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l海市蜃楼 于 2014-4-30 12:56 编辑
一场小雨过后,空气清新了许多,但秋的凉意也增加了许多。一天天,树上的叶子由浅黄而深黄,然后枯落,秋风萧瑟,灰色的天空,凝重而压抑。
秋意渐渐深了。
这个秋天,我的天空也很灰暗,我深深感到了秋的悲凉与落寞。常常,孤单地站在落叶飘飞的庭院,无边的伤感落满心地。
这个秋天,我没有感受到它以往的诗意与美丽,有的只是疼痛与煎熬。
在医院里 ,我有两次偶遇寒秋。
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挂上点滴就躺在床上,然而躺着也并不舒服,手机也忘了带,百无聊赖,我把整个病房里那些同病相怜的伙伴逐一扫描了一遍。那天的病友小孩居多,但并不喧闹嘈杂,大家看的看电视,玩的玩手机,吃的吃东西,各安其事。
三病床是个年轻的女子,她靠着被枕坐着,垂着眼睑,定定地盯着自己的眼前,神情漠然。她绝对算得上是个标致的女子。标准的瓜子脸,眼睛圆圆的,很久才眨一下眼时,长长的睫毛隐约可见。披肩长发染成了好看的栗色,打着卷,透着妩媚,此刻毫无表情的脸依然难掩一分俊气。她的床头药架上挂着几瓶大小不一的药水,应该还是挂第一瓶,还有小半瓶药水的瓶子里不断地冒着气泡,看得出药水输得很快。 她的右额上贴着大块纱布,很显眼。她怎么了?这么标致的可人儿,她的家属是谁?
在医院,长久地挂着药水实在是无聊之极,这样的时候,我常常喜欢暗自打量和猜测同病房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职业、年龄、性格、家庭状况等等,我都会一个人饶有兴趣地在心里给他们编着一个个故事。 带着这样的好奇心,我的眼光再次从病房里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其中紧靠门边长椅上的一个侧影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断定,那个有着潇洒背影的男人一定是那个标致女人的男人!
他穿着卡蓝色的牛仔裤,灰色薄羊毛衫 ,头发不长,向上立起,低着头的脸部侧影轮廓线条分明,潇洒迷人。他应该是典型的手机控,此刻正埋头于手机操作中。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在我正要做更深层次的联想加想象时,只听护士小姐在叫:“谁是申(沈)寒秋的家属?拿药!”一连叫了三遍,然后才见一个身影应声站了起来,我一阵激动暗喜:果然没错!天知道,我激动个什么呢?!我正想笑自己莫名其妙,可接下来的一幕让我瞬间惊讶失望到了极点!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满脸疤痕,面目狰狞,恐怖之极!是烧伤还是烫伤不得而知,但那沟壑纵横,严重扭曲变形的脸庞,一只鼻孔朝天,歪斜的嘴巴,确实太令人震撼了,看到他,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卡西莫多!再看看病床上那个标志的女人 ,任你们笑我是以貌取人也好,小人之心也好,我实在是无法把他们两个人再联系在一起。躺在床上,我的心里失望极了,再看看他,又看看她,怎么会这样呢?太不可思议啊!我的心里竟然滑过一阵莫名的绞痛。
病房里依然出奇地静。一会,护士过来换药,她一边取下空药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伤成这样呢?”“我打了的!”疤脸男毫不隐瞒地回答,接话很快,语气里似乎还透着自豪和不以为然。我的心再一次掠过一阵冰凉,眼光扫过那个标致的女人,哦,她叫寒秋,她依然一脸漠然,好像魂灵早已游离了这个世界,一切已与她无关。
至于男人为什么打她,他没说,也没人再问。我输完液就走了,他们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
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件事也过去了很久,但我一直没有忘记。什么是爱情?我常常忍不住这样问。
寒秋,这个名字也无意间刻进了我的脑海里了。
没想到,一个月后,我再次在医院里遇到了寒秋。来医院的原因依然是和男人打架。
那天我去医院较晚,都快到中午了。一进门,只见里面一片混乱,一个女的披头散发扑在病床上乱嚎大哭,几个医护人员试图制止她,劝她不要和自己过不去,要好好配合治疗。我看不清楚她的脸,只见她的左手还输着液,但针头处似乎在出血,她一面哭一面把头往床头上撞,几个人都拉她不住。
我听他们说的普通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又是她?!上次听他们议论寒秋是外地人的。
她越发哭得厉害了,几个人依然无法让她安静下来,也无法正常输液,眼见她从床上滚落到地下,头也在水泥地上磕得咚咚地响,他们只有帮她把针头抽了出来。一个护士死死地帮她按着手背。一个护士掏出手机:“只有叫他男人过来了!”然后拨通电话叫他赶快赶过来。
她依然在那里狠命地哭闹,头磕得震天响,任他们怎么劝也无济于事。然后他们都摇头叹息:“怎么这么固执呢?”“真的是太泼了呀!”“这不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一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干嘛耍葫芦疯没完没了呢?”医生、护士、病人、看热闹的,各种说法都有。我站在旁边 ,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但心却紧紧地被揪着,都忘了自己来这里干嘛了,直到医生叫我才回过神来。
等我挂好药水的时候,我见她依然躺在地上,头还在磕,几个人又试图劝她、拉她起来,可就在好不容易拉起她半个身子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影冲了过来,一脚飞踢在她裸露在外的右腰上,然后那女的随之应声栽倒了下去,也不哭也不闹地没有任何动静了!而那男的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妈的,想死就早点!”——普通话!
果然又是寒秋!虽然我还没有看清寒秋的脸,但她的男人我永远都记得——疤脸男!
看她昏过去了,医护人员又都慌作一团,他们把她抬回到床上,然后把脉。医生拿着银针扎她的人中,还有手背等几处穴位,我全身不由地颤抖着,看着她害怕极了,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医生说血压等生命体征 都正常,但建议最好还是把她转到中心医院去。而疤痕男依然骂骂咧咧,一点也不紧张:“她妈的,死了就死了,大不了赔钱。等会儿就带她回去,明天就送她回老家。老子早就叫她滚回老家去就是不回去,赖在这里烦死人。”
“这样不行啊,她刚洗了胃,身体很虚弱,真要出人命的!”医生说。
“怕什么!又不是我打死的。他妈的,太不像话了。老子今天一大早就让她损失了一千多。一大早看她提着东西走了的,没想到又半路跑回来了,然后喝了药,还喝了半瓶酒,害我忙到现在!”
哦,原来寒秋今天自杀过,刚洗了胃要输液的,我的心又紧缩了一下。
“还是不能这样打女人呀,你刚才那一脚有几人能受得了?”有人打抱不平。
“一个外地女人也不容易,人生地不熟的,来这里就靠你,怪可怜的。”又有人说。
。。。。。。
“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什么也不要她做,她每天就只洗几块衣。饭我们都是在馆子里吃,还不知足!”疤脸男愤愤不平。
“如果两个人实在合不来就分开,这样闹也不是个办法。你们有孩子吧!”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我们还没有结婚呢!我是叫她走啊,问题是她就是不走。一点事也没有,她就这样天天跟我无理取闹。是这样的,我原来谈了个朋友,后来分手了,也很久没有联系了,前不久我联系上了她,然后打了几次电话,她知道就不高兴了,还发短信过去骂我前女友。我打了她,她就天天这样跟我闹。”本来我不敢跟他说话的,是实在忍不住了,没想到他一下还说了这么多,但我还是不敢再说了,我怕看他那张脸。
“女人嘛,男人还是要让点,你们还年轻。。。。。。”又有人说。
“还年轻,都三十几岁了!”疤脸男打断了他的话。
。。。。。。
“你最好还是把她送到中心医院去吧。你看她到现在都没反应,刚才那一脚也实在太重了,我是真担心会出人命。要不,再给她输点液吧!”医生又给寒秋量了一次血压说。
“死不了的,你放心,你是怕她死了脏了你的医院吗? 不输液了,还输什么液!我马上叫车来把她弄回家,明天就送她回老家,免得老子担惊受怕!”疤脸男气愤地说,然后掏出手机叫车。
车子来的时候,疤脸男把寒秋抱了起来,当他们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我看见了寒秋的脸:没有血色的脸上,额头高高鼓起一个个大包,眼角湿漉漉地似乎有泪滚落。她依然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
房间里静极了,疤脸男一面走一面还在骂个不停。护士提着她的鞋子跟在后面,所有的人就那么看着,一直到他们的车子开走不见了。
他们走后,病房里议论纷纷。
。。。。。。
“这样闹下去,终究会出事的。”
。。。。。。
我漠然地看着门口,头脑里一片空白,他们到底议论的什么,我好像没有印象,似乎只听到了这么一句。 我依然常常去医院,但再也没有遇到寒秋了。不知怎么我还是常常想起她,想起那个神情漠然的标致女人,想起那个流泪的女人。
她回老家了吗?她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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