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景树桩背后的七年之痒》 第一次接触盆景是在2000年移民沙洋之后。那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在一家苗木园里看到了许多盆景。让我大开眼界的同时,也发现许多盆景是故乡峡江里常见的,比如:中华蚊母、檵木等。在峡江司空见惯的植物,在平原被拾掇得有形有意,顿时让我爱上了这些盆景。尤其爱上了中华蚊母。这中华蚊母是峡江地区,从巫山到秭归这一长江流域的江边,特有的国家二级保护植物。生在江边的沙滩上或者石缝里,不怕太阳晒,也不怕江水泡,一年四季不落叶,春季开一簇簇的小颗粒红花,夏、秋季结果。盆景园里的中华蚊母也是从峡江地区流入进来的。爱上它的一瞬间,让我感觉到移民的不光是人,还有熟悉的植物。它有着故乡特殊的味道。 这些盆景的树桩多多少少有些“三弯九拐”,一些根部裸露在外,给人“历尽沧桑”的感觉。在买了几盆中华蚊母之后,和苗木园的主人成了朋友。请教他一些盆景方面的知识,是常有的事情。可惜的是那几盆中华蚊母后来都相继被我养死。倒是在前几年又弄了几盆。不过不是峡江地区的小叶中华蚊母,是大叶的。原产地在长江支流的清江流域。如今它们都还活着。 前几日一同移民沙洋的同村(峡江同村,移民后依然同村)同学,突然电话我说计划去钟祥的客店寻找做盆景的树桩。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有着很深的盆景情结。或者说很深的峡江盆景情结。一邀即成行。导航把我们引进“大洪山风景区”的门牌之后,隐约有了山的轮廓。当有山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各自有了分工:开道、寻找、砍枝、挖掘。但收获不大。同学之前说要挖的对接白蜡,我们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别说找寻。寻觅了几处山坡之后,我们遇上了下山的本地村民。一番交谈之后,上烟、求助轮番上演。最终说得他带领我们在一处山坡上,挖到了数棵映山红树桩。对于对接白蜡,他一直说不好找。在我们提出给点报酬之后,他才答应明日带我们上山寻找。 第二天我们不但挖到了大小数棵的对接白蜡,还收获了一些檵木、兰花等。在快回家的时候又挖了一些映山红。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映山红就像脚下踏踩着的是故土。挖再多都不够。我们想要的木瓜树,当地村民始终没有带我们去找。他一直坚持说现在已经找不到了。我是相信他的。毕竟他带我们去找对接白蜡的地方,都是在本地的坟场。这坟场在本地是禁地。为什么是禁地?他说一是迷信;而是尊敬。对死者的尊敬。说来也怪,那些对接白蜡不是长在坟堆前就是长在坟堆后,这些树,是不能动的。我们只能找远离坟堆的。挖掘的同时,他说这些大的、小的对接白蜡都是村口路边那几棵古树飞过来的种子,落入土中长出来的。这些种子有两个翅膀,果熟、风吹就找到了落脚点。这些对接白蜡,相对于那些被省里来的保护古树的人,先打了药再采集种子,带回去不知被撒在那片田地里长出来的对接白蜡,绝对的纯野生。他说的古树,我们都去看了。树有的地方已经空心,皮厚,还没有发芽,都装了“避雷针”。树上的标示牌上说树已经存活了1200年。没有标示牌我们认不出它们就是对接白蜡,它们经历了太多的“曲折”,丝毫没有了本身的显著特征。况且我们就连有显著特征的年轻对接白蜡,都才认识不到半天。 这样的一些盆景树桩在被运回之后,总有一些是要直接上盆的,比如:映山红。于是,我找到了苗木园的主人买盆。闲聊中,他告诉我:映山红在沙洋的生命力是很短暂的。不光是土壤的问题,气候是最大的问题。会养的养个三年,死了。超级会养的养个七年,必死无疑。因此被称为“三年之痛”、“七年之痒”。我有些不信。他说,以前他从宜昌(挨近我的故乡)弄回来的映山红、檵木都没有超过七年就死了。没有任何的前兆。浪费了他很多的心血。我记起,他以前园中似乎有映山红、檵木,现在放眼一望,确实没有了。说起对接白蜡,他说易活。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就一贱命。 回到家中,栽罢对接白蜡,望着一棵棵映山红,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不载是对生命的虐待,栽却怕三年之痛,七年之痒。最终我没有把映山红直接上盆,而是栽到了花坛里。边栽边祈祷:这映山红不是宜昌的映山红,离沙洋更近,一个地方的对接白蜡都能活很久,它也一定可以。我甚至想到:等明年春天把映山红上盆,三年的时候再把它送回客店村民那里,请他帮忙养一段时间后,再弄回来。七年也是,十一年也是。回想苗木园主人的话,突然觉得他没有意识到映山红和檵木也会得“乡思病”,而治疗此病的唯一方法便是:返乡。就像我们村里有些人整天闷闷不乐,走一趟峡江回来,精神焕发。时间一长,又不高兴了,再走峡江。如此循环,无病无灾,生命安好。更像村里那些外出打工的人,在外面时间长了,就回来住上个一年半载,工不工作都无所谓,歇好了、积攒够了乡气,再出去。 昨日遇一朋友,去年秋天从外面打工回来,一直玩到现在,一星期前才找了份将就加凑合的工作。和他谈起外面的情况、现在的工作,谈了很久。末了,我感慨:“在家久了想出去,在外面久了想回来。”他说是的。还说:“在外面缺亲情,在家缺钱。” 我不知道朋友在外面是不是当地人眼中的“盆景”;但我却知道家乡像朋友这样的年轻人,在家的越来越少。少得像山里的盆景树桩。盆景树桩是被人挖走的;年轻人是人自己走的。树桩和年轻人走出去似乎都是为了“价值”。只是这样的“价值”在多年以后,山区没有了树桩、村庄没有了年轻人,怕是要变成重大的“损失”。 今日同学又来电说想约我再去客店一趟,我婉拒。却在心里对自己说:对于客店,我只是客。客串客串,足矣。去的多了,便不再是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