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山夫子 于 2013-3-4 13:54 编辑
“老糟” 在湖边挖了个大坑、掩埋一条长长的人腿。初夏的日头晒在人身上燥热难挡，快五十岁的护士长脱下了夹衣，汗珠依然从额头不断地滴落。秧鸡咕、咕地叫声吵得人心里满满的象是塞满杂七杂八东西的库房、四周静静地、没有病人的呻吟、连一丝风也没有。 我搬起一块不大的石头放在略为高起的土堆上，是做个记号么？还是象征性的墓碑？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者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吧！ 我和护士长依然在小土堆边静静地仃立。是累了稍息、还是不舍这条令人厌恶、令人倒楣、令人不堪的人腿？我们心里明白我们是为失去了这条腿的病人有点发愁，而这条腿的主人正在病房里唱兮兮地庆祝他的好日子的开始呢。 这条人腿是我锯下来的，手术十分地完美。当锋利的手术刀快速切断筷子一样粗的神经后、又仔细地做了个大大的嘴巴式的缝合，这条伴随老糟十几年的烂腿就此再也不复存在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县医院座落在湖边，医院没有焚化炉，只能由我去为这条人腿去做最后的善终了，这就是我和护士长一个上午的工作，但愿从此以后麻烦不再，但愿老糟再也不糟！
“老糟”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姓曹。叫他老糟一是取其姓氏的诣音而称其为老糟的，也因为他的生活、病情实在的糟糕！先是护士们称之，实有同情之意，而老糟也欣然接受。医生们就随同叫之、老糟之名字就正式成立 老糟 、 光棍一条，独自一人在农村里苦熬岁月。老糟虽说是无牵无挂，但在那特殊性历史时期的农村，每日要吃三餐还是十分地不容易的。二十几岁时上山割茅草，被茅草划伤了一只眼晴、几乎失明，另一只眼晴视力也下降了许多。更不幸的是，因为眼神不好,就又常常在走动时碰到杂物，所以小腿常有皮肤损伤。出了血就用黑锅灰往上一按，或用火柴皮粘贴。从来不知消毒、清洁伤口、慢慢地皮肤感染发炎。好了烂、烂了好、好了再接着烂，后来就形成了慢性小腿溃疡了，这个老烂腿就再也没有好过了。来就诊时已有十几年的病史，这个病人就收到我管的床上。 接诊时我看到的是：一条小腿整个已无正常皮肤组织、暗黑色的小腿疙疙瘩瘩、高低不平，伴见脓液样的溃烂组织，其中可见有不少的蛆虫蠕动。门诊病理报告为皮肤癌变。这无疑是要截肢的，老糟也笑嘻嘻地要求截肢。
手术的那天，老糟更是笑的十分开心，我却有点头大！因为这长满蛆虫的腿在手术台上，怎么着也不是太好办啊！这要是蛆虫到处爬，总是会对手术进程有点影响的吧？.还是麻醉师想了一个办法，取来一大瓶子乙醚冲淋病腿，只见那爬出来的蛆虫乱哄哄的扭曲着难以计数。稍等、我们也不管这病腿里面还有几多的蛆虫、它们醉了没有、麻了没有、就拿来大块绵垫、厚厚的垫了两层、用绷带绑扎后、外面再包上被单、送上了手术台.
从老糟的膝关节上面大腿处截去了病腿、手术进行的非常顺利、康复起来也十分的快，只是老糟每天诉说他截去的腿痛苦,尤其是夜间痛的难以入眠。这病腿在的时候他不叫痛,这没了腿他倒非常的痛苦，这就是“幻肢疼痛”，是神经中枢的幻觉而已，时间长一点，再辅以开导是可以好的。每天给他用一点镇痛剂，老糟很快就不痛苦了，每天笑容满面，高兴的很，每天还要象唱戏一样地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我十分的担心老糟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啰?这好脚好手的人都难以弄饱肚子，少了一条腿不是更为艰难困苦吗?那个时候的人都不能随意流动的，连走个亲戚、时间稍长的都要请假报告哦！阶级斗争的弦要绷得紧紧的。要象现在做个小生意、开个小卖部什么的也能糊个口、在当时那是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的道路的大问题、要批斗的！
我常把这忧虑给老糟讲，老糟总是笑嘻嘻的说:一棵草、一滴露水、天无绝人之路、饿不死的。原来他有个打算、准备找人要两个废汽车轮胎、弄一套修整鞋的工具、到附近的小镇上修鞋谋生。 他憧憬着这以后没有病腿拖累、修鞋就有活钱了。农村生产队里总要给些口粮，自留地里还有菜蔬，生活会好起来的。老糟说着高兴了、脸色红红的、说还要准备娶个媳妇!说娶亲的时候一定要请我去坐上席。看他美的，我还真的被他美好的憧憬感动得高兴起来。
出院的那天老护士长用布包了好几件衣服送给老糟，老糟笑嘻嘻地和我们道别，说本来想找个人帮忙写个感谢信的，一直没有找到，只有等他娶亲的时候请我们去喝喜酒了，嘱咐我们一定要来哦！ 老糟坐上村子里来接他的板车、放开了喉咙大声的高叫；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渐渐地远去。我心情实在有点迷蒙，这个穷光蛋谋生尚且不易、又少了一条腿、有谁能够愿意嫁给他呢？还这么地高兴！ 几十年过去了，有时还突然想起来这老糟也不知后来结没结婚?皮肤癌有没有根治?有时似乎很盼望这老糟有一天真的请我去喝喜酒，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等到这个请柬，心中也常有一份掛念。 老糟、你还好么？我好想喝你的喜酒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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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浙江省杭州市 2013-2-26 10:4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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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黄石市 2013-2-26 11:16:08
俺更喜欢第一篇，欣赏版主对文字的执著！问好王版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