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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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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3-7-20 12:53:1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堵河水 于 2013-7-20 13:00 编辑

剃   头

剃头,亦称剪头、理发。
剃头,作为一种技艺,也被认为是七十二行之一;传说,从伏羲时就已有了理发业了,人们将长发挽成髻,盘于头顶或脑后,以椎固定,不再散发。从事该职业的,现在称之谓理发师、美容师;旧称待诏、镊工、剃工;俗称剃头匠、理发匠。

(一)
剃头,作为生活之事,于每一个人来说,都必然要面对,不能回避。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不久,即要剃头,可谓之人生第一剃;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也要剃头,可算得是其人生的最后一剃。
人生第一剃,想来人们都不陌生,是指剃“胎头”,也称之为剃“满月头”。通常的情形,是“男孩要满、女孩要欠”,即男孩是在满月之后剃“胎头”;女孩是不等满月,即距“满月”还差一、两天时,就给其剃“胎头”。剃“胎头”时,父母要把剃头匠请到家中,待之以上宾之礼遇;所请之人,也必定是方圆好多里以内剃头技术为上乘者、德艺俱佳者。剃头匠请到家里后,除烧水沏茶、上烟之外,首先要煮一碗糯米做的甜酒,且在酒中打上四个荷包蛋,让剃头匠吃后给孩子剃“胎头”。剃头之前,要烧洗头水,还要煮鸡蛋;鸡蛋煮熟后,从锅里捞出,要用红纸包裹,使蛋壳变成红色。烧洗头水时,还有从老槐树上折来的枝叶、从墙上取下大蒜秸杆、从药店里买来的风藤等放入水中的,像煎药一样把清水煎成药水。待洗头水不烫手了,给小孩洗头,务必将小孩头上的从娘胎中带来的污垢清洗干净。剃头时,是要连同小孩的眉毛都要剃净。据说是,将小孩的胎发剃得越干净,将来小孩头发、眉毛长得越浓密、漂亮。剃完“胎头”之后,要把鸡蛋剥去红色蛋壳,把鸡蛋放到刚刚剃过胎发的小孩头上,细细地滚上几遍。用鸡蛋在小孩刚刚剃过胎发的头上滚过之后,小孩会渐渐安静下来,开始依偎在母亲怀中吃奶,小手不再因惊恐而乱扰。鸡蛋在小孩刚刚剃过胎发的头上滚过之后,白色的蛋上会粘上一些原本粘附在小孩头上的胎毛,使得白色的蛋上如同织印上了一些网状、或是几何图形。剃头匠这时候会将散落的小孩的胎发尽量收拣到一起,包入鸡蛋及蛋壳中,丢给不远处的狗,让它吃掉。小孩的父母在剃头匠收拣剃头工具之时,会挽留剃头匠吃饭,并奉上用红纸包着的剃头费用;红纸包中的剃头费用,一般是平日剃头费用的双倍、甚至是多倍。剃头匠在接收红包之后,也必定根据其剃“胎头”的经验,说一些吉利、祝愿的话语;同时,也会说一些应该注意的事项。
人生的最后一剃,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看到。这是因为,有人惧怕死人;也有被认为不适宜看死亡的人,不让其看望死者。人生的最后一剃,是人死之后,在入殓之前,请剃头匠为死者剃头。这时候的剃头的费用,一般是不论价的,剃头匠说多少,就是多少,比平日要贵很多。剃头时,当剃到死者脑后与枕头相交的那部分头发时,就不再剃了,要留下那一部分头发,谓之“留后发”——意味着留给后代发人、发财。给逝者剃最后一次头,不单是让逝者面容光鲜的离开这个世界,主要的还是冀望逝者断却尘缘,除却人间烦忧,前往极乐世界之意;人生苦多,烦恼三千――不然,李白怎会在《秋浦歌》中感叹,“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如此说来,人生第一剃,不足喜;人生最后一剃,亦不必悲。
说“不足喜”,是经此一剃,即意味着百味人生的开始,不管其愿意、或是不愿意,都无一例外的要面临喜、怒、忧、思、悲、恐、惊七情;说“不必悲”,是经此一剃,即与尘世“挥手自兹去”、“驾鹤任君游”了。
因此,人生中,当其迎来第一剃之后,不管他(她)生在穷乡僻壤,还是长于富贵人家,在他(她)接受人生的最后一剃之前,自然的,必定会有许许多多的中转环节等待着他(她),也就少却不了会有许许多多的剃头之事。
这一点,任谁都无例外。

(二)
我的爷爷的人生第一剃,我不知道;爷爷人生的最后一剃,我也不晓得。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不在家里,是在我的婆婆(外祖母)家中。
那是春节过后,还没有到上学的时候。
婆婆家门前的小学门前操场上,我和比我年龄稍长的舅舅、表姨、表哥、表姐们在操场上晒太阳;也有放鞭炮的,打陀螺的。
小学的房舍,原是庙宇改就。
操场和校舍相接的地方,是高高的石岸,要上多级石阶,才能进入大门;大门前的多级石阶将门前高高的石岸从中分开,在大前两边形成观礼台一般的两个台子。
在操场上放鞭炮的,是一次只放一个,不是放那种连响的。
打陀螺的,陀螺在地上旋转,发出呼呼声响,鞭梢在空中也能发出啪啪脆响;那时候,我不知鞭梢何以能够在空中炸响,只晓得需要用劲挥鞭。
一个旋风像滚动的柱子一般,从原是庙宇房屋的一侧裹挟着沙尘,朝正在操场上玩耍的我们扑来,被不远处的婆婆看到;婆婆大惊失色一般迅疾奔到我的身边,把我护入怀中。
望着旋风,婆婆口中还“扑扑”不停地吐着唾沫,似是驱赶什么一般。
旋风从庙房前的操场上呼啸着转过,从庙房的另一侧消失到山沟里了。
操场上恢复原有的喧闹后不久,即有我家送信的人到了我的婆婆家了,说我的爷爷去世了。
婆婆和舅舅商议之后,由舅舅们前往我家吊唁我的爷爷,不让我回家。婆婆的理由是,我的年龄太小,不适宜让一个小孩子面对死亡;还因为从婆婆家到我们家,需要走近二十里山路。让我随舅舅一起回家为爷爷戴孝,是需要舅舅背着我赶路,这无疑是给舅舅增加行路的负担。
由此,我没有能够看到我的爷爷离开这个世界时的面容。
我的记忆中的爷爷,是一个旧时文人。
听父亲说,爷爷开始读书的时候,科举制度已经废止了;爷爷考学的时候,宣统帝已逊位了。
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的终结,有人说,不完全是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及其追随者的功迹,实是清朝统治者自己充当了封建统治的掘墓人——清廷废止了科举制度,阻塞了读书人固有的通过读书寻求由社会底层通达上层社会的通道,社会变革何能幸免?
这些,与我的爷爷无关。
爷爷终其一生,就是一个教书人,是在“私熟”教书;新式学校建立后,他虽然还没有达到后来国家确定的退休年龄,但他从此就离开了教人识字、写字,背书、作文的生活了。
我看到的,是我的已经离开讲坛的爷爷。
我听到的,除称他爷爷、伯、叔之外,就是喊他老先生。
爷爷没有留下照片之类的影像资料;他给我留下的形像,是一袭青布长衫,肩头挂着三、四尺长的烟袋,一个瘦弱的老头。
我看到爷爷剃头的时候,他虽然躺在剃头的椅上,也让剃头匠用一把小圆刷把肥皂沫涂抹到脸上,剃头匠却不刮去他下巴以及上唇的胡须。剃头匠的剃刀在他的脸上游走,似是只是刮去剃头匠刚刚涂抹到他脸上的肥皂泡沫一般。
我以为这是无效的劳作。
我的爷爷和剃头匠笑着给我解释,说这种情形,是不剃须的,是修面。
爷爷修面过后,下巴处汇集的胡子,似是又长长了一些。
爷爷松开捋过胡须的手,爷爷下巴下汇集的花白胡须,如同刚刚淘洗过的大号毛笔的笔头。
剃头匠给爷爷理发,不用推子,只用剃刀和剪子;且用剪子的时候比用剃刀的时候多。
爷爷剃头前后,在我看来,没有多大差别;剃与不剃,似乎是一个样子。爷爷额前的头发总是往后梳;两鬓与耳上之发总是要汇集到一起,要遮盖住耳朵。
我没有问过爷爷为何要留这样的发型,如同女人把头发披着,没有挽成一个髻盘在脑后。
这个问题,一直纠结于我的心中;直到后来我上学了,在课堂上看到了马克思的画像,我心中的这个结才慢慢散开。

(三)
我的父亲的人生第一剃,我也没有听说过。
我的母亲都没有见到过我的奶奶;我的父亲在他十六、七岁时,奶奶就离他而去,不再关注世间的烦扰了。
父亲的人生最后一剃,我是知晓的;父亲是在母亲去世三年两个月零八天后去和母亲相聚的。
那一天早晨,我在汽车站前广场上,等待参加一年一度的“春风行动”启动仪式开幕。
我接到弟弟的电话,说父亲已经离开我们了。
我未等到“春风行动”的春风吹起,未离开站前广场,直觉得料峭寒风凉透了我的全身――再过十天,即是父亲的生日,是他年满七十岁的生日;他没有给我们给他过年满七十岁生日的机会。
父亲因为爷爷教私塾的原故,读了三、四年书;在他们那一辈人中,和他生活圈中的人相比,他应该算是有文化的人。
我到离家很远的外地读书,父亲写给我的信,就是我看到他写的文章。
我听人说,也直接看到过的,是父亲不借助计算器具,耳听别人报数,他用口、心算;人家把该加、该减的数字报完了,父亲也同时把计算结果报出来了。
父亲原本可以靠工资吃饭的;他先后在区公所当过财粮员,参加过汉丹铁路建设。
父亲没能够靠工资吃饭,是他的性格决定。
父亲说他在区上当财粮员的时候,他的直接领导是一个南下干部,很喜欢他,尤其喜欢他办事利落;可父亲说他尊敬他的这个领导,他却不喜欢他的这个领导。父亲说他能够在早晨给领导准备好洗脸水、把刷牙的水装到刷牙的缸子里;晚上给领导端洗脚用的热水,待领导洗了脚后,倒掉洗脚水――这是因为父亲尊敬这个领导为长者,但他不能够接受这个领导的粗俗。他的这个领导没有他认得的字多,也就罢了;可他的话语中总是老子长、老子短的,还夹杂着骂娘的话,不能让人容忍。
到丹江修铁路的时候,父亲担心他的父亲在家里饿肚子——这时候,很多人都没有饭吃,大家都在饿肚子;可他认为,他不能为了当工人而不管他的父亲。
父亲没能够靠工资吃饭,他却自认为他是一个干部。他说他的干部身份是被毛主席认可的。
我们因父亲的这种说法而发笑:毛主席会认可生产队长、生产队会计是干部?
父亲郑重的说,是的,毛主席是这样认为的。
后来有了电脑,我忆起父亲说过毛主席认可生产队长、会计这一级的干部身份之事,我到网上查了,证实了父亲的说法;当年,毛主席给省、地、县、社、队、小队六级干部写了一封关于农业问题的公开信。
父亲没能靠工资吃饭,但他从没有因之自卑,没有觉得比他一起在私塾读书的同学低下,也没有觉得与他一起在私塾读书的同学因靠工资吃饭而比他高出多少。
父亲走了,按习俗要给他剃最后一次头,这是不能少的。
剃头的师傅给父亲剃头的时候,我没有到跟前看;我是跪在不远处,给父亲烧纸钱,还给先于父亲而去的母亲烧纸钱——父亲前去寻找母亲,我们还得请父亲给母亲捎带一些钱去。
给付了给父亲穿上路衣、剃最后一次头的钱后,我想起我忘记嘱咐剃头师傅的话了;我忙忙地到停放在堂屋中间的寿棺跟前,看了父亲后,我的一颗骤然提起的心才缓缓落到心窝里。
给父亲剃最后一次头的剃头师傅并没有认真履行他的职责;他只是把父亲的胡子刮了,他并没有给父亲剃头发,或许只是象征性地在父亲的头上剃了几下。
我没有责怪剃头师傅的不尽责;我要给剃头师傅说的是,给父亲剃最后一次头,不要给父亲剃成光头。
我不耽心父亲最后一次剃头因头发没有剃净而不能断绝尘缘,还要担负尘世的烦忧;我怕的是父亲最后一次剃头剃成了光头,改变了形像——他去找母亲,骤然间改变了他多年的发型,会让母亲认不出了,还有可能由此让母亲和父亲之间发生不愉快。
父亲虽然没有靠工资吃饭,但他没有像他的邻里、那些以农活谋生的人那样,将头上的发剃光,以光头面天、示人。
父亲年青的时候,是留长发、偏分头,留如同靠工资吃饭的人一样的发式、着如同靠工资吃饭的人一样的装束。后来,大概是因为长发在劳动中易粘汗水、藏尘灰,没有短发梳洗方便,父亲将发式改为短发、平头,直到他离开这个世界。
父亲唯一一次将平头剃成光头,被母亲吵得他抬不起头来;父亲解释他将平头改剃成光头的原因,是他感觉他在上火,感觉剃成光头后,头上有一顶大帽子压着的感觉消失了。
父亲的解释,并不能够获得母亲的谅解;最终,父亲以一顶帽子戴到光头上而终结母亲的不满,直到长出新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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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3-7-20 12:54:06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剃头,就其本义来说,就是剃光头;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我看到的剃光头的情形,有在剃头、理发专用椅上进行的,有坐在一个长板橙上进行的。
在剃头、理发专用椅上剃光头,是需要剃光头人到剃头匠家里去。
我最初看到的剃头、理发专用椅是木制的。
剃头匠给剃头人洗过头后,剃头人坐到椅上,剃头匠将一大块剃头、理发专用布围到剃头人脖子上、把剃头人的大半个身子罩在里面;围到剃头人脖子上、把剃头人的大半个身子罩在里面的布,有蓝色,也有白色。
罩在剃头人身上的布,不论是蓝色的,还是白色的,到这时候,剃头人如同赵匡胤黄袍加身一般,不得自主了;剃头人的每一举动都要听从剃头匠的了。
剃头匠开始剃头时,从剃头工具匣中拿出剃头刀,把刀刃和刀把分开——剃刀不用的时候,刀刃是和刀把折合在一起的;一手持刀把,一手的拇指在刀刃上刮试,看刀刃是否锋利。如觉得刀刃不够锋利,则把剃头刀放到宕刀布上来回宕几下。宕刀布一般是固定悬挂于某一个地方,以剃头匠方便宕刀为要;不知是用啥布片做的,巴掌宽,六、七十公分长,布面上油黑发亮,是剃刀与其多次亲密接触的结果。剃头匠每每在宕刀布上宕过剃刀,最后总是将剃刀在宕刀布上作击打状,剃刀在宕刀布面上翻滚,剃刀的两面在宕刀布上发出响亮的噼啪之声。这噼啪之声,如同宕刀布与剃刀共同给剃头匠和剃头人说:好了、好了,要剃头匠开始剃头,要剃头人做好剃头准备。
剃头人屁股下的椅子,是剃头匠摆布剃头人的道具,时而把坐在椅上的人转向左,时而把坐在椅上的人转向右;根据剃头匠的需要,还可以抽去椅背后面的插拴,使剃头人屁股下的椅成一个一字型,让剃头人脚蹬踏板、头枕椅背,躺在椅上。
因为有了这样的椅,也因为剃头人坐到了这样的椅上,剃头匠给剃头人剃头时,他可以从头顶动刀,也可从额后剃第一刀。不管他从哪里剃第一刀,可以肯定的是,随着剃头匠的左手按上剃头人的头,右手必定是向上一挥,剃刀就落到剃头人的头顶、或是额后的发根处了;一声“呲啦”之后,便是一缕头发散落到围在剃头人身上的或蓝、或白的布面上了,刀锋的前面便显出与刀锋的宽窄相近的一块或白、或青的颜色——剃头人的头皮在剃刀下显现的颜色,会因剃头人的年龄不同而有些许差异。
剃头匠剃完剃头人头上的或黑、或灰、或银白的头发后,开始给剃头人刮胡子、或是修面。修面,主要是剃去除生长胡须之外地方的汗毛,包括耳廓上都要用剃刀刮一刮。
做完这些后,剃头匠会往盆里倒一点热水,把毛巾浸入水中,搓揉几下,拧去水,给剃头人擦洗刚刚剃了发的头、刮过胡须的脸;这情形,犹如擀面人摆动醒过的面团。
有的剃头匠在用毛巾擦过剃头人的头、脸后,还放下毛巾,把手指张开,在剃头人的额上、眉间、面部、头顶等处细细按摩一番。
剃头匠认为他该做的活都做完了,他才在剃头人的额上轻轻拍打一下,扶起剃头人身下的的椅背,把放在一旁的插栓插入椅背后面,让剃头人看椅的前面挂在墙上的镜子。
这时候,剃头人看镜中的自己;剃头匠也看镜中的自己,但更多的是看镜中自己的作品——汇集到镜中的,一定是两张、或两张以上的如花般的笑脸。
坐在长板橙上剃头的,一般都是在剃头人家堂屋里、或是大门前的稻场上。
坐在长板橙上剃头,剃头人的身上有时围着或蓝、或白的布,剃头人是罩在或蓝、或白的布里面;有时,是没有或蓝、或白的布罩在身上的。如大热天,请了剃头匠到家里给其剃头,坐在长板橙上剃头的人,多半是光着大半个身子,手拿一顶草帽放在胸前让剃头匠给其剃头;剃头人手中的草帽,是用来接剃头匠剃下自己头上的或黑、或灰、或银白的发。
坐在板橙上剃头,剃头匠会少了一些在剃头人身上进行的诸如按摩头顶、捶打背部的程序、手法。但有一点是不会少的,那就是给剃头人剃完头、刮了胡子、修了面之后,剃头匠一定会拿出一面小镜子,让剃头人照一照;镜子中也必定会有剃头匠和剃头人的相视一笑。

(五)
我的记忆中,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是剪头,不是剃头。
现在回想起来,剪头和剃头是有区别的。剃头,就是用剃刀剃去头上的发;剪头,主要是用剪刀、推子和梳子,用剪刀或推子在梳子上面剪发,很少用剃刀。即使用到剃刀,多半是用剃刀刮头颈相交的地方、即发际下的汗毛。
我的童年伙伴们中,小男孩都是剃头;小女孩都是留长发,早早地将头顶上的发梳起来,扎成一个朝天椒样的小鬏髻。
小女孩头上扎了小鬏髻,不使头发罩住粉红的小脸蛋,应该是好看的。可是,这好看,要看谁扎有小鬏髻?是谁看?如果小女孩不招人喜欢,或是一起玩的小伙伴们不待见她,即使她头上的小鬏髻好看,也会被不待见她的小伙伴们拿来戏谑:丁巴牛,朝上飞,不和小草亲,点水即瞎吹;东一撞,西一坠,狗屎堆上粘住腿,臭气熏得直泛胃。
这里说的丁巴牛,应该是指蜻蜓。
小伙伴们的高声戏谑,会把小姑娘气得红脸变青脸,青脸变白脸,白脸上面泪成串。
小男孩刚刚剃头,如果是剃成光头,在阳光的照射下,远观如同瓜架下悬吊着的葫芦,白中泛青。这样的光头,也不能免除戏谑;一起玩的小伙伴中,有人会用指关节叩击其头,戏说:好漂亮的瓢!
小男孩刚刚剃头,如果不是剃光头,在额后头顶上留有一小块头发,即被称之为“锅铲”样子的发型;如果他惹得哪个人生气了,会被一起玩的伙伴编出歌谣来唱:马桶盖,盖淹菜;盖不住,菜变坏;叔不喜,爷不爱,老妈气得泪直流,甩了马桶、要砸盖。
嘿!老妈气得泪直流,甩了马桶、要砸盖——还如同唱歌一样,被另外几个人一齐重复应和。
被戏谑的小男孩没有办法,只有追打那个为首的戏谑者:你家淹菜用马桶盖!
我是留长发的,是偏分式;额前的发如果罩到眼前了,伸手往上、往一侧抹一下,或是将头往一旁摆动一下,溜到眼前的发梢就归到它应该待的位置了。
我的偏分式发型,将我有别于我的童年伙伴,也注定了我和他们玩耍的时候,我要时不时地抬手抹我的额前发,不让它们罩住了我的眼;也注定了我的发梢累累和额前、脸上的汗水粘在一起。
我的偏分式发型,没有成为我的童年伙伴编造童谣戏谑的由头,一直维持了很长时间;这让我在我的伙伴中暗暗自豪了很长时间。
这种“暗暗自豪”的终止,是有了抗日电影到我们的学校操场放映以后。此后,如果我的偏分式发型在我的玩耍、运动之中,因我的不及时把额前发拢到一侧去,偏分式就有可能变成了中分——成了“汉奸”了。
这时候,我穿的都是母亲给我缝制的中式对襟衣衫,和电影里的汉奸着装款式是一样的;所不同的,是电影里汉奸们穿的衣,多是黑衣绸衫,我的母亲给我缝制的是白、青或灰色粗棉布衫。
我不能改变我的发型,我只有时时注意不让我的发梢溜到额前,尤其是在玩耍、游戏的时候,不能在玩伴面前现出“汉奸头”。
终止伙伴们对可能出现中分式发型的攻讦,他们不再说可能出现的中分式发型为“汉奸头”,是有了一张毛主席的画像:《毛主席去安源》;这张油画上面,毛主席穿青布长衫,挟一把红色油纸雨伞,留中分长发。

(六)
最初给我剪头的,我的父母亲称他德成老表,我称他表伯。
表伯定期到我的家中给我和我的父亲剪头;很长一段时间,我和我的父亲在表伯的剪刀下,都是留偏分式发型。后来,父亲将长发剪 去,改留平头了,表伯仍然让我留偏分式发型。
我从开始就不喜欢这个给我剪头的表伯。
表伯按时带着剪头的梳子、剪刀、推子、宕刀布等到我的家,给我和我的父亲剪头;如我刚好在门前,我会给表伯说:表伯又来了。
邻居们听到我这么给表伯说话,会借机和他开玩笑。
我的父、母亲听到我这么给表伯说话,会立即制止我再往下说出别的不中听的话来:怎么这样说话?小娃子要有礼貌。
表伯晓得我为何不喜欢他。他在父、母亲制止我可能再往下说出别的不中听的话后,他会接着父母亲的话尾说:人家给我打招呼,就是出于礼貌;我不会再紧紧地按着你的头了。
表伯这么说的话,前半截是说给我的父母亲听的,后半截是专门说给我听的。
表伯的剃头技术,据说是经过拜师学艺、当了多年徒弟、得到专门训练的。
听说学习剃头技艺,先从学习磨剃头刀开始,待把刀磨好了,才开始学习剃头;而开始学习剃头,并不是开始就在某个人的头上动刀子。师傅会让徒弟先在水缸里面抓葫芦,是用一只手——左手在水缸的水里面抓葫芦,要练习到伸手即可抓住并立即牢牢地控制住水中的葫芦;达到这种程度,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练就的。抓浮在水缸里的葫芦,伸出的手的力度轻了,根本抓不住它;抓它的手的力度大了,它要么沉到水面的下面去了,要么漂移到你的手指能够触及它的范围以外的水面了。待你伸手即可抓控水缸里漂浮的葫芦了,师傅这才给你剃头刀,让你用剃头刀剃葫芦上面的绒毛;从葫芦架上摘下的葫芦,如果不是留作种子的,表皮上面一定是有一层绒毛的。葫芦上的绒毛,是白色的,有点像人的头颈相交处、发际下的汗毛,如果背光而立,还会看不清楚它的分布。师傅让徒弟从剃葫芦上的绒毛上开始学习剃头技艺,还不让徒弟把葫芦放在某一固定的地方,是让葫芦仍然漂浮在水里面;左手按葫芦,右手持剃刀剃葫芦上的绒毛。葫芦上的绒毛如同人的毛发,葫芦的皮如同人的皮肤——在葫芦上剃绒毛,刀锋不抵近葫芦的皮,葫芦上的绒毛剃不干净,会留下绒毛的毛茬;刀锋抵近葫芦的皮了,会在剃去葫芦绒毛的同时,把葫芦的皮也刮破了,葫芦会立即流出葫芦的汁液,如同剃刀割破了头皮会出血。
这,大概就是有人把剃光头戏说是剃葫芦瓢的渊源了。
师傅让徒弟在葫芦上剃绒毛,师傅也不能够待在一边玩,得在旁边看徒弟,教授徒弟用刀技法,培养习惯;要视葫芦如头颅。
传说有师傅教授徒弟在葫芦上练习剃头技艺时,师傅不站在徒弟身边认真教授用刀技法,到一边抽烟喝茶,任由徒弟自己练习和揣摩用刀之法。没有师傅的监督,徒弟练习一阵子后,眼涩、背酸、手指僵,便生出歇息一会儿的念头;要歇息的念头一起,便要停止手中正在做的事情,顺手便把剃刀“扑-”剁到葫芦上了。师傅让徒弟开始给剃头人剃头了,剃完头,剃头匠要拿毛巾给剃头人擦脸,让师傅没有想到的情景出现了:徒弟将要拿毛巾给剃头人擦脸的时候,顺手“嘣-”把剃刀剁到剃头人的头上了。
这不是说笑话。讲述这个说法的,是个老者。他说,学艺、做事,是每一个人都要面对的;无论学艺精与不精、做事做得好与不好,关键的是要从开始就养成一个好的习惯。
我开始剪头的时候,是由母亲抱着,让表伯拿梳子、剪刀、推子在我的头上展现他的技艺。我的身子被罩在身上的或白、或蓝色的剃头专用布包裹着——除颈部以上的头可以扭动以外,胳膊、腿除被剃头专用布的包裹之外,还有母亲的手、腿在剃头专用布外面加了一道固定的“绑缚”;我想反抗表伯的手在我的头上的按压,我的腿被夹在母亲的两腿之间、胳膊被母亲的手按压着,根本不能动弹——我只能口头“抗议”。
不用母亲抱着我剪头了,我独自坐在椅上、或是板橙上,身子被罩在身上的或白、或蓝色的剃头专用布包裹着;表伯在我跟前,两腿自然分开,膝盖处略弯曲,呈蹲马步状。我看不到表伯的脸,只能感受梳子在我的发间游走,且让我的头随着梳子的游走方向不同而迎合着它,听剪刀或推子在我的头上唱着“咔嚓、咔嚓”的歌声。
表伯虽然给我承诺了,承诺给我剪头的时候,他按在我的头上的手会轻一些。可是,不知是他在剪头的过程中,随着剪头工作的“深入推进”,他只专注于他的剪刀下的头发,忘了他给我说的话了;还是我独自坐在椅上、或是板橙上的时间长了,我的头在表伯的手下渐渐地越来越低了,直到下巴尖抵到胸前了——这时候,我才想起我可以“抗议”的权力,可以向他提出严正“抗议”了——我的头越来越低的时候,正是表伯按压在我的头上的手的力度越来越不能被我接受的时候!
这时候,我想起了剃头师傅教徒弟练习在水缸里抓葫芦的情景,我不能忍受能够在水缸里抓控葫芦的手的力度用在我的头上;我的胳膊被罩在我身上的或白、或蓝色的剃头专用布包裹着,手在布里面,能够活动的范围有限;如果我的“抗议”未被表伯及时采纳,我会用脚去踢给我剪头的表伯。不过,能够用脚表达自己的“意见”的时候,是少之又少;因为表伯多数时候,是站在我的侧面,或是两腿分开,跨在板橙之上的,我想踢他却踢不到他。
我会说他说话不算话——答应说轻一点,一会儿就重了。
按压在我的头上的使我不能忍受的手,在我的“抗议”声中抬起,表伯暂停剪刀或推子“咔嚓、咔嚓”的欢唱,会俯下身来,与我对视;看我因头顶上的重负和生疼而涨红的脸,会拿毛巾擦我脸上的汗,并向我致歉。
表伯的家,离我的家不远,约一里多路;以门前的小河为界,我们都住在小河北岸,表伯的家在我们家的西边小河北岸。
表伯家,是四间房,三间正房、一间偏房;土墙,房顶上盖的是石板瓦,不是泥土烧制的青黑色、人字形排列在房顶上的那种瓦。
表伯家的房子背河面山,和小河平行。屋后,是一丈多宽的场地,场地外是一斜坡,直到小河边;到屋后小河挑水,要走一个之字形的路,急弯处的路面是用一个个不规则的方形青石铺就。斜坡上,多是岩石和荒草,在岩石和荒草之间,分布有小块种豆、种瓜的地。屋前,由八、九级青石铺就的台阶连接和房屋平行的公路;铺就台阶的是一个个不规则的方形青石,公路是沙石铺就的路。房的西端,是菜地,菜地外有一片竹林,遮挡着小河边的另一院房的山墙、屋脊;房的东端,是一小块平地,紧邻公路的一端建有一个猪圈,圈里喂有两、三头猪,猪圈外有几只鸡或悠闲的踱着步、或低头觅食。小平地边缘,有几棵枣树,七、八月份,树旁总会聚着三、二个小孩。
表伯家的堂屋,靠西边的墙上,挂有半人高、长方形木框中嵌入的镜子,不单是照人的脸,还可以照全身。镜前,摆放着能够转动且能够让人平躺在上面的剪头专用椅。迎门的正面墙边,摆放的是大方桌;大方桌对着的大门,和一般农家的门基本一样——不一样的是门的两边不是土墙,而一块块木板;这些木板是早卸、晚上。门前连接通往公路的八、九级青石台阶两旁分列着两排冬青树,树梢被定时削剪,侧看如同一个个平面圆相连。
堂屋的东端山墙上的门,将堂屋和表伯家的卧房相连;过了卧房,就是厨房。
堂屋的西端山墙上的门被土坯和石块及泥土封上了,将堂屋和西端紧邻堂屋的那一间房隔断开来了。
西端和堂屋隔断开来的这间房,是由我的幺叔居住。
表伯夫妇没有生育。我的幺婶和表伯同姓,我的幺叔居住表伯家的房子不付房租;表伯夫妇百年之后,幺叔、幺婶负责送他们上山,得表伯夫妇的全部房子。
我是因为我的幺叔住在表伯家隔壁,我才到表伯家的;我没有坐到表伯家的能够转动且能够让人平躺在上面的剪头专用椅上剪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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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3-7-20 12:56:01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表伯年岁大了,不能够给我和我的父亲剪头了,接替表伯给我和我的父亲剪头的,我喊他三伯。
三伯并非是我父亲的三哥,和我们并非是本家。
我到三伯家剪头的时候,我并不晓得我为何要称他三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明白,我的父母亲要我尊称他为三伯,是因为在乡村应该尊崇尊卑有序之则——他在他的弟兄之中,排行第三;他比我的父亲年龄稍长,且他的姓和我们的姓读音相近,不细说原因的话,不会想到我们不是一家子。
三伯家的剪头专用椅子,在那时候,我认为是铁制的,铁的上面漆成白色;剪头的人坐在上面,三伯可以通过剪头人屁股下面的椅随意让剪头人按自己的意愿,或向左转、或向右转;也可以抽去椅背后面的插销,把原本立着的椅背放平,让剪头人成一字型躺在椅上。
三伯家的剪头专用椅与表伯家的剪头专用椅不同的地方,是剪头人坐在屁股下面的椅板是可以翻转的。它的一面是木板,上面还有小圆孔,天热的时候,剪头人就是坐这一面;那些小圆孔据说可以为剪头人放出的屁提供方便通道。椅板的另一面是皮制的,有人说是牛皮的;皮子下面不知包着啥东西,坐在上面,身体会有下落的感觉,是软和的――人离开它了,原被压陷的皮面会随着人的离开而缓缓恢复原貌。
被压陷的皮面会随着压力的消退而恢复原貌,我以为皮面下面包裹的一定是棉花;我在三伯家剪头的时候,在我的字词库里,还没有“沙发”这个词条。
三伯对于剃头、剪头、理发的概念划分得很清楚。他说,剃头,就是剃“光光头”;剪头和理发的概念,可以互换,随个人习惯,但他更喜欢把剪头说成理发。
三伯的剃头、剪头之技,据说是他无师自通的;他并没有拜师学艺。我们听说的是,三伯是上过大学的,是在湖南冶金工业大学读书,本是稳稳地靠工资吃饭的;不知为啥,他没有能够把书读到毕业并参加工作。
仅此,我对于三伯从开始就抱有神秘感。
可是,因为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能随便打听,我一直没有问过三伯何以不把书读完?因为对于三伯的这份神秘之感,在查找资料较为方便的时候,我才知道所谓的“湖南冶金工业大学”,应为当年冶金部办冶金工业学校。
三伯给我剪头,仍然延续了表伯给我定制的发型,还是偏分式;不过,我的感觉是三伯比表伯给我剪头后的发型更好看一些。
我在三伯家剪头,给我留下最深的映像,是我的头上长了疮,他也不改我一直留的偏分式发型,不给我剪成短发平头,不愿意把长发剪短一些。
那时候,我的头上,主要是耳后、头顶下生了疮,好像是自春末至秋初才好。
我的脑后生的疮,被称之为“黄水疮”,疮的破口处,会渗出粘性的黄色液体,会将疮周围的头发粘到一起。疼、痒起来,想搔一下,都不方便。那一段时间,我自己都嫌弃自己,嫌弃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一种疮?
母亲认为我的头上生了“黄水疮”,是“头火”重,可考虑将长发剪短,或考虑剃成“光光头”以“泄火”。
三伯没有采纳母亲的意见。
三伯说,不必改变发型,不是头发长了,才生“头火”。
三伯知道我的母亲是担心我的头上长的“黄水疮”时间长了,会留下许多疤痕,他劝我的母亲不要着急。他说,当年雍正爷头上还长过癞疮呢。雍正爷头上长癞疮的时候,为给雍正爷剃头,不少剃头匠被杀。一个道人听说后,主动进宫要求给雍正爷剃头;给雍正爷剃完头后,雍正爷的脖子上长出一个红圈来了。雍正爷叫人把这个道人拉出去砍头,谁知道砍了三次,头又长出来了。雍正爷明白遇到神仙了,不敢造次了,忙拜仙人;这时候,才知给他剃头的是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吕道人说给雍正爷脖子处留下的红圈,是给他治疗癞疮的;雍正爷也答应今后不再杀剃头匠,并赐吕洞宾这个剃头匠“半副銮驾,小执事”,赠一幅对联:“做天下头等事业,用世间顶上功夫”。
三伯这么说,实是告诉我的母亲,生疮害病,寻常之事;别说乡野百姓,连皇帝老爷也不能够免除。
三伯要我的母亲到药店里买一些蝎子,用油炸成焦黄之后给我吃;如果药店里买不到,就到向阳的坡地里去捉――蝎子多是躲在小石板下面的。如果看着蝎子那样子,不能够张嘴吃油炸的蝎子,还可以把蝎子放在瓦上焙干,舂成粉末,拌和在麦面里,炕馍吃。另包雄黄一两、明矾三两,舂成细末,装在瓶中;头上的黄水疮破了,就用瓶中的药粉撒于患处,务使药粉渗入疮中,不必包扎,以其不脱掉为度。有黄水流出或药痂浮起,即用竹签去痂,用棉球擦拭黄水,再敷药粉即可。多次重复上药之后,就好了。
母亲用三伯说的药方,医好了我的头上的黄水疮,且没有留下一个疤痕。
三伯不单是会剃头,他还用铁丝编笟篱,还会修补瓷盒、钉鞋等。
我第一次参加高考的时候,因没有复习资料,我还在三伯那儿找了一些历史、地理类的书――我的高中两年时间,没有一本教材。
土地到户以后,三伯离家外出谋生了。
三伯最后一次外出,一年多了,他没有回家;他的家人开始找寻他,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也就放弃了――在我的家乡人看来,三伯就是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八)
我参加工作后,母亲不再过问我剪头的事了;她不管我留长发,也不管我留短发。但是,母亲说了剪头的时候,不要急于剃胡子。
母亲认为,胡子剃过之后,会长得更加浓密;人会因脸上的胡子而显得老气。
我在剪头中让理发人给我剃胡子,是我到了政府大院内工作以后;我到政府大院内工作以前,是在银行里做事。
政府大院内,有一个理发店,主要是给政府大院内的工作人员理发。
政府大院内的理发店,在政府大楼后边;政府工作人员需要剪头、理发,从大楼里出来,往后拐个弯就到,无需出政府大门,到外面去找剪头、理发的地方。
那时候,县城内有两处正儿八经的理发店;一处,是在叫做大街的地方,一处是在汽车站对面。除这两处正儿八经的理发店之外,就是隐身于小巷子里面的开设在自己家中的理发店。
所谓正儿八经的理发店,是指店中理发从业人员多,同时能够接纳许多人剃头、理发,且理发人员是拿工资的。那时的大街理发店归属于轻工局,是大集体性质单位;车站理发店归属于商业局,是全民性质、也就是国有性质单位。
隐身于小巷子里面的开设在自己家中的理发店,是一次只能接纳一个人剃头、理发;多半是为左邻右舍提供方便,是给熟人剃头、理发,不熟悉的,也不容易找到这样的剪头、理发的地方。
政府大楼后边的理发店中的工作人员,是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妇。
据说,这夫妇二人原本都是在大理发店工作,是政府内负责政府大院内后勤生活保障的负责人将他们从原工作单位调出,安排到政府大院内工作的。政府大院内由政府后勤部门开设一个理发店,最初只是调入了一个男理发员;后来,因政府大院内的女性工作人员也要理发,经男理发员的要求,才又将其妻子调入政府大院理发店。
从办公楼出来,到政府大楼后边的理发店里理发的人员,并不是男的找男的理发,女的找女的理发;也有女的让男的理发,男的让女的理发。如果理发店里不管男的、还是女的面前的理发椅上都坐有理发的人,且旁边还有等候的人,前来理发的人就只是给理发人打个招呼,再回到办公楼上,继续工作,过一会儿再来;无需像到大街、或是车站理发店去理发,要在一旁等候至理发人面前的理发椅上的人走了,自己再坐到上面去――你是专门从单位出来到理发店理发的,总不能够看到理发人忙着,你就离开。
政府大院内开设了理发店后,确实方便了在政府大楼上的工作人员,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无需为剪头而跑很远的路,去了还不一定能够立即剪头。
可是,也有人说不好。
说不好的,主要的是说男理发员对到店中理发的人员“看人下菜”,让人不舒服。
男理发员在给负责政府大院后勤工作的负责人及其妻子理发、给县长、县委书记理发的时候,必定是把将要围到他们身上的或白、或蓝色的理发专用布抖了又抖,让或白、或蓝色的理发专用布在他的抖动中发出一连串的声响之后,才把或白、或蓝色的理发专用布围到他们身上。给他们剪头之后,摘下围在他们身上的或白、或蓝色的理发专用布之前,必定是左看看、右瞄瞄,看了镜中理发者的头型,还要细看坐在理发椅上的头型,生怕有一丝疏乎。
还说,男理发员给一般工作人员理发时,闲话多;手里的剪刀、梳子不停的飞舞,嘴里的“闲话”不断。一些最不能让人接受的“闲话”,是他在理发的时候,要对理发人的头颅形状加以评品;要么说人家的前额前凸了,要么说人家的后脑不平,或是说后脑勺下与脖子相交的地方往下凹了,是两个“争嘴窝”,让他不好操作等。
我在政府院内工作期间,我一直是在政府大楼后边的理发店里剪头;这倒不是因为单位发的每月一次理发的票舍不得丢弃,实是我认为在此剪头方便。我在政府大楼上工作,到理发店去剪头,看到店里的人多了,我立即回到我的办公桌边做我的事,过一会儿再去;不费事,也不费时。在我看来,男理发员给人理发时说的“闲话”,说的多是实情,也是以半开玩笑的方式说出的,是让人过后想起来不舒服;他的理发技术却是没得说的,他不管到他那儿剪头、理发者是县级领导,还是一般职员,都是当作“顶上功夫”操作。
我调离政府大院,到另一单位工作之后,偶尔还到政府大楼后边那个理发店去剪头,并躺到椅上刮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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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湖北省十堰市 2013-7-20 12:56:49 | 显示全部楼层
(九)
当刮胡子也成为生活中的必须之时,我发现理发店在我生活的地方突然多了起来。
从前的大街理发店、车站理发店,不管它们的原有身份是大集体也好,国有也好,都因为企业改制、旧城改造、拆迁而消失了,化作人们的记忆里的景色了。
走在小城镇的街道上,不出十步,必有理发的店面现于眼前。
不过,这多起来的理发店,如果你不进到店里面去,只在店门前看招牌,有看得出来是理发的地方,可能更多的是看不出来的。因为这些剪头、理发的地方,在其悬挂的招牌上,已没有剪头、理发的字样了。
我们所能够看到的,那些进入我们眼帘的理发店的招牌,如“天姿美容美发养生会所”、“沙宣造型”、“琅斯造型”、“剪神风尚(烫染旗舰沙龙)”等,好像耻于自己是剪头、理发一般。
我知道,天姿,源于宋人《和吴侍郎见贶白莲》诗:田田香叶满桥阴,镂玉仙葩照玉浔;应恐天姿太明洁,浅红微绿护芳心。这里的天姿,隐喻美丽绝伦。这首诗的作者宋庠,字公序,安州安陆(今湖北安陆)人;乡试、会试、殿试皆第一的三元状元。后官至兵部侍郎同平章事,与弟宋祁并有文名,时称“二宋”。他曾建议科举文、武分试,被采纳;主持审刑院时,密州一霸王澥私自酿酒并杀人灭口,他不顾当朝宰相陈尧佐说情,依律判处王澥死刑,大快民心。
沙宣,是宝洁公司洗发水品牌中的后起之秀,由国际著名美发专家维达•沙宣为该品牌形象大使,且以沙宣之名为该品牌之名;在时尚美发中引领潮流,据说是前卫和风尚的魅惑化身――在剪发、理发的过程中,其典型的发型造型,有厚密刘海的波波头、长短交错的海雯顿、迷人垂坠直发风暴等。
“琅斯造型”,据说是来自张家港;张家港市有一家名为“琅斯”,集洗剪吹、烫染护、美体、养生咨询为一体的高档美容美发养生会所。
“剪神风尚”,也是外来品牌。它同时又自称是“烫染旗舰沙龙”,我却弄不明白了:旗舰,亦称“旗船”,是指载有海军将官或舰队、分舰队司令官并悬挂其旗帜的军舰,是舰队指挥舰;沙龙,则是指豪华的大客厅、大房子,何以会将两个不相干的东西粘合到一起?
我没有进入过这样的美容美发店面里剪头、理发。
哦,不对,应该是进过一次。
那是七、八年前,我和同事出差到湘鄂西交界的一个县城里,在那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不能忍受头发长及耳廓之苦,我们相约走进了县财政局对面的一家美容美发店。
我剪完头发,将我的同事的理发钱一并给了三十元;我的同事这时候还在理发。收款人接过我给付的一张二十元、一张十元钱后,说,还得给十元。我说他们的标价是理发10元、洗头10元;我的同事是洗头并理发,我只是理发,没有洗头。收款人说,不管你洗不洗头,理发就是二十元。我问他:标价牌上怎么写理发10元?他说,是的,可还写有洗头10元。我说,我只是理发,没有洗头。收款人说,我们没有说不给你洗头啊。我看到有很多的目光在注视着我和收款人,我明白我在这儿是说不清楚了;我迅速的找寻我自己的错误,看自己错在何处?我在这个时候,不能找收款人的错;在脑细胞死亡了不知是多少个之后,我明白是我错了:我和我的同事进这个理发店里,坐到理发的椅子上面之前,应该问清楚理发和洗头、还有其他相关问题,我却自认为看清楚了标价牌,而没有问。我只有再掏十元钱给收款人,然后先于我的同事离开这间美容美发店。
街面上的理发店多了起来以后,进到店里,很少有人把长发变短发说是剪头了,多说是理发了。
与这个变化同步的,是理发人中,男人少了,女人多了;这多起来的女的,多是年青的女孩、或是刚刚由女孩升格的女人。
这时候的理发人在给人理发之后,很少问及你是否刮胡子;即使给你刮胡子,也只是刮耳前、鬓下的,不刮鼻下、唇边的。不过,你自己若是提出刮胡子的要求,则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在理发之后,理发人给我刮胡子,我不拒绝;他们不说刮胡子的事,我也不提这方面的要求。
这是因为,刮胡子已成为生活中的必须了,即使理发人给你刮了胡子,也只是管得一、两天;你不可能隔一、两天就跑到理发店里,求人给你刮胡子。
我是每隔一天,自己刮一次胡子;而理发,则是一月去一次理发店。
有人说,男人不刮胡子,如同竖立起自己的旗帜,意味着不和他人合作。
新中国第一任卫生部长、著名妇女运动活动家李德全先生,是著名基督将军、自号“丘八”诗人冯玉祥将军夫人;在冯玉祥将军问她:“为何嫁我?”她说:“上帝怕你做坏事,派我监督你。”她要求冯玉祥将军不留长发、不留须、不留指甲;说留长发、留胡子、指甲,是野蛮的、未进化到文明阶段的人。
我对于两天不刮胡子的感受,是有可能出了洋相,自己还不得知。如用餐巾纸擦脸后,会有纸屑被胡子留到脸上;自己不照镜子,同伴又没有立即给你指出来,你就有可能让胡茬间嵌着的纸屑随你一起招摇过市,被人窃笑。
这还是次要的;最为要紧的,是不能因为留长发、留胡须遭致他人误解。
我的母亲曾说过,把头发留得太长而不修剪,会被人误以为死了亲娘、老子。
我的家乡习俗中,有剃“七头”之说;即双亲亡故时,孝子及亲人一般留发祭奠,以示哀思,直到“满七”之后才剃、剪头发及胡子。
有调皮的男孩头发长及罩耳、污秽不堪却不剃头,一定会被其父母骂为“长毛贼”;进而说:你是娘死了?还是老子死了?遭致这样的骂后,再调皮的男孩也不敢不立即去剃头。
――无论穷人家的孩子,还是富人家的孩子,谁都不愿意当没有父亲、没有母亲的孩子;即使已是成家立业之人,也乐见椿萱并茂,朝暮与高堂相聚。

(十)
从前,我每每回乡下老家去,临到离开家的时候,父母亲不管他们手头有没有正在做的事、或是有等待他们要做的事,他们都会把要做的事放下,或走到门前的稻场边、或直接跟在我的身后――相距十几步,将我送路边,看我上车离他们而去;我坐上车了,从车窗上看到他们远远的注视着我,直到车驶上弯路,他们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他们了,我才将头扭转,看车前的路。
现在,我回乡下老家,每到离家的时候,我还是习惯性的回头张望;当我走下门前的小路的时候,回头张望,却是怅望。
我再也看不到父亲和母亲从堂屋大门出来送我离去的身影了。如果说能够看到,那一定是泪眼模糊中幻化出来的往日情景:母亲的一只腿在跨出堂屋门槛、另一只腿还在门槛里的时候,双手必定会在胸前的衣襟上拂一下,即使衣上啥也没有;父亲从堂屋门出来,跨过堂屋门槛的时候,有可能双手掌心向上抬至胸前,看看手上是否还有泥土……
大概是这个原故,今天早晨我走出我所住的院子――前往单位上班的途中,刚刚走过院子门前的斑马线,即看到人群中这样一幕,心中泛起一片涟漪:
一个年青女人的身前,走着两个小孩,一个女孩,一个男孩。
我将我的步速保持到与他们一致,且我稍稍靠前;我看到,这两个小孩,并不都是身后年青女人的孩子,其中只有一个是她的孩子。小女孩明显好动,男孩略为文静;他们约有六、七岁,大概是去参加暑期某一培训班活动。小男孩剃的是光头,头皮的白色被隐藏在已有半厘米长的发茬间,在晨光下一闪一闪的;小男孩的后脑垂着一细细的辫,辫梢抵达至他的屁股了。开始,我以为他脑后悬挂的是商店里买的玩具类发辫;细看,才发现那发辫是经过细心编绞的麻花辫。
到了我该朝另一个方向走的时候,我的步速慢了下来;我看到两个小孩和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年青女人继续向前,我明白,小男孩脑后悬挂至屁股处的发辫,一定是胎发――是他的父母请人给他剃胎头时就留下的一缕从他的母体带出来的发。
我油然想起我被母亲抱在怀中、坐在她的腿上,让剃头匠给我剪头的情景;随之如同电影中的镜头切换一般,又让我想起我在洗头之后,在镜前俯首看自己头顶的发由浓密渐次变得稀疏的情景,我的心中升腾出一丝混合的情绪来了――幸福?惆怅?它们扭结在一起,不能将它们细分。
我已经走上另一个方向的路了。
晨曦,夏日的晨曦不同于春日之朝阳,一经从城边被称之为莲花峰头倾泄,即让人感受到了它的热情;我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一点。
我的人生第一剃――父母亲请剃头匠给我剃胎头的情形,是啥样?我的母亲没有给我说起过,我无从知晓;如今,这已成为憾事,不可挽回了。
此时,我也只能“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长勤”。



        2013年7月18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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