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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预告者》
五年前以前,门前的杨树吐新芽时也就预告着春天来临了。
那些杨树是2000年的时候,我和乡亲们一起移民到沙洋时扦插的。我们看着它们长大、长高、长粗,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它们会被砍伐掉。在它们成活并成长的几年里,我们也慢慢习惯了移民到此的种种不适,并觉得它们会陪着我们慢慢老去。门前的公路第一次加宽的时候,它们没有被水泥圈住根部,这让我们更加坚信它们会一直地陪着我们。甚至陪到我们不在人世了,再向后人讲述曾经的往事。有十好几年,每一年它们都用自己的新芽,向我们预告春天的到来。再用飘飞的杨絮向我们预告夏天;用黄叶向我们预告秋天;用光秃的树杆向我们预告冬天。
砍伐它们是为第二次公路加宽做准备。如今,第二次公路加宽工程开工好几年,也没有完全竣工。加宽的公路不仅覆盖了它们先前生长的位置,把我们房屋门前的“空隙”变得狭窄,还加高了路面,高得超出房屋门槛许多。它们在被砍伐之后,树蔸、树根都被挖掘机深入挖出,而后进了我们的烤火炉。陪伴我们的它们一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都没有在门前存在过。它们的根毁了,我们的根才刚刚扎稳。
没有了杨树的四季预告,门前的灰尘多了许多。习惯了这些灰尘的侵扰之后,我们也从灰尘中找到了四季的规律,灰尘成了季节的预告者。春天,风是柔的,灰尘不过是贴地的散步运动;夏季,风是狂躁的,灰尘被吹到半空再被吹到地面,而后猛烈地扩散;秋季,风是弱的,灰尘的运动和春季有些相似,只不过比春天多了枯燥;冬季,风是绝望的,它时而想回到春季,时而想回到夏季,时而想回到秋季,因此春、夏、秋轮番地上演着,却没有一个适合自己,最后的绝望只能等到来年的春天来拯救。
风和灰尘在杨树绝迹之后,直接来到了我们的房屋面前,杨树是房屋的屏障,房屋是人的屏障。多一道屏障不光是多一道风景,而是多一份安全感,多一份见证。房屋前的杨树为房屋屏蔽掉了灰尘;房屋为人屏蔽掉了风雨。杨树和房屋见证了人们移居平原的光阴流年。
公路的扩宽、加高让路面宽阔而平整,使得车流量急剧增加、车速不断提速,且不分时间段、晴雨天,直接导致了起风的无端性和灰尘的不规律性。自然改变了其属性,也就无法再给人们以季节的预告。连春天都无法预告,也就别再奢望四季。
前年、去年的春天,是由燕子回归一楼前厅燕窝的行迹预告的。那时的燕窝在屋内,每天都要开着门。后来的燕粪、燕羽弄得厅里到处都是,燕窝被捣毁。今年燕子再回来时,已经无家可归。有一周的时间,燕子每天天刚亮就在防盗网上叫,几乎都在同一个时间段。这叫声是冬季里没有的。有几次听着叫声醒来的时候,我突然发觉天比以前亮得早了。小女在燕叫声中起床上学,高兴得时候就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并对我说:“燕子都叫了,这是春天的预告。”
一周后,燕子的叫声没有再响起。估计一多半是找到了新的寄居地。一些新的鸟叫声开始在清晨传来,依然是在小女起床的时间段。细心地小女听出了这些叫声有别于燕子的叫声。并对我说:“小鸟儿们都开始唱歌了,这是春天的预告。”
我所在的小城举办的“油菜花旅游节”,今年是第七届。我有幸参加了参观油菜博物馆和油菜花采风活动。在博物馆里看到那些古老的、原始的榨油机时,我忆起童年时期,故乡人因为卖掉收获的油菜籽补贴家用,而没有菜油吃,吃的都是自己喂的年猪得来的猪油。其实,猪油也是不够吃的。因此油水少得可怜。倒是每年开春时,母亲做的一顿或者几顿蒸菜饭,让人吃得油水满满的。母亲做的蒸菜饭,用得是上一年的猪肥肠加野蒿拌上粗糙的玉米面以适量的水伴匀,上锅蒸熟。玉米面在充裕的油水滋润下,入口不再粗糙,野蒿也因油水多,散发出泥土的清香。这样的蒸菜饭不仅让我涨得肚儿圆,也让玉米面塞满我所有的牙缝。逢人一张口说话,对方就会知道我们家这天的伙食不错。
那些年,一顿或者几顿蒿子蒸菜饭成了春天的预告者。不光是因为它改善了伙食,还因为吃了它之后,野韭菜、鱼腥草、椿芽等春天里特有的野菜和自家种的蔬菜,就会陆陆续续出现在餐桌上了。这些菜的出现让没有太多油水的问题不再是问题,毕竟这些菜中,凉拌的比较多,几乎不耗油。
在油菜观景区,金黄的油菜花丛中,美女模特、普通百姓都被相机拍下了美丽的瞬间。更有不多的几盏风筝在油菜花的上空飞舞着。油菜花、风筝成了这个春天的预告者。
或许乡下的野韭菜更纯正,午餐的野韭菜粑粑让我们这些进餐者赞不绝口。乡下的野韭菜成了春天的另一个预告者。
油菜花还没有开、野韭菜还没有长出来的时候,我就在家中的后院、过道里摆了好些盆景树桩,有的上了盆,有的栽在了地里,有的是扦插,有的是移栽,现在菜花黄了、韭菜香了,这些盆景树桩一棵也没有发芽的迹象。我是焦急的、我是担心的。早春来临了,等待晚春是漫长的。这漫长的等待中,充满着我无尽的希望。当然,我最大的希望是等到来年这些盆景树桩,能够成为众多春天预告者中的一个。如此一来,早春、晚春都有了预告者,春天将被划分得更加明了。
整理、侍弄这些盆景树桩的空闲,眼前恍惚再现了多年前门前的那些杨树,我更情愿把这些盆景树桩当成是那些杨树的延续。即或是将来它们不同于先前的杨树,预告不了早春,预告晚春也是值得培育的。我相信盆景的生命要比杨树长。等到它们扎根成活,并能准确预告晚春的时候,我和乡亲们在平原上的春天也将步入晚春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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