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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吴二师
炉灶都凉了二天了,米缸里也找不到半颗米粒了,她泪眼模糊地看了看拧着眉头呼呼大睡的丈夫,又抬头望了望窗外阴雨霏霏的天空,然后打开抽屉,想找一张纸巾来擦擦自己眼角的眼泪,可抽屉也是空的,和米缸一样空得干干净净。她想,这下算是穷到极点、穷到家了,穷得只剩清冽的眼泪了,连五毛钱一包的擦眼泪的纸巾都买不起了。她想起自己嫁到这山里来之前,在娘家过得虽说也算不上是什么小家碧玉的生活,但她在乡下中学教书的父母都有固定的工资收入,再不济也不至于穷到连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的地步。
她转身从水桶中舀了一瓢水,洗掉了脸上的泪痕,然后背起正朝她微笑示意的还不到两岁的儿子,拿起伞,挽着空篮子,出门了。
雨天路滑,她小心翼翼,拾级而下。
山里的风是清凉的。
山涧的水是清澈的。
山里人的日子是清苦的。
她心想,贫贱夫妻真的就百事哀吗?
山风从侧面吹拂着她清秀的面庞,也吹拂着她悠长的思绪。
她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是这糜县山区里小有名气的养鸡专业户,他的养鸡场,经营规模其时正在稳步发展、日渐壮大,另外,他还有一身徒手攀爬悬崖峭壁采摘珍稀药材的家传绝活,这也或多或少能为他的资本积累起到点添砖加瓦的作用。但她看中的并不是这些,对她这样一个有眼光、善判断的女人来说,她更看重的是他那吃苦耐劳、寡言敏行的性情以及善良平和、宽厚稳重的品格,等等。
可正当这对一拍即合的恋人正式进入到谈婚论嫁的关键阶段时,一场突如其来的禽流感却把他的养鸡场干净彻底地连一根鸡毛都不剩下地一锅端了。厄运眨眼间就把他推到了穷凶极恶的赤贫的泥沼之中,让他无可措手、无法自拔。
在他消沉、落魄之余,他还是学会了直面人生的惨淡,直面现实的冷酷。他虽然也有过短暂的借酒浇愁的逃避与软弱,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对抗,选择了醉生梦死之后的出击。他给她留了张纸条,未经告别就离开她独自去了广州。他在留给她的纸条上写道:“真爱你才离开你,别怨我,是老天爷要拆散你和我。我都穷得没饭吃了,难到还要拖着你来跟我一起挨饿,那才叫爱吗?你认命吧,尽早找个好人嫁了吧,碰上我,你就只当是碰见个鬼好了,保重!”
他在广州一家私营企业打工,一天干十四个小时,挣双份的工资,他又逐渐找回了从前的平和心态,一切从头再来,在节俭清苦的生活中努力攒钱。他在广州转眼就度过了两年,她在老家也苦苦等候了他二年。那年当他终于回家来过年的时候,她再次向他表明心迹说,对抗贫穷与苦难,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你一个人孤军奋战要强。我决意嫁给你,情愿跟着你吃苦受穷,是因为我认准了你正是我这辈子要找寻的那另一半,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我不会看走眼的,你并不是自作孽,你站得直行得正,咸鱼都有翻身的日子。
他把她紧紧地拥抱在怀里,对她说,你就是我永远的天堂,你就是我一辈子的财富。
他们为筹备婚礼而开始奔忙。他在广州二年的积蓄很快就变得囊中羞涩了,他说,在外辛苦挣钱不正是为了能在这会儿痛快的花吗!
而面对来自她娘家的压力,他为了给她争脸面,顾不上她的极力反对,他瞒着她向亲友借了些钱,硬是体面的把婚事办圆满了。
她在山风的吹拂中一路走一路想。在她背上睡醒了一觉的儿子打断了她那绵长的思绪。
她一面给睡醒后正在她背上哭闹着的儿子哼唱回娘家: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
她的耳畔一面又响起了她爹娘那老调重弹的埋怨声。
“你又来借米啦,我今儿个就是把你的空篮子装满了,你们能吃一辈子吗?赶紧跟你那懒货离了吧,否则到死都是穷不住的呀。”她爹的话音刚落,她娘的数落声又起:“当初你不是说山里秀美、秀色可餐吗,我还以为真能当得饱呢!”
为了不让自己的耳朵再遭一回罪,这次她一进家门就先声夺人地堵住爹娘的嘴,据理力争道:
“爹呀娘呀,他不是懒货,他是个有家庭责任心的男人。他当初为了娶我,举债才凑齐了给我们家的财礼钱,而为了能早日还清这财礼债,他爬到陡峭山崖上采摘药材时,不慎失足跌断了骨头,这才卧床不起的。做人要凭良心,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跟他离婚。你们要相信女儿的眼力呀,天助自助者,我敢向二老保证,象他这样的人是绝不会穷得太久的。”
毕竞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在她真正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的父母伸出了有力的援手。
她的父母把三千元钞票交到她手里时对她说,不够再来拿,伤筋动骨可不是小事,别相信山里头那些个鸦鸦乌的土郎中,赶紧把他送县医院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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