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拿手菜
王建福
母亲勤劳聪慧,厨艺精湛,做的菜都好吃,尤其是居家小菜。 外婆在世的时候,母亲每年要接她老人家到我家来住几日。外婆吃斋,最喜欢母亲做的豆腐丸子。豆腐加淀粉,调以剁得细细的葱白姜米,加少量小磨麻油,捏细捏匀,捏成鹌鹑蛋大小的丸子,在我们家那已经用得红通通的竹蒸笼里蒸熟。雪白的丸子鲜香细嫩,入口即化。我不晓得母亲怎么能够把一块普通豆腐做得如此好吃? 那时国家穷、家里也很穷,根本没有让母亲大展厨艺的机会。母亲却有点石成金的本事。人家不要的白菜帮子,母亲拿来洗净、晾干生水、塞进坛子,十天半月后,烂成一坛绿冻。舀出一碗来,加盐、干辣椒末、油,调匀蒸熟,绝对不加味精但是特别鲜美下饭。记得我姨妈吃过之后,三天两头端个空碗过来:“姐姐,把你那个烂菜再给我一碗。”殊不知,我姨父是真正的厨师! (后来读书,才晓得孔老夫子时候就已经有这种吃法了。原来母亲的小菜有大出处。) 说到这里,我觉得母亲做的咸菜真是值得介绍一下,或者有人愿意一试而且能够做个大致,也是一件饱口福的美事。 母亲做腐乳,多选在冬月。选质地细腻的豆腐,用木版压一、两天控水,然后切成一寸见方的小块。我家的竹蒸笼,每一格都铺上新鲜稻草,把豆腐块均匀地放在稻草上。只能放一层,而且相互间要留一点空间。把蒸笼盖好后,放在避风的地方,让豆腐生霉。大约十天左右,豆腐长出了长长、厚厚的毛,就可以上坛腌制了。母亲说,不管是长毛还是不长毛只起涎,最终的判断标准,就是用一根筷子去戳豆腐。如果筷子能够很轻松、润滑地穿过豆腐,就说明霉好了。腌制的办法很简单:花椒和盐掺在一起,置碗中。把霉好的豆腐在盐碗里蘸一下(方块的6个面只蘸两、三个面),在坛子里依次码好。最后浇上几勺白酒,就可以密封坛口。半月以后,就可以吃了。吃的时候用干净筷子把腐乳拈到小碗小碟里,淋上香油或辣油,就可以上桌了。 母亲做的腐乳细嫩鲜美,有一股特别的香味儿。有时候太嫩,筷子拈不起来,就用瓢舀。腐乳入口的那种感觉,真的象巧克力广告里说的:“丝滑”。 母亲做的腊八豆也很值得推广。腊八豆同样也是在冬月里做。黄豆淘洗干净,煮烂。这是最要紧的一道工序。这个“烂”,是既要保持黄豆的形状,又要手指稍一用力就能捏成细末。同时,煮到这个火候时,水又正好要干,只有少许浓汤。把煮好的黄豆沥干,摊放在铺有稻草的蒸笼里,任其发霉。沥得的浓汤也放在避风处任其发霉。十天半月后,黄豆长毛生霉,拿出放在盆里,打散摊凉。事先准备好姜米、干辣椒末、盐、酒适量,与生霉的汤汁一起倒入盆中,与黄豆充分拌匀,上坛密封。再过半月,就可以佐酒下饭了。 腊八豆与腐乳不同的是,不能拿出来就吃,还须蒸或者炒一下。最经典的吃法应该是:将出坛的腊八豆用油在锅里炒香,再盖上一层切得薄薄的腊肉去蒸。蒸好的腊八豆香气四溢,软糯鲜辣,是无上美味! 耳濡目染,我也会做这两个菜,而且质量也还过得去。但是无论如何够不上母亲的水平。我现在还三不之做做,既是为了吃,也是一种对母亲的念想。 除了豆腐乳和腊八豆,其他咸菜诸如雪里蕻、“萝卜响”、霉干菜、泡菜之类,母亲也都做得极好。但是这并不是说母亲只会做穷人吃的菜。母亲出生武汉黄陂的大户人家,那里有名的“三元席”(以肉丸、鱼丸、糯米丸和扣肉、肉糕为主菜的宴席),母亲就会做,而且做得非常好。这些菜里面,糯米丸子是很多人鲜有所闻的,不妨介绍一二: 糯米淘洗干净,泡一晚上。准备好剁碎的猪油渣或走油后近乎猪油渣的五花肉丁、姜末、葱花、白胡椒、盐、味精、淀粉适量。按三斤糯米一斤豆腐一两猪油的比例,将豆腐和糯米、猪油一起,加以上佐料充分捏细、捏匀,蒸笼上汽后,做成鸡蛋大的丸子上笼蒸熟。待稍冷后再重新捏一次,使之好看、定型。以后要吃,再蒸一次上桌。糯米丸子泡、软、香、糯,很好吃。我们做孩子的时候,母亲总是在做完了白天的事情后,晚上来“办年”。办年很热闹,要做鱼丸、炸鱼块、炸肉丸等等,最后一个节目是蒸糯米丸子。那年月,其他的东西稀有,要留做吃年饭或待客,只有糯米丸子可以给孩子们尝尝。于是,我们就睡在床上等。等到糯米丸子的香味儿飘到楼上来,我们一帮小家伙就欢呼起来。为了让我们尝到新鲜的糯米丸子,母亲在楼下一边做,一边叫:“莫睡了啊!”等到我们吃了还想吃的时候,母亲又会说:“莫吃多了啊!当心吃害了啊!”(吃害了,是黄陂话,意思是消化不良。) 唉,母亲难当! 今日腊月二十三。年近了,想起老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