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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合泽1 于 2014-1-5 12:15 编辑
深夜听到男人宏亮又悲怆的哭丧声：“妈妈，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儿子正打算接你回家过年呢！妈妈，儿子指望你百年寿岁长。如今是，喊不答应让儿断肝肠。”许是突然意识到大喊大叫会惊动邻居吧，感天动地的嚎啕声戛然而止没了后文。然而，被吵醒并听了个一清二楚的不仅仅是我和老公，起身走到窗边，夜空中有明光的窗前也都探出人头齐齐朝底下看，只见老太居住的对门一楼灯光通亮。老公说：“老太没了。” 可不，有两天没听到老太絮叨了。
老太是上半年住到她女儿家成了我的对门邻居的，据说她先前在两个儿子家轮转，怪只怪寿太长，儿子照应不过来，把女儿给搭了进去。老太女儿家是排屋，具备四世同堂居住条件，但不知何故，她女儿一家三代住三楼，二楼隔成一间间的出租，老太独自住底层东面的一间，西面开小超市。
老太不过七十多岁，但看上去非常老，佝偻着背，白发苍苍，脸皱得象僵了又炒焦的山核桃，并且行为古怪，自言自语，时喜时怒。不知老太是先患上老年痴呆症才被隔离，还是被隔离后才患上老年痴呆症。
老太神志清醒时，眼露凶光看着不面善，小孩子们在她门前玩，她有抵触情绪，从围墙内朝外吐痰，点着食指骂些粗鲁甚至诅咒的话。不知是老太生来就狰狞冷酷，还是被漠视后变得狰狞冷酷。
我每天上下班从她门前经过，总是侧身加快步伐，那时她站在临时用砖砌成的齐腰高围墙内，嘴里念念有词，象个幽灵，我害怕得不敢正视她，但窥见她穿戴还算整洁保暖，屋内摆设简单光线阴暗，围墙的门上了铁链锁。
我观察到，平时老太除了女儿一日三餐开门锁门给她送饭外，其余人从不踏进她窝居的东面那间屋，她儿子来过那么一次，应该是儿子，一来就指责她不该站在围墙前迎风示众，训斥道：“嘎冷的天，你站这里吹风作啥？进屋去，快进屋去呀。”我听见老太说：“儿子，我要回家。”“回家回家回什么家。”儿子朝老太凶。
我居住的三楼正对着老太女儿的厨房和餐厅。我时常看到老太女儿在煤气灶前敲打鸡蛋，又从锅中端出热气腾腾的闷蛋，一瓢一瓢放嘴边试温后送进小孙女口中。老太女儿一家三代共进晚餐的场面也在我的视线中，那是一张西餐桌，四个大人面对面坐，小孙女特制的餐椅紧挨着大人放右边，从我这里望过去，餐桌就有些头重脚轻的不平衡。我也时常看见老太女儿抱着孙女绕开老太在底下超市门前玩，孙女骑电动摇马，她站一旁和卖水果的女人说话。
老太受冷落，发泄方式是没完没了的絮叨，她的嗓子远比她的长相年青，可以一连几小时不紧不慢用郊区杭州话重复她的三句半：“开开门，鄂，我要回去。鄂，这扇门，鄂，我打不开。”老太说“鄂”字时象打嗝。越是深夜，老太越叫得来劲，吐字也越发的清楚。起初，能听到她女儿女婿为此呵斥她。后来，再没人搭理她，任凭她不厚道地骚扰宁静漆黑的夜，让左邻右舍的美梦变恶梦。
我怪老太衣食无忧的不知足，我怪老太指望儿子围着她转没志气。不是吗？真闷的慌，可以看看电视读读书啊。假如目不识丁又老眼昏花，那就听听佛曲唱唱越剧啊。或者把自己收拾整齐念念经文啊。也可以养条狗狗什么的坐太阳底下抱着抚摸，通过宠畜牲感受手心里的温暖啊。要不干脆躺床上闭目养神啊。再怎么着，总比站风口处浪费唾液让人嫌弃强吧！老太当然不知道，对门邻居我对她有如此说高也高、说不高也不高的要求。
看得出老太的儿女厌恶她，象踢皮球那样巴不得早日轰她出家门。这下安逸了，老太谁家也不用去，轮转结束了。
我和老公半夜里猜测，老太葬礼一定很隆重，天一亮，肯定吹吹打打的怕要放很多鞭炮，这地方办丧事相互攀比讲排场，又正是双休日。
天亮了，可老太的身后事一点动静都没有。秘不发丧？老太又不是个人物；昨天夜里悄悄处理掉了？老太非动物，不至于吧。我立窗前看底下那冷清的围墙时想。
吃惊并毛骨悚然的是，暮色降临时，正在吃饭的我和老公，分明听到那听了上万遍的老太亲口碎碎念：“开开门，鄂，我要回去。鄂，这扇门，我打不开。”
是老太使计策装病装死挣取儿子守候一回？是儿子发自内心的哭喊太动听致使老太还魂？总之，颤巍巍立围墙前的活物的的确确是老太。
“开开门，鄂，我要回去。鄂，这扇门，我打不开。”静养了两天，老太精力充沛持续着念，看势头要把这两天落下的都给补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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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浙江省杭州市 2014-1-5 10:5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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