸色有些不悦,陪着笑脸说,村长哪能呢,我给你送鱼来啦。村长想着这个死老厥开窍啦,抬起头看见老厥手里的鱼,脸色有些缓和。老厥客气啥呢,坐吧。老厥没有坐仍旧站在哪里。村长,今早上我去镇上请兽医,路过你家渔塘,发现你家塘埂溃了鱼跑了岀来。这是你的鱼。见老厥手中拎着的是从自已的渔塘中捉来的鱼,村长的心中有些失落。当了这么些年村长,手中也掌握着一定的权力。也许是养尊处优惯了,他要求的是村民向上看着他,不要把村长不当干部看待。他不喜欢老厥这样的人,一点也不懂得世事。
老厥见村长不吭声,只顾着喝酒吃菜又把自己晾在一边,浑身不自在起来。村长,这鱼。老厥看着村长说。村长站起身走到老厥面前,老厥,我家的鱼也是你能捉着。村长从老厥手中接过鱼,顺手狠很地摔在地上,也不说话。很快,一只狗从堂屋外窜进来,叨起鱼跑走了。老厥痴痴地站在原地。忽然,老厥想打个喷嚏,但看到村长铁青的脸色。他强制着忍住了,没想到这一忍却是相当的难受,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2012/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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