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木阳 于 2013-2-2 11:59 编辑
人的回忆长廊中,该有多少美好的往事?倘若把它变成文字或话题,就会见到一米或者更多的阳光;否则,就会遗忘在历史的某一个角落,不见天日。 我的记忆中有一盏深夜的明灯,那是一盏曾给过我亲切和温馨的明灯。 那是“十年文革”头一年的冬天。文革初期被打成“黑帮”的老师先后得到平反,有关他们的“黑材料”必须全部收回并销毁。我们学校一位被打成“黑帮”的老师,其爱人是解放军195医院的护士长。为了尽快追回“黑材料”,并代表组织对这位军人道歉和慰问,我必须立即赶赴到离铁山近400里路的195医院。 195医院在咸宁温泉。40多年前的温泉还很荒凉。我是晚上11点多到达咸宁的。下车后打听到,这里离195医院有15多里路,途中还有几个岔道。出了咸宁城,最宽的公路是到195医院的,不过快到医院时将会有岔路,左边望见有一片灯火的是温泉,右边灯火不太多则是195医院。 公路两边的房屋越来越少了,暗灰色的公路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县城已抛在身后,周围是黑黢黢的一片。那些隐隐约约山丘,彷佛是一个个巨大的怪兽潜伏着。寒冷的北风,嗖嗖直往我的脖子里灌。我心里不由得发虚。我明白,在两个阵营(所谓“造反派”和“保皇派”)交锋时,我是赴咸宁最合适的人选。“保皇派”认为,我曾经是7人核心小组的成员,又是初中部的负责人,不会做出格的事情;“造反派”则认为,我年龄最小,肚子里不会有太多的坏水。按理应当有两个人,但在当时的确还挑不出另一个。而我则是抱着赎罪的心理接受任务的。我曾是“文革”工作组最信任的骨干,担任过所谓战斗小组的组长。尽管不到弱冠之年,但我了解所有的黑材料。我见过这位女军人,那是一个充满了笑意、轻言细语、很有教养的人。不难想象,丈夫是“黑帮”,作为现役军人的她,在政治上、精神上承担着多大的压力。我早一点赶到195医院,就会早一点恢复军队对她的信任,就会早一点解除她的精神痛苦,也就会早一点减轻我的那份负罪感。虽然主要责任在工作组,但我毕竟是当事人! 约莫走了三四里地,一条岔道难住了我。我仔细地比较了一下,左路宽,右路窄,我决定往左路走。可毕竟心中无底。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野外,我渴望看到一户人家,看到一盏灯!不为别的,只想证实我走的路是对还是错。 爬过一道坡,我惊喜地看见远远有一盏灯,它亮得那样神奇,那样及时,那样令我鼓舞。我看到了光明,增添了勇气,不由加快了步伐,身上也沁出了汗珠。 距离灯光越来越近了,我的心也激动起来。突然,“汪汪汪”的狂吠,顿时把我身上热汗变成了冰水。好在我是农村长大,对付夜狗自然有法,只要你站着不动,狗奈何不了你。为了壮胆,也为了喊醒屋里的人,我大声喊道:“屋里有人没?有人没?” “是哪个在叫啊,深更半压(夜)戈(的)。”呵呵,我一听,像是我的家乡话呢,只不过音调高些。 “同志呃,我是过路的,想问一下路。” 狗还在狂吠,屋主人一边大声呵斥,一边拉开了前屋的灯。吱呀一声门开了,屋主人让我进来,还随手给我倒了一杯开水。我喝了一口水,顿时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这是一家代销点(那个年代对小商店的特称),屋主人是一个40来岁的汉子。我为惊醒了他的好梦而向他道歉,还向他出示了介绍信(以证明我不是坏人),接着问他到195医院的路怎么走。说完,我朝门外要走。他止住我说:“你稍微等一哈(下)哈。”他撇下我一个人进了里屋。只听到里屋有轻轻的说话声和悉悉索索的响动。一会儿,屋主人出来高兴地说:“到195医院的岔路多,不好走,我和我屋里人送你一程!” 我既感意外,又很受感动,急忙制止他说:“你指路很清楚,不用再惊动你们了!” 屋主人生气了,说:“你个小同志是嘛果(这样)啰嗦啊,我勒(们)摔(说)送就送!” 就这样,夫妇两个把我送到了195医院的岔路口。他说:“你再往前走半里路就到了,我就不送了!” 我再三向他夫妇表示感谢,他有点不耐烦地说:“走你戈(的)路!” 我转身踏上了195医院的路,老远听到他在喊:“一直往前走,不管边上戈(的)岔路!”我知道他这是为我壮胆。我也大声回应:“谢谢你啊同志,你早点回去吧!” 我们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夜空回荡…… 到了195医院我才知道,县城里有195医院招待所。我完全可以在那里住一宿,第二天乘公交车到温泉后,翻过一座小山便到了195医院。但我不后悔,因为如果那样,我就无法感受到人间还有如此的真情! 回忆是为了记录,怀念是为了寻找。今天,在繁荣和发达的年代,当我们面对着经济社会的各种诱惑时,对最美好的往事回忆、怀念,能否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产生共鸣呢? 我怀念那盏明灯,那盏给过我温暖和希望的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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