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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姨父杨厚福
黄义凤
我的姨父杨厚福三十多岁就是潜江县里一个很有名气的中医先生。据<<潜江县志>>(564面)记载:“1956年后,先后有283人参加省中医学院函授学习,其中260人获得毕业文凭;陈顺理、杨厚福、丰明德、冯岳中等先后被省、地中医进修学校聘为教师。”这里记载的杨厚福就是我的姨父. 我最初和姨父打交道的时候姨父就在潜江县卫生局工作,那时候他是潜江县卫生协会的会长。 那是1964年夏季,在沔阳(仙桃)彭场参加四清运动的我的父亲从彭场寄回来一个包裹,需要到潜江县城的邮局领取。住在离潜江县城25里以外的刘市的我的母亲接到邮邮递员送来的邮件通知单,没有文化生产队里也不让随便请假的母亲接到邮件通知单,踌躇了好一会终于决定让刚过十岁黑瘦矮小的我徒步到潜江城里去找姨父帮忙领取。 那时候从潜江到刘市的交通极不便利,无论走到哪里基本都是靠徒步前往。有一条能够直达的土公路就算不错了。记得那天母亲担心我年纪太小没独自出过远门且是第一次到二十几里远的潜江城很是忧虑,听队长说邻居明天也要到潜江城里去看望她那住院的当大队支书的丈夫, 我的母亲于是赶紧去和邻居联系好,要她第二天带上我一起到潜江城里去。没想到第二天我很早起床匆忙吃过早餐跑到她家邀她做伴一同前往的时候,她家里人说她已经走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母亲叫我赶紧出发,说不定很快就能追上她呢! 我就这样怀着一颗可以追上同伴的心一直追了二十几里路,一直追到潜江城里的潜江县人民医院。结果等我追到医院找到在医院病房里吃中药的面色苍白的支书的时候,邻居竟然还没有到。看来想指望有人把我引到姨父那里已经完全不可能了。好在支书本人也是知道杨厚福的,他微笑着告诉我姨父的住址以及要经过的街道。于是我按支书的口述,很顺利地回头走到解放大道,再穿过两个十字路口,然后在解放大道和建设街交叉的地方往左拐找到了姨父的单位。 姨父的工作和住所都在位于建设街南边的卫生局的院子里。看到我来了,正在办公的姨父赶紧起身,惊讶地问:“哎呀!你一个人怎么找来的呀?有什么急事吗?”等我向姨父说明原委之后,姨父才微笑着走出办公室去到宿舍喊出姨妈。跟着姨妈出来的还有一个胖墩墩浓眉大眼长得很像姨父的和我一般大小的男孩,姨妈说我应该叫他桐香哥。听到这样的介绍,桐香哥也笑嘻嘻地走过来迎接我。听说我要到邮局,桐香哥选择了留在家里,于是我和姨父姨妈三人一起向就在斜对面的邮局走去。 走出卫生局的大门,姨妈指着对面的一长溜灰色砖瓦平房告诉我:“对面就是县委机关大院,靠街的一长排房子都是寝室,你爸也曾经在这里住过的。”看到对面的一长排平房,都快有我们刘市的一整条街长了,又听说我父亲居然还在县委大院里住过,在小学生课本里已经知道县委机关大院是我们整个潜江最大的政府机关,还知道能住到里面去的都是一些很有来头的人物,于是无形中对父亲的敬慕之情油然而生! 我跟着姨父姨妈继续往前走,很快就到了邮局,等领了包裹,姨父才对我说:“现在包裹我先拿回去,我还要去上班,你是头一回到潜江城里来,就跟姨妈到街上转一转。”说着姨父又转身对姨妈道:“午饭就在食堂里打。您郎就放心带凤儿到街上去转一下吧!”“凤儿”是姨父姨妈对我的昵称。就这样,姨父回去上班了,姨妈带着我去逛街。 这时,姨妈用缓慢而又平稳的声调对我说:“真是见了他姆妈的鬼了,今天戏园子里没有戏嘢,那我们就到里面去看一下戏园子吧!要不 你就留下来住几天,星期天园子里就有戏了,在园子里看戏都是有椅子坐着看的,很舒服。不像在刘市那样要自己端板凳,前面有人站起来后面的人就看不到台上演戏的人了。” “哪里有时间玩几天啰!昨天我姆妈就交待我,教我拿到包裹就往回赶,屋里还有扫地提水烧火做饭洗衣喂鸡喂猪挑猪菜好多事要做呢!特别是三妹,都一岁了,坐都坐不稳,老是睡在推床上。这不,我今天出来了,六岁的二妹就得整天都守着她了。” “这么小的伢儿,说起话来就像是个大人,全是些当家做事的话。”
其实我每天这样做都习以为常了,平时在家里听得最多的是母亲不满意的埋怨,今天陡然听到姨妈这样表扬我,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说 :“哪里呀!我们街上好多家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我和姨妈就这样有说有笑地去逛街了。
那时候潜江城区的范围很小,南起人民医院(即现在的中心医院),北至物探公司,东到县河,西抵潜泽路。整个潜江城除了解放路以及解放路与建设街的夹角处各有一栋两层的楼房外,其余全是平房。可能潜江剧院就是那个时候潜江城里唯一的娱乐场所。我跟着姨妈很快就来到了位于东风路北边的“戏园子”,那是一座有几级台阶外观看起来比一般平房要高一些的建筑,姨妈带我走进戏院子的时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样高敞的剧潜江院,里面还分楼上楼下两层座位,当时我确实感到很新奇。再说,那个时候的潜江城也不是哪个人想进就可以进的,更不要说能在戏院子里坐下来看戏了。若不是这里的老居民不是商品粮户口不是国家工作人员想到城里走一遭也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所以那天上午我跟着姨妈满心欢喜地在潜江城里转了一圈,中午返回卫生局吃过午饭我心中虽然很留念潜江城但还是不顾姨父姨妈的真诚挽留,拿起包裹告别姨父姨妈急速返回刘市。 第二次和姨父打交道是在1971年秋季,体质虚弱动不动就晕倒休克的我刚从荆门三线建设的工地回到潜江,又回到潜江县委机关工作的父亲建议我到姨父那里去让姨父帮我诊治一下,那时候姨父已经作为资产阶级的反动学术权威下放到潜江县人民医院的中药房里去做煎熬中药的员工,听说姨父的工资也给扣了,每月只发给他60元生活费(那时候科局级国家干部工资是37.50元),姨妈也作为五类分子的家属回到了刘市她自己的旧居。这一回,桐香哥没有在姨父姨妈身边了。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我还不知道姨父姨妈是没有自己的亲生子女的。也不清楚姨妈到底和我们是什么关系。只是看到姨妈在刘市的那段时间里,每当姨妈胸前挂着一块纸牌被押到刘市小学操场上的群众大会上挨过批斗以后,我的母亲就会带上已经是大队干部的我悄悄地从后门到姨妈家里和姨妈闲聊一会儿。那天我到潜江城里找到姨父是人民医院里浓烈的中药味把我带到姨父身边的。只见身材高大的姨父穿着洁白的工作服站在摆着一大排中药罐的灶台边不停地用筷子挨个儿搅着冒着热气的中药罐,我喊了一声“姨父!”姨父抬起头来微笑着用平缓的语气问我:“哟!你来了!有什么事吗?”等我说明原因,姨父站在中药灶台前依然是微笑着问了我的病情状况,接着就给我拿脉,然后告诉我说:“我给你开一个处方,但是这个处方不能在医院里拿药,因为我在医院里没有处方权,你就到街上的中药店里去取药吧!”说着,姨父就从口袋里拿出一叠处方签弯腰在灶台前给我开了药方,这回姨父没有坚持留我吃饭。在告别的时候,姨父告诉我:你这是营养不良,还有低血糖,我这里开的是补药药,平时还要尽量避免受刺激。要尽量避免冷、饿、累。此外还要加强营养,一旦发作最有效的救治办法就是及时地补充糖。糖果和糖水都是很好的补救办法。遗憾的是在能够吃饱穿暖就不错了的时代,糖水和糖果都是稀罕物啊!就更谈不上在日常生活中加强营养了。 后来姨父调到潜江县东风医院,即后来的湖北省麻风病防治医院,当时医院就设在刁家庙,姨妈也回到姨父身边。这时姨父姨妈身边又来了一个小丫头,那是姨父的侄女儿。后来我还知道原来姨父的家在农村的弟弟妹妹的一共十一个子女都先后不同程度地得到过姨父的鼎力资助。 特别是姨父的弟弟的八个子女,由他一手带大的有两个,另外过继一个,顶职一个,跟着姨父从医的侄子侄孙共七个。直到这时我还不知道这个姨妈其实并不是我的真姨妈而只是陪姨妈,我的真姨妈在我还没出世的时候就因病早逝了!即使那个已经去世的姨妈也不是我母亲的亲姊妹,而是和我母亲同在一个天井里长大的同曾祖的姐妹。啊!原来是这样!看来亲人之间的亲疏关系并不是全凭血缘关系,更多的还是相互的牵挂与关爱! 刁家庙在刘市与潜江城的中间段,也是从刘市到潜江城的必经之路,每次我路过刁市的时候都要到姨父那里去看看他们二老。1973年12月,我被推选到荆州师范读书,学校放寒假的时候我回刘市路过东风医院去看望姨父,从来不向我们提任何要求的姨父说他的二侄子要结婚了,问我能不能在荆州为他的准侄媳买一些的确良的卡等不要布票的高档布料做迎娶礼物。我很爽快地答应了。我告诉姨父:我有一位熟识的潜江老乡就在江陵商场的匹头柜台上班,并且是那里的负责人。所以我不光可以在她那里买到不要布票的上好布料,还可以买到价廉物美的上好布料。反正每样布料只需要一件衣服的料子,等一匹布卖到最后还剩六七尺或是一丈左右的时候就成了零头,这样按常规就要打六七折甚至打三五折来卖了。这样的事情该柜台的负责人是完全可以自按规定行处理的。姨父听我这样说,当即就把买布料的钱给了我。那年春节后我一回到荆州就到江陵商场和那位老乡联系,她很爽快地答应了,只是交代我要等待机会。过了不久我很顺利地按姨父的要求买到了所需的布料。我把买到的布料和余款寄给姨父的同时也给姨父写了一封信,信中大意是说在学校读书机会难得自己很珍惜只是学生生活经济紧拮据不敢轻易花钱更不敢赶时髦之类的话,谁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姨父收到布料和信件以后立马给我回信,首先是向我表示感谢,感谢我为他老人家的侄媳买了一般情况下在市场上很难买到的低价高档布料,还纠正了我在信中写的别字,(我把“时髦”写成了“时毛”)同时还给我寄了十块钱的汇款。这笔汇款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同时也让我感动不已。同学们见了也十分惊叹地说,这回你也可以买一件的确良衣服了啊! 那时候我们师范生读书国家给的生活补贴是每月13块钱的饭菜票,食堂的伙食也开得很好。两三分钱买一份咸菜,五分钱买一份豆制品,花八分钱就可以吃上有肉的菜了,当然,我是不敢随便买有肉的菜吃的。我的实际生活费用总是掐在9块钱左右,父亲每月寄给我5块钱的零用钱,这样日常所需的牙膏牙刷肥皂毛巾鞋子袜子往返学校的路费以及回家买点糖果送给家人和乡邻小孩的接意也就都有了。绝对没有余钱去买 那时候最时兴也最昂贵的的确良。于是我也就把这笔汇款一直攒着,等到要毕业的时候才舍得拿去买了一件粉红色方格的确良衬衣,余下的两块钱又去买了一块淡绿色底印有深绿色菊花的的确良零头布托在荆州监狱工作的一位潜江老乡免费做了一件短袖村衣,这两件盖面衣我一直穿了十多年都不过时。回家以后我爸姨父给我寄钱的事告诉了母亲。母亲听了微笑着说:“姨父姨妈一直对我们都像亲人一样,他们都是好人咯!” “怎么?听您这口气,姨妈不是我们的亲人啦?”母亲又笑了一下说:“这个是陪姨妈。” “陪姨妈是什么姨妈呀?”
“陪姨妈就是你们的亲姨妈没有了,姨父后来另续的妻子就叫陪姨妈。”
“啊!原来是这样的呀!以前我每次填表在“社会关系”一栏里我都把姨父的姓名填写上去了的。哪里晓得姨父姨妈和我们并不是真亲戚呀!” “人就是这样的,再亲的亲人如果互不关心互不往来哪怕在看到亲人有难处自己能帮却袖手旁观时间一长那也就不亲了,不怎么亲的亲戚只要相互关心相互牵挂,特别是在一方有了困难的时候另一方能够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努力去帮那就是比亲人还要亲的亲人了。” 接着母亲对我讲起了姨父姨妈和我们家交往的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