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采青���� 于 2013-9-11 16:07 编辑
穿梭幸福 幸福是什么？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不同的阶段，不同的地点，又有不同的内涵。对于两城间不停奔走、人到中年的我来说，幸福，就像一块夹心面包，我就是中间那甜心，最大的幸福就是能把所有的甜味分别注入上下两层，而它们也用绵软又厚实的身体将我紧紧裹住，使我的甜分不致流失。 儿子小学毕业，离开了小城，离开了一直对他呵护备至的外公外婆，随父去了几百里之遥的省城读书，于是，小城上班的我，不上班的时间就会到省城报到——志愿“陪读”，责无旁贷，宛如两城传递“福音”的幸福穿梭机。 陪读的日子，我就成了一手遮天的全职主妇。每天最大的学问就是锅碗瓢盆油盐酱醋，清晨一睁眼，第一个闪念就是：给儿子弄什么早餐好？ 儿子上学时间很紧张，每天睡得晚、起得早，食欲不太好，还要早早去学校，我又不愿意让他在外面随便将就一餐，于是，一骨碌翻身下床，顾不上洗漱更衣，径直冲向厨房，那种分秒必争的情形不亚于打仗，还得前后接力，有条不紊：先烧开水，然后把昨晚泡好的黄豆或绿豆洗净，自由组合一些花生、燕麦、玉米、小米、红薯粒等杂粮，等到豆浆机的搅拌轰然响起，再为儿子准备主食，有时是葱油饼，有时是馒头面包就小菜，有时是牛肉面，牛肉料是新鲜的，前一天先过水，煮透，配上油盐葱姜蒜末和自制的花生辣椒酱，出锅，摊凉，镇在冰箱里备用——牛肉面是儿子的最爱！
约莫半小时光景，厨房已满是蒸腾的香气，儿子也该起床了，把所有的食物一一盛好，碗碟安放，想着儿子能够多睡一小会儿，能吃得健康、学习起来更有能量，那一刻，也是我最有成就感最幸福的时刻。 儿子吃完上学去了，我也匆匆收拾一下，出门，去菜市场。回来整理房间，做清洁，洗衣，择菜，准备午饭，一件一件，刻板有序，交替着张弛，一上午的时光就这样匆匆流去，只当是运动健身，一举两得。整理房间最是饶有兴致，日子就像床上的被子，翻过来，叠过去，不经意就磨旧了，成了惯性的缱绻。 无意中看到儿子写的一篇《身边的人》，虽是命题作文字句平淡，但字里行间还是看到了成长 ，看到了时光缓缓的渗透与伺伏，然后在某一转角，给人陡然一惊——儿子的确长大了！每次一起上楼为我提重物，一起过马路就把我紧紧牵住，见我在八楼的阳台探身晾衣晒被，就会严正警告：“小心呵！许多人就是不小心失足的，不要心存侥幸！”儿子哪怕只有一点点表示，做母亲的都很容易满足。想起自己每次回家，父母脸上那种“过节”的表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午饭时间短，只有半个小时，儿子百米冲刺般跑回家，我得按着他的时间点提前准备好一切。午饭一荤一素一汤，还配有水果，都是提前削好放在碟里，只等儿子喘息稍定埋头狂卷，几乎没有时间讲话，唯有时钟“滴答”着催促，唯有以眼神默默地进行短暂而奢侈的抚触。 只有晚饭时间才可以和儿子从容地交流。儿子很郑重地告诉我他雄心勃勃的“计划”：准备期末进前二十名，准备每天作业完成后再看笔记两小时，最后，在把学习效率提高的基础上玩一下电脑游戏……我心里好笑，前面的话全是铺垫，最后一句才是重点，有点本末倒置了，还是要好好引导；儿子又讲到班主任对他作业的“挑剔” ，我帮他分析，老师对你提出更高要求，这是为人师法，说明她认为你有上升的空间，是可造之材，她是尽可能在你承受范围内激发潜力，应该感谢老师才对。儿子闻言，若有所思。儿子还喜欢与我谈论一些历史人物，不时提出一些鲜明独特的见解，耳朵一醒眼前一亮之余，一顿饭也就在愉快的氛围中消磨了。 晚饭后，儿子在灯下写作业，我在一边看书，直至灯火阑珊，四壁都生出困倦。夜深人静的时候，常会想起远在小城的母亲，想起母亲操劳了一生的手。母亲的美，不在脸上，而在手上。 “也许采薇——在诗经；也许画眉——在汉宫”，母亲那双手，本是上天赐给女人丰柔娇美、有着神仙韵致的一双手，然而，母亲却没把它当回事，一双手种花、种树、种蔬菜、种粮食，种下一粒粒希望的种子，饱受风侵雨袭，年年春华秋实。几十年如一日，以手做屋檐，为儿遮风雨，以手做井绳，为儿担水吃，一双手做饭做衣做袜做鞋，儿的饥饿冷暖都在她心坎，一株株小树在她的的悉心照拂下长成了大树，枝叶纷披，花繁果硕，而她却渐渐萎缩，枯干，成了一截朽木，却还念念不忘浸润比她健壮得多的大树！无情的岁月已令她眼神黯淡，鬓发染霜，那双柔腴红润的手，早已经变成两根细瘦的干柴，条条青筋，层层褶皱，不忍卒睹！承欢膝下只道寻常，为人之母方才知恩，思之念之，忍不住鼻头一酸，转身面壁，还是挡不住怆然而涕！ 家中前门后院两株石榴快挂果了吧？那是母亲亲手栽下的，所有的花、叶、果，都是母亲心血灌注凝结，石榴树，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母亲生命的象征，一个奉献至枯萎的母亲，该是怎样伟大顽强的母亲！母亲近日可安好？是否偶尔还在父亲面前“任性”？父亲是否忘了说笑话逗母亲开心？生我父母，哀哀劬劳，一生勤劳的父母，到老终日不闲，好在互为荫福，相携相助，伉俪之情，愈老弥深。 好想回去看看石榴树，看看石榴树下的父母亲。可是，转身凝望儿子熟睡的面庞，似乎成熟却依然稚嫩，似乎坚定却依然迷茫，儿子此时似乎更依赖我、更需要我，我也只有悄悄按下这深夜的念想。 日子一天天流水般逝去，回小城上班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这意味着我将马上见到一直思念的父母亲，可也意味着和儿子的短暂分别，对儿子，我还有诸多不放心，真是心有千千结，不知何物能拆解？重逢的欣喜又含着离别的苦涩！离开的时间一天天近了，我的心沉了又升，升了又沉。每次都这样，要离开的前几天就会隐隐地焦躁不安，刚把一切理顺，刚把日子过成习惯，命运就安排了新的行程，把人的心搅得七零八落。一张张票根，在两城之间来回，起点变终点，终点又回到起点，标注了幸福，也写满了落寞。 离别的日子到底还是来了，把家里一切收拾妥当，对儿子事无巨细嘱咐一番，又对接力的先生“多多关照”，临走给儿子留下手机和我为他写的“语录”，这才忐忑地离去。 一个人提着重重的行李去坐公交，经过一个小时的摇晃，再转乘长途客车，又得耗费三个半小时，然后再下车转公交，大约还经半小时才能抵达终点——家。如果天有尽头，那尽头一定是家，无论道路多么曲折，总是我终必的抵达，有父母亲在的地方，才是我心灵的原乡，原乡的山峦淡远，田野青翠，沟渠明净，幸福，如果就是一条归乡路，有始有终，又何惧漫长。 公交车就是一个小社会，车上的人多是一种漠然自保的表情，漠然还算好，最怕会碰到“顶牛” ——这不，还没驶离市区，脾气超爆的开车师傅就和那个慢吞吞的售票员“杠”上了，以至于整车的人都得被迫忍受那种语言暴力，再加上一路不停颠簸的“摇滚乐”，几个小时地坐这样的“火”车，心难免一直揪着，每次急刹车，我都不由自主把身体蜷起，暗暗地心惊：唉，总归是在回家的路上，听天由命吧！ 谢天谢地，公交车上那团无名火到底没把车顶掀翻，经过一番心理生理的折腾，临近黄昏，我，终于到家了，一看到门前熟悉的石榴、夹竹桃、栀子花、月季，仍是忍不住地欢喜,石榴树下站着一直张望的父亲和母亲。 “累坏了吧？”还顾不上细细端详，母亲转身进了厨房，端出两菜一汤，都是热的。父亲忙着帮我卸下行李。刚才车上还想一回家就把自己扔到床上的疲累，已经随时空的转换烟散了，一路浮尘在一种宁和之下迅速退隐。 母亲专为我煮了莲子羹 ，一入口，丝丝甜润就化解了一路的疲劳困顿，母爱的清香呵！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就着蒸腾的饭菜，就着电视里的背景音，一边闲聊着近况，一边微笑着打量彼此，好像要用这一刻全部的凝神，融化那因时空隔阻而致的些微生疏。不知不觉，甚或一刹那，空气中又是那种熟络了的气息，啊，好像久违了， 父亲母亲的气息，其实分别才不过两个星期。 现在的我，似乎是在一段河流的中游，上游的父母还在源源不绝地给，下游的儿子在一息不停地收，分别和来去已然成了常态，中游的我也快成了一块漂浮的木头。当日子以周来计算时，所有辛苦的行程都在马不停蹄地换算之中，来与去，也就变得亦幻亦真了——到底哪一刻，才是长久的存在？到底哪一端，才有我落脚的幸福？ 在这种状态下，人就特别留恋那种短暂的安稳，就像此时此刻，父亲母亲聚焦我的眼神，已经变成一种温暖的抚摸，让我在累散架的归途一直绷紧的神经瞬间软塌，这也是我能感受的最大幸福，让我从一个孩子的庇佑者变回了被庇佑的孩子，从上天入地似乎无所不能的神变成了一无所能却惹人怜爱的小人儿。有父母在，就好像撑起我的天，让我心理上永远有孩子气的归顺。 好像又回到小时候。好像空中又传来母亲唤我回家吃饭的声音，那种盛夏的薄暮时分，也是世界开始变得柔软温存的时分。我又回到了这个时分，享受着母亲亲手做的饭菜，倚靠着父亲坚实的大手，呼吸着触手可及的温暖气息，我，真实地回来了，额上满是汗水，胸膛满是疲惫。 生活，其实可以这样简单，幸福，就是此刻的满足，远离一切喧嚣，只有纯粹的亲情，在悠悠岁月里尽情流淌。恍如儿时，一枕父亲的臂弯，不知世外风天；一偎母亲的怀抱，仰面即是疏星朗月，所有的时间地点，都是有了人的痕迹才有了怀念。如今，年少混沌的快乐早已飞逝，家园也是一迁再迁，所幸还有父母，时刻惦念我也让我挂牵，心有牵绊总是幸福的，只是希望，这种牵绊，能够久一点，再久一点…… 没想到，回来第二天，母亲竟病倒了！不明原因地上吐下泻，头晕目眩，耳中嗡嗡作响，其实恼人的耳鸣一直困扰着她，我不在家时，她已发作过几次，却从没在我面前提起！难为她前一晚还在为我做莲子羹，怕我有精神负担，一直强颜欢笑，勉力苦撑！我不禁为我的迟钝深深自责。 母亲患的是美尼尔氏综合症，反复发作，会引起脑梗、瘫痪甚至猝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母亲患糖尿病、高血压多年，一直坚持服药，是并发症还是西药中毒？医生也说不清楚。难道我心中最美丽的树感到了重压下的疲惫，她要辞别一切，轰然而去，再也不看她亲手培育的一枝一叶了？她怎么忍心她的的小枝桠在尘世里孤零，再也找不到心灵的依傍？母亲呵！不要离我而去！只有通向你的路，才是让我幸福的归途！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说服母亲用中药试试；神经系统疾病，调节情志很重要，多陪伴母亲；为母亲搭配最佳饮食：低盐、低糖、低脂、高纤……我的理智在迅速决断，我的情感却在无声昏聩：还能做点什么呢？看着母亲深陷的眼窝与脸颊，一种深刻的无助无力从内心深处浮起，继而一点点将我吞噬——母亲呵，即使有亲人再多的关怀，也无法抵消你必须独自承受的痛！我感到了失重的恐惧！ 今年的石榴花，没有往年的明艳照人；今年的石榴果，没有往年的繁茂丰硕，母亲的石榴树，也需要做子女的滋润呵护，她也需要反哺，需要修剪，需要除虫杀毒。 病中的母亲常常莫名地烦躁，必须小心翼翼陪在身边做“按摩” ——只要谈到她那远在省城渐渐成熟又难掩淘气的外孙，母亲枯涩的脸上就会荡出春风，在春风里一段宁馨的时光之后，母亲悄然睡熟，午后的阳光静静泻在窗檐，窗外的石榴叶泛出温暖的淡金色，母亲那轻柔的鼾声竟让我感到一种难言的安宁和幸福，安宁之中，不免又想到另一座城市，另一处屋檐下，儿子这一段过得怎样呢？会不会碰到烦心的事、难解的结？是否记得临睡烫脚、换掉脏了的袜子球鞋？夜里是否又踢掉了被？又是否惯于在灯下熬着长夜，做那永远做不完的习题？或许，此时，他也在想我，等我回去和他谈谈工业革命和南北战争?就算没想我，只是想一碗手工的牛肉面也好…… 经过一段治疗和调养，母亲的身体渐渐恢复元气，命运又将我推向了离别的时间，我能为母亲做的实在有限！又是依依不舍，又是坐立不安。一边是让我放不下的老人，一边是让我担心不已的孩子，一边是我的来处，一边是我的前路，先生常安慰说我是两城天使，两头奔走两头幸福，他不一定知道，幸福有多长，苦闷就有多深。也许，幸福的长度就是两城之距，既然无法改变，何不轻装上路？人到中年的幸福，需要更多的坚韧和坦然，如同不停穿梭的蝴蝶，不管翼下的山水有多凝重，始终划着那轻盈而优美的弧线。 临别，父母亲照例往我的行囊里不停添加重物，那些，几乎都是他们外孙最爱的食物，直到不胜负荷为止；又是千叮咛万嘱咐，似乎我还是从前那个孩子，从没出过远门。 出了家的门，上了远行的车，我的视线就又开始飘忽，模糊，窗前一列列绿植急速向身后倒伏，我的耳际隐有四行诗传来： 这世界从你走后 变得已不能指认 唯一不变的只有 对你永久的感恩 回到儿子身边，我要告诉他，要为最疼他的外婆，叠一只千纸鹤，一只，对于外婆来说，已经足够。 | 
发表于 湖北省荆州市 2013-9-11 15:3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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