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女---广州印象之一百四十七

白说废话

        听说，三毛的车上永远带着一张草席，她是害怕突然死在旅途，旁人为她找不到合适的席子遮身，让她窘迫地面对上苍。人的潜意识里都有死神的影子，从意识觉醒一直陪伴着终生，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清晰。这并不是说人都怕死，坦然的面对死亡与坦然地面对生活并不矛盾。死神也并不可怕，反而能说是非常可亲的。
        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有一次与它不期而遇。那次胃大出血，全身的血液吐出了八成，大脑却很清醒，应该说是一种超越了清醒的空明。在没有月亮却有冷光的空间里，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安详，心里弥漫着一种旁若无物的自在，没有孤独也没有喜悦，只有恒古已存的宁静。时间也停止了，身边的一切都是凝固的，一种轻盈的凝固。
        当然，这只是频死的体验，而不是真死的经验。真死后怎么样我不知道，那些死人个个都像守财奴，把获得的经验当宝物带进坟墓，“死”也不肯告诉我们。反正是要去的，知不知道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不过事先安排好却很重要，免得到头来手足无措，到那时候手足都僵硬了。
        前不久，我在网上看到了一首诗，感动得一塌糊涂。这里抄录中间一节：
                写给儿子刘云帆    刘年
                   忘记说碑的事了
                   弄一个最简单的和尚碑

                   抬碑的人辛苦
                   可以多给些工钱

                   碑上，刻个墓志铭
                   刻什么呢，我想一想

                   就刻个痛字吧
                   这一生，我一直忍着没有说出来

                   凿的时候
                   叫石匠师傅轻一点
        我想，我也该留下点什么了。常年在外谋生，忍受车船颠簸事小，也不能全然避免失足落水的危险。巴伦比有个穷人拾了一点财喜，日夜担忧哈里发会来强讨恶要，就躲在家里锻炼忍受力，把自己打得体无完肤。这叫做有备无患。
        我没有金圣叹那样豁达，被砍头时还不忘告诉儿子，五香豆腐干与花生米同嚼，有火腿味道。也不会像布哈林那样执拗，要求年轻的妻子背熟遗嘱，活它个天长地久，等着后人慢慢长大，慢慢掌权。我只是一个底层人，后事只能采用最简单的方式，和我活着的方式一样简单。
        不要把我的骨灰带回故里，叶落归根是漂泊海外的华人心愿。我虽然离家几千里，但还是在自己的家园。红土地和黄土地一样，都是我们先人开发的土地，我在这里安眠，也是一样的心安理得，阴间里不需要户口。
        不要在我的坟头立碑，哪怕是水泥碑也不要立。那是大人物们干的事，他们需要流芳百世，永远受到后世的景仰。而我是个草民，只会有障于后人的眼睛。何况这辈子太累了，不想死后脑袋上还压着一块石头。
        也不要为我筑起坟头，我没有给活人让土地的高尚想法，只是觉得无用。与其几十年后成为荒丘，莫若尽早让人遗忘，成为天地间自由的原子，省却了保佑子孙后代的责任，因为我活着时就没有这个能力。
        更不要逢年过节来上坟，留着几个鞭炮钱为孩子买个新书包。我知道，上学的赞助费会越来越高，拉扯一个孩子很不容易。那些酒就带回去，不要酹进土里了。我没有了知觉，还是感到心疼。
        其实，最好的方式是把骨灰撒了，墙角粪堆树林草丛都行。人和草木土石都是一样的物质结构，偶然地汇聚一起成为有思想的人，在这个世上欢乐和痛苦了几十年，就应该感激上苍的特别偏爱了。死了还认为自己不应该与草木同朽，那是违背了造物主造人的真谛。
        若真是不忍，就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来到荒凉无人的郊外，把躺在坛子里的我，悄悄放进静静的珠江。我相信珠三角的人们，会借我一席绿水栖身。虽然前不久，我在车库石棉瓦上晒的豆瓣酱，还差点被他们掀翻。但这次，我会非常小心地呆在水底，不影响任何人的吃穿住行，就只让温暖的珠江水，轻轻漫过我的身子，轻轻侵透我的灵魂。
        我并不是偏爱珠江，长江也行，只不过长江太远了，要花太多钱。一张高铁的票价，就够我一个月生活费，太奢侈了。要知道，到那时我就有了永恒的时间，到哪里都可以慢慢走去。
        记住，放坛子前千万打开坛口，让骨灰能尽快飘散开来，成为鱼儿们的食物。珠江通往南海，南海连着东海，东海有长江的出海口。或许经过食物链的传递，我还可以免费魂归故里，见到生我弃我、我爱我恨的湖北。

苏白

生活随意一些好。

白说废话

苏白 发表于 2014-1-2 20:48
生活随意一些好。

苏白新年好。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