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种感情——约会
文/聚散皆可
(二)
很多天没有联系。白天,他总说为项目的事,一直会很忙,忙到她心里很失落。傍晚,他发来短信说,我很累,我很想你! 白天和夜晚,真是两个不同面孔的镜子,一个清醒冷峻,教你如何执行。一个温柔多情,令人放弃矜持。 他说,我可能要调走了,再见一面吧?嗯,我想想,见还是不见呢——她故意拉长声音,引他着急。见吧,以后怕再也没有机会了。真要走了?也许吧,还没定。你会到哪儿?可能青岛,也可能别的地方。你会选择到哪儿?哪里都一样,我喜欢呆在有你的地方。你就编吧,反正我也不信。女人笑咪咪的,她很高兴他的在乎。好,就这么定了,下班后,我们在XX见面。 她安排好家里的老小,像着了魔一样,又一次准备去赴他的约。他们在一个餐厅见面,西边的天空还挂着几缕血丝样的夕阳,那么明晃晃的。因为有上次的约会,本以为他们会象情侣一样熟悉。她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桌边坐着,见到她,也只是站起了身,做一个礼尚性的手势。在白天的光线下,他们都清醒成君子。他们象同事或街坊一样。他们点菜,吃饭,有些拘谨,他从盘里拣一颗青毛豆,她也拣一颗,他们就这样一颗一颗地吃着毛豆,他先笑了起来,她望着他也笑起来。我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的爱好,你也爱吃这个呀?你爱吃鱼吗?爱吃。你看,我们同一年出生,一样的骄傲。我不骄傲,我是卓越。你看你,不骄傲,能自夸卓越?…… 天慢慢阴暗下来,街灯起了。在路灯的鬼魅下,人的脸模糊也美丽起来,马路上,一对对的年轻情侣,他们肆无忌惮地恩爱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息。 接下来我们去哪?你想去哪? 这儿是江汉路吧?我想去听江汉关的钟声。很久以前看池莉的小说,向往过那个钟声,一直就想去听。 好,我们去听,听你所谓的钟声吧! 配合夜的朦胧意,他们的话也说得轻柔朦胧起来。起身,他们很自然地牵在了一起,夜色的掩护,更让人大胆吧。夜晚,那是个骚动活跃的灵魂。 那是一种与异性接触的甜蜜,又是一种将真实遗留在背后的空虚,还有微妙愉悦的回忆。忽然间,她和一个并不熟悉的男子建立了类似情人的关系。 你累吗? 你还真想到江汉关大楼前去坐着听钟声? 嗯,想去。 晚上,那儿挺冷的,不骗你。 你想陪我不? 想,但我们可以找到更好的去处,也能听到钟声。她看看他,示意他往下说。 比如,我们可以在江汉关大楼附近找一间房,到那儿去听钟声。 她的声音高出一截,房----间? 他忙解释,你别想多了,只是找一个地方能更好地完成你的愿望。同意吗? 你保证!象朋友那样的去坐坐。 信不信由你,要不你说个比这个好的地方,我跟着你。 呵,不必了,还是我跟着你。她想了一下,决定跟着他去。 你看,你看,江汉关大楼!她站在酒店房间的窗口惊呼。他从背后很温和地看着她,一脸得意。怎么样,这个地方?如果你仔细找,可能还会有更多的发现。哪儿呢?看,我看见长江了,我知道那是长江,虽然看不清,但那儿有灯的倒影。还有树,广场,还有……她倒真不是为了这些发现而惊喜,其实心里很乱,她知道他在看着她,知道他眼光所弥漫上来的柔情,总之,她很慌乱。他移过来了,她不自觉地往边上挪了半个脚步。 怕我吗?你的这种动作会让我很受伤的。她笑了笑,然后再大声地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会从背后……她发现下面的词有些难于启齿,也就停止了。以为我会怎样?我会从背后抱着你?是的,这个环境很适合于这样的,哈哈,如果你愿意我就给你当一回道具。 她看楼下欧式路灯下的人群,有的勾肩搭背,在大街上歪歪斜斜行走,有人三三两两的在大声唱着没有调子的歌,还有一个醉酒的人扶着树干做呕吐状。夜幕下,人人都憧憬着短暂放纵。 她退回到圈椅里坐下。怎么了?累吗?要不你坐床上,或躺一会儿?我坐椅子。见她不动,他拿起电热水壶去洗手间打水。她起身拿起茶具准备去洗,走到洗手间门口,看到他正弯腰接水。你很细心的,家里的活你帮忙干吗?一般不干,这些都是……都是人家干。她知道他所说的人家是指他老婆,她喜欢问一个男人,你老婆怎样?男人一般都会给一个很中庸的回答,就那样,一般人,或是看家呗。男人喜欢给对方很无辜很大度的感觉,男人给女人发出的信号是,我的生活中需要你的爱。同样的问题,女人的回答往往是,我老公很好,他很爱我。女人喜欢她是世界的中心,她所发出的信号是,我老公爱我,同样,我也需要你的仰慕。 你把这些都放在台面上,等会儿我来洗。他侧身从她身边穿过去烧水。她问,我真不洗了,就只看着你洗茶杯?放那儿吧,用你的眼睛指挥我去干活。呵呵,她很自然地笑出了声,气氛立即缓和了许多,彼此没有了客气,环境亲切又熟悉起来。 你回去坐着,我来洗,马上就好。我就这么看着吧,用眼睛指挥你。她调侃道。要不你用手指挥一下也可以,扶着我的手指挥?他甩甩两个洗好的茶杯,撩逗地看着她笑。她立马转身。嗨嗨,不许生气啊,玩笑一下不行吗?他跟着她来到圈椅里坐下问,还真生气了?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像一个故人,眼前分明外来客,心里却是旧时友。他笑起来,不会是天上掉下个宝哥哥吧?要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岂不摔成猪八戒?成猪八戒活该。好,我活该,你怎么像林妹妹一要刁钻?注意措词,林妹妹那是聪慧。聪慧聪慧,我看一下这儿的林妹妹是不是聪慧? 他果真盯着她看,他的眼光水雾般迷漫着湿气,把头顶的灯也染得飘渺。心里的邪恶,此时象野草一样疯长,他的手从茶几上伸过来,抓住她的手,把她带到了他的腿上,她摸摸他的脸,问,你眼睛里有什么?我眼睛里呀,有一只老虎,它想一口吃掉你。 坏死了,真的,你眼睛里刚才有水气,现在到哪儿去了?什么水气?我只是觉得刚才心跳得厉害,我看见了你眼睛里浮着两朵小白花,让人痴迷,你看,现在还有。他吻她的眼睛,抚摸她颤栗的双肩,腰背,感觉它们在他的手掌下慢慢柔软,溶化。欲望充满全身,燃烧着的血液让他燥热,口渴…… “咚”一声巨响,他以为是自己的心脏迸裂了,他捂住胸口。 怎么啦?我胸口疼,你刚才听到了响声了吗?很巨大的声音。听到了,声音不大啊。她四下看看,可能是电热水壶跳闸了。他把头埋进她的胸口,长长地舒一口气,我以为我的心碎了呢,我想你!我知道,她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背。他动情地,紧紧地,更紧地抱住了她的腰,不要离开我!一个男人的,一个临近中年男人,一个在单位颐指气使的领导男人,此时毫无隐藏地向她展示着软弱和依赖。她双手扳住他的肩,好的,不离开你! 一个出类拔萃的女人,能激发出连男人自己都是不敢相信的爱情和依赖,这又有几个人能够亲自体会呢? 她起身去沏茶。他看她优雅的身形在落地灯下形成的剪影,看她手指抚着白瓷茶杯显得晶莹剔透。是个让人着迷的女人,但也是别人的妻子,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儿子。年四十而见恶焉,其终也已。他突然想起了孔子的子曰。家,还是家,如荡在头顶的一根绳,不小心就会抽你一下子,不痛不痒的,但让你时时刻刻的一阵惊慌。好东西不一定都要自己占有,他想,是的,我和她能找到更好的相处方式。一遍一遍地续茶,她痴迷的目光,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他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铛铛……江汉关的钟声敲响了十一下。 他起身,对不起,我不能逾越这道屏障,虽然这是个诱惑,有些令人丧失灵魂的诱惑。 可是我愿意,这一刻我愿意。 傻瓜,我们的关系不能太庸俗化,我不想一次放纵后,永远地失去你,记得我对你说过,对我而言,你是个稀罕物。 借口,我知道是自己不够好,你这样我很爱伤。 我不能拯救你,你也不需要我的拯救,你也不能改变我什么…… 所有进入恋爱状态中的女人都会伤感起来,她们的思维跟着想象走,而男人呢?男人的思维跟着目标走,所以,往往男人不易迷失方向。 他走了,他还顺手关了灯,你好好休息!黑暗中,一股空无的感觉向她袭来,就像黑夜慢慢地抓住她,将她溶化,她得整夜孤立无援,如沙粒般一点点地流掉。房子里还留着他的气息。他卓越的才识,良好的风度,想着他的好,她摸摸自己的左手,好象上面他手的余温还在,她的脊背,痒痒的,有手划过的轻抚,这是不是思念呢? 他们的关系似乎在脱变,重新退回界线模糊的朋友。它并没有发生想发生的事,在理智前戛然而止,缺憾得有些完美,她害怕生命如此流逝,发疯般地想寻找那个缺失的部分。她感觉到她的身体,乃至精神正无聊地毁灭于这个午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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