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读高余先生的《彩云起舞》

吴二师

文/吴二师

对二狗来说，计划生育讨厌，不计划生育动辄一来就是一串七个，更令人讨厌。
作者打了个相当生动的比方,二狗“自己好象是神枪手，百发百中。老婆也象只会下蛋的鸡，一年一个蛋，从来不误时。”他们的意思是并非纯心要破坏计划生育政策。
象二狗这种欲说还休、无可奈何的心态，在农村多子女家庭中是普遍存在的、具有代表性的。
最具讽刺意味的是，那些孩子在我看来分明象一窝猪崽围着猪婆转，作者借二狗的眼睛硬看成了朵朵彩云绕着太阳摇曳起舞，并名之曰《彩云起舞》，美妙之极的时刻自然无暇虑及这窝小崽子长大了以后上学呢房子呢等等诸如此类的恼人的问题。
沉重的话题就这样被作者淡而化之了。
这是我要说的第一点，这个微型短篇构思立意用心良苦，给读者留下了很大的回味思考的空间。因为计划生育实在是个太大太复杂的问题了。
这个微型短篇的第二个优点是，叙事不动声色，过渡不露痕迹，一气呵成。
二狗几乎是从头到尾都在赖着拖着害怕着去做结扎手术的，楼主为此也做足了铺垫：一开始他就惊恐，害怕要拿掉他的蛋蛋，“小猪无助的嚎叫和眼泪，精致小巧的肉蛋儿，在他思想里晃荡。”什么万一手术失败了呢，什么骟猪那么短？人比畜同嘛。而他最担心的其实是“二牛去年做了，他说简直象皇宫里的太监，摆在身边都不想动。”
一个男人要是去了势，那在老婆面前还怎么做人？那老婆还能跟你过下去吗？老婆跑了家散了那七个小崽子还能活吗？二狗怕得有理。
那在临近结尾的一刹那，二狗是怎样转忧为喜突然想通的呢？两口子刚才还在吵架吵得好象不可开交似的，二狗怎会突然之间放眼天际就看到了彩云起舞的呢？
答案就暗藏在夫妻的吵架中，我们再稍稍删除一些枝叶，答案就凸现在这样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句子中：
她双手叉腰，浓眉倒竖说，－－－－－－你给老娘放一百个心，就是死，也是你龟儿子的人，你龟儿子的鬼。
二狗的心里云开雾散了，没有后顾之忧，自然也就转忧为喜，彩云起舞了。

吴二师

附高余原作《彩 云 起 舞》
骟猪匠把手伸进猪笼里，薅住猪脚往外提，猪肚朝外，顺势放倒地上，左脚踩住猪头颈，提着尾巴和上腿后拽，踩在右脚下，锋利的尖刀在水中几漂几下，棉球沾上药水儿，给猪蛋蛋抹两个来回，挤凸起来，刀一划，两枚褚红的肉蛋跳了出来，根部麻利一刀儿，切断肉蛋，放到清水盆里，肉蛋四周便漫浸出一团淡红来。
一气呵成，取出缝合，两分钟。
以前每一次骟猪，他都叫父亲帮着，自己躲得远远的。他从小就怕血，怕针，怕刀。当然就更怕自己身上的某样东西被拿掉。二狗无法入眠了，寒禁难退。
小猪无助的嚎叫和眼泪，精致小巧的肉蛋儿，在他思想里晃荡。
书记和队长赶巧，下午找上门来，动员他做结扎手术。
二狗就有些惊恐，这不就是，要拿掉我的蛋蛋吗？
书记背着手，吐着烟雾说，二狗哦，这哪是掏鸟窝，拿蛋蛋的事哟，小孩子打鸟，乱球弹嘛。他们做了的你去问问，谁的掉了？只是给你加根绳绳，把管儿扎上，让那东西不能随便乱跑。明天到公社去做了吧，七个娃儿，已经够你喂养的了，儿有女也有，还想生什么呢？不要学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哦。
手术轻松不痛，象蚂蚁子夹了一下，没有事的，三天能下地，五天就动床。怕啥呢？队长学着蛤蟆蹦，玩笑着说。
二狗有些面腆，吱唔着说，嗯，我再商量商量。
老婆哺着七女安慰他，去吧，别怕，蛋蛋取了一样能用。
二狗有些气馁说，二牛去年做了，他说简直象皇宫里的太监，摆在身边都不想动。老婆说，那是他鬼儿子猴急，三天不到就乱弄。二狗来了兴趣，伸手想捉老婆的大奶，却被七女乱舞的小手挡开了。
二狗仰着头看床顶，污戳戳的顶儿象兜满了希望的眼睛，在上边悠闲地荡漾，闪着眼看他。蓠芭墙那边的儿子们，叫的叫唱的唱，成了喜雀窝。他三令五申甚至吼骂，孩子们都不能静下。还是老婆厉害，只要她咳咳嗽，声音一震，就象猴子见老虎，被唬得乖乖的了。
后房猪圈里的小猪儿更调皮了，间断着叫唤打闹，惹得猪妈妈不停吼叫。孩子们一静下来，它们的活动就显得格外清晰，那骟猪场面自然又浮现在眼前了。真快，一气呵成，取出缝合，两分钟。
二狗问老婆，我做的话，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老婆说，二牛说要半小时，喝鬼。队长说，他只用了十分钟。
二狗有些狐疑，为什么骟猪那么短？人比畜同嘛。
老婆敲他狗头说，还初中生，猪比人聪明吗？嗨！
二狗一想到手术，就觉得下身有什么东西咬样痒，感觉不出是痛还是其它什么，很想给它找个舒适的环境。他顺过老婆长长的秀发，嗅了嗅说，老婆，你去做如何？
老婆一手拽回头发，照脸就吐，呸，亏你龟儿子说得出口。你没听医生说，女人手术最不好做？你那鸟蛋硬是贵嗦？不怕老娘给你割了喂猫猫？抱了七女侧身过去不理他了。
二狗闭上眼睛，觉得老婆说得再凶，也不会那么对他，刀子嘴，豆腐心。每一次来事，在他印象中，老婆主动些，有时候让他无法应付，早晨起来，腹腔空空，象得了痨病。先喝上一碗粥，再进厕所小便。他又想起了盆里的蛋蛋，好象是从他身上取出的，感到有些疼痛了，凑到老婆耳边说，万一，万一手术失败怎么办？老婆笑了起来，屁大个手术会失败？你看看那么多的人做了，也没见哪个说啥嘛。再说出了问题，国家会你给医呢。
二狗还是有些不舒服，总觉得有什么没弄踏实。他其实也不想生那么多，自己好象是神枪手，百发百中。老婆也象只会下蛋的鸡，一年一个蛋，从来不误时。八九张嘴，都向着他要吃，现在还能够应付，今后呢？上学呢？房子呢？头胀痛了。
第二天一早，老婆煮上两只鸡蛋让二狗吃了，正准备上路，二狗还是犹豫了，对老婆说，改天去吧，我想去看看你爸爸妈妈。
老婆有些生气了，嘿，太阳从东边出来了哈，结婚这么久，第一次听到你说，看爸爸妈妈。好啊，上午去做手术，明天我们就可以去啦。
不，我今天就想去。二狗坚持。
老婆使出的绝招，双手叉腰，胸脯高挺，浓眉倒竖说，你给老娘听好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我知道你那胡芦里卖的什么药面儿。你给老娘放一百个心，就是死，也是你龟儿子的人，你龟儿子的鬼。
二狗双眼有些湿润了，他让孩子们手牵着手，把老婆太阳样绕在中间转圈。他同孩子们一起边跑边笑，老婆也甜甜地笑了。
放眼天际，正是太阳升起的时候，朵朵彩云摇曳起舞。

（2009《川中文学》第一期）

林深数树

吴二师 发表于 2013-3-11 13:12
附高余原作《彩 云 起 舞》
骟猪匠把手伸进猪笼里，薅住猪脚往外提，猪肚朝外，顺势放倒地上，左脚踩住猪头 ...

这样文字的美感，可能朋友喜欢。林深数树是深恶之。无他，林深数树喜欢自己思考；讨厌为别人的东西做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