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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祸是在瞬间发生的,伴随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一个中年花农伏在车轮底下了。货车司机脸色铁青地跳下车,发现被碾的人。一条腿还在抽蓄,脑袋上正汨汨流血。救护车一路鸣笛赶来,人已经无救了。
出事时,厂长正在外面谈业务。对方对他的产品很感兴趣,老总亲自拍板,生产多少接受多少,三天后交付第一批货。签约结束了,老总满面春风邀请厂长去酒店庆贺时,厂里的电话打来了。总经理拉着他的手,略带遗憾地说,你有事就去吧,以后再找机会联络感情。放心,只要不是质量问题,我们的合同仍然有效。有要帮忙的,来电话说一声。
到底是大老板,心胸宽阔,人脉广泛。他感激的点头,简略地说:车祸。
电话里说不清楚,只知道出了车祸,一辆外面的货车碾死了一个花农。他在路上指示副手买上礼物,代表厂方看望死者的家属。按说工厂与村子没有多大往来,地皮是找代理公司买的,但总是在人家的卧榻之下,搞好关系有益无害。
他的厂设在珠江的一个尖嘴上,唯有一条路穿过村子才能到达市区。去年重阳节,工厂还在建设中,厂长就主动掏腰包,给村办敬老院表示了二十万,过年给头头脑脑的表示更是大于此数。这次肇事车是客户的,这个客户也买了车祸保险,不用担心家属漫天要价。何况,事情确实与厂方没有什么关系。
然而,他想得太简单了。
快到厂门的时候,他发现,群情激奋的村民正在挖路。他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了,这还了得,唯一的路断了,工厂不就死了吗?他跳下车制止这一行为。村民们认识他,立即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喊道:我们的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管得着吗?
想到这些人突然失去了亲人朋友,情绪有点失控也很正常,他尽量放缓语气说:有什么事到厂里商量,到你们社区商量也行。没有解决不了,挖路是违法行为。我们是邻居,是邻三分亲。怎么样?
人群沉默了,没有谁愿意跟他到厂里谈判。最后还是死者的兄弟说话了,我们的要求非常简单,只要你拿出一百万,我们马上把路修好。厂里村里都不用去了。
他强按着脾气,诚恳地说:你们的赔偿只要合理,都可以得到。那个客户买了高额的第三方保险,足够赔偿,下面应该是保险公司的事了。
不行,死者兄弟断然否定。那是另一回事,你们拖货的车出了事,难道就不负责任吗?另一个可能是小组长的人说:我们是守法的,不会羁留你,你回去与另外几个合伙人商量,尽快解决。这条路么,钱来了就通了。
从这一天起,厂内的汽车困到了孤岛上出不去,厂外的汽车驶到了断路口进不来。工厂就在热闹喧天中突然沉寂,高大的传送带停转了,震耳的机器声哑口了,只有锅炉尖锐的放气声时而响起,叫的人心慌乱。
副手提议跟村民讨价还价,用个几万块钱解决矛盾,不能因小失大。厂长气恼之情溢于言表,别说工厂还没有一分钱的盈利,就是有钱也不能答应。这个口子一开,以后敲诈勒索的事就会络绎不绝。再说,几万块钱人家不会放在眼角。
工人都是拿计件工资的,厂里停产就没有了收入,火气也上来了,百十个人拿着铁锹和扳手聚在大门口,准备强行开路。厂长死活拦住了,他指着厂外黑压压一片愤怒的花农,说道,你们多少人,敢跟一个村子挑?何况,你们是出来赚钱的,不是出来送命和坐牢的。
这几天,他把手机按破了,腿也跑断了。村长躲而不见,镇长忙而不来,派出所来而不管。所长无奈地说,事情不真正的解决,我抓几个人没用,明天放了还是又来堵门。那个经常在一起喝酒的镇长说,我们正在一层层做工作。为了避嫌,没有去厂里,你们不知道也在情理中。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你们等我的信儿,千万不要激化矛盾,不过,你们也要做好准备,多少花点儿钱买个平安。现在是法治社会,不怕一些人胡闹。
法治社会?厂长放下电话摇头不语。事故当天就有律师找上门,是从大学城那边坐轮渡来的。律师说能帮他摆平此事,不要一分钱。他想,你不要我的钱,会狠狠地宰村民,打赢了官司又怎样,工厂还开得下去吗?他婉拒了。律师走时告诉他,村民那边主动请他,开价二十万,保打赢这场官司,他是考虑到自己与厂里的长期合作关系,才没有应承那边。言外之意,工厂这边谢绝他了,后果不堪设想。他苦笑了,逐臭的苍蝇如果都去盯花了,那花就肯定有比屎还吸引它们的气味。
在热锅上坐了三天,又突然下了冰窟,另一件要命的事找来了。前天签了合同的公司打来电话,追问合同执行的情况,也就是提醒他应该交第一批产品了。工厂已经停产了,哪来的货交付?何况即使有货,面对激愤的村民和掘断的的道路也寸步难行。这个大客户他不想失去,这是工厂摆脱一年以来要死不活状态的希望。又不好解释当前的困境,心里还在筹划措辞,那边的女声变成了男声。
老总洪亮旳嗓门震得他耳朵发麻:还是上次车祸的事吧?怎么?把路都挖了?你太见外了。早给我打电话不是早解决了,还能拖三四天?晚上我到你家里,让弟妹做点吃的,我们哥俩喝一杯。谁叫我跟你投缘呢,看见你现在雄心勃勃而又焦头烂额的样子,就想到了二十年前的情景,我在创业的时候也一样敢冲敢闯,有时也一样束手无策。等我打几个电话,你就安排装车吧。哈哈哈......
在笑声中,老总掐了电话。厂长还在疑惑,几级政府都感到辣手的事,这个老总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决?早听说他能通天,没想到能量这么强。权利和金钱到底是谁为大,他不明白。他只明白一点,应当挺身而出的法律最大,胆子却最小,甚至,需要它保护的人也害怕它露头。
老总图个什么呢?如果只是看中了自己的产品,打死他也不相信,珠三角这类工厂多如牛毛,找谁不是一个样?如果说是别有所图,更让人不懂,一个是大象级,一个比蚂蚁还渺小,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风马牛不相及。或许真的如老总自己说的有缘,有意提携后进,自己可要懂得感恩。
他的厂占地很大,规模不小,人员却很少,百十来个工人,行管人员除了一个副手,再就只有一个财务美女了,财务是出资最多的股东派来的。他叫上全部行管,一行三人,隆重地走向渡口,迎接老总的光临。
珠江上的雾霁升起来了,看上去呈现出淡青色。天空的云彩仍然绮丽多姿,有的如春花怒放,有的像猛兽奔扑,有的更若彩禽飞腾,倒映在清澈的珠江,缠绕着高低不一的楼影,且如一群晚归的鸭子,在那水波不兴的江面上,慢慢地划蹼游着。
那艘老旧的渡轮嘶叫了几遍,没有见到要接的人。凉风嗖嗖,厂长打了一个冷颤,回头又看了一眼通往厂区的道路。他欣喜的发现,这几天围得水泄不通的断路处,人群散了,只有三两个人持锹在回填豁口。事情终于得到解决了,不知道是谁的功劳。管他的呢,他如释重负,吩咐副手道:
把仓库的存货立即安排装车,赶紧送往老总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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