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公司---广州印象至一百七十二

白说废话

    送走最后一名员工，Eric又推开玻璃门，把自己的沉重身躯抛进松软的沙发里，长长喘了一口气。摆放十多台电脑的写字间，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暮色游进窗内，在没有生命的幢幢物品中乱撞，砸出一格格森然的楞角，使人头皮发瘆。他按了身旁的开关，日光灯亮了几盏，室内的装潢摆设恢复到熟悉的程度，那种突如其来的不安才悄然褪去。
        他坐在最前面会客的沙发上，看不到电脑后面的的每个方形工作间。以往，他会端着一杯茶，一边细品，一边体会着员工们埋头操作的情景。和其它外贸公司一样，这个公司的员工彼此间都称呼英文名，猛然间还真想不起来他们的中文姓名。那个键盘咔咔咔不停响着的是Peter，他最勤奋，上班就不停地联系客户，业绩也是最好。 他旁边的叫Michael，是个阳光大男孩，谈起足球来眉飞色舞，不到下班，心就飞到绿茵场上。靠后的空格里坐着Cindy，半天没有动静，说不定正躲在洗手间里补妆......
        他是老板，有必要鼓励一下大家。于是，他站起来准备说几句奖勤罚懒的老话，发现面前是空空如也的工作面，不禁又颓然坐下。都走了，只留下无言的电脑；都走了，只留下无穷的惆怅，都走了，只留下无奈的他......
        他想起人员最多的时候，写字间里坐满了红男绿女，连在郊外的仓库也不断地涌去培训的新人。上下班和工间休息，莺歌燕舞欢笑一堂。这个行业人员流动比珠江要快百倍，往往一副新面孔还没有记牢，他或者她就又跳到另一处高枝上，向从前的老板莞尔一笑。今天送走的最后一名员工是Cindy，她被车展会一个商家看中。健美的长腿，配上迷人的身材，没有辜负她好高骛远的心性，成了一名试用期的车模。虽然她临别时恋恋不舍，但他能耽误她的大好前程吗？
        他从事的行业技术含量浅，门槛费用低，只要有一部手机就可以开张。适合于创业，却不适合于生手滥竽充数。没有两三个月的时间熟悉整套操作流程，连那些从不见面的物品怎么送到国外都弄不明白；做一个合格的业务员，更要经过一年时间的摔打，才能靠业务提成养活自己；如果怕吃闭门羹，怕遭白眼，很可能一辈子都要被动地节食瘦身。前一向时员工陆续离去，他这个老板就感到非常吃力了。到职业介绍所去了几趟，没有招到合适的人选。在网上登了招聘启事，半月来，也没有一个想碰死老鼠的瞎猫上门。到处都喊缺人，缺到了伤筋动骨的程度，几年来还是首见。实在没法，他一门带十杂，咬牙撑着整个公司的运作。
       今天送别Cindy，还是百忙中抽出时间，从仓库驱车赶来。同事一场，总得吃一餐便饭吧，谁知泪水涟涟的Cindy说吃不下，连带他也空腹陪她闲聊。他知道只要自己说出三个字，她就不会走了，而且可以陪他度过极不安分的一生。但他说不出来，这种小公司，按照国家权威部门统计，其三年期存活率只有两成不到。他给不了她安宁富足的生活，更满足不了她眼神里对宝马香车的渴望，只能看着自己心仪的女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来不及感伤，还有更加令人头疼的事。德国汉堡一个货主下周一就要飞往广州，只要实地考察满意，就要签订长期合作协议。这个电话已经来了几天，Cindy也知道。今天下午她还调皮地拿出小镜子给他照，他发现自己的头发白了几根。她心疼，劝他，现在人少，忙不过来，就不要签这种大单。不然出现失误，卖了公司也赔不起。
        他不以为然地说，没有多大点事，一百吨货与一公斤货是一样的操作。写字间每年的租金和物业费近十万，仓库那边的开支也要两三万，没有一个主打业务，光靠发送零打碎敲的散货，公司永远不会有出息。
Cindy撅起红红的小嘴，嗔怪道，那你怎么几天就愁白了头发？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苦笑说，以前我把你当成员工，有些话不好说出来。你从现在起，不再是员工了，而是朋友，说你听听也无妨。
         国外客商考察公司实力，也看不到公司的资金周转、业务往来，无外乎是看办公室的地理位置、装潢程度以及员工的精神面貌。我们公司位于广州的黄金地段，室内装潢也差强人意，就是因为员工失散有可能功亏一篑。没有员工的公司，无论能做出什么金黄的面饼，也诱发不出客人的食欲。我是心有不甘，这个货主，每年要走上千吨货，我花了大半年时间，请中介人和厂方吃饭唱歌、洗脚打牌，用了几万元公关，才攻下这座堡垒。而今要我放弃，比杀了我还要难受。
        那你怎么不赶快招人培训？Cindy一张好看的瓜子脸带上苦涩，长睫毛扑闪扑闪，流出无比关切的神情。
        晚了三春。他长叹一口气。
        要我留下吗？她凑近他的脸，把口里的热气都哈进了他的鼻腔，声音发颤，脸蛋一层红晕，充满了诱惑。
        杯水车薪，救不了火。他摇摇头，站起来真诚地说，去新公司好好干。你在车模行业混出一点名堂，就是对我的最大安慰。从我们公司走出去的人，都是最棒的。Cindy略带失望伸出手，与他握在一起。她在这里工作了一年多，还是第一次主动与老板握手。严格地说，他已经不再是她的老板了。她忍住伤感的情绪，走出了这个给了她朦胧幻想的大楼。
       大楼静悄悄，左邻右舍都已下班。Eric关了灯，摆脱了Cindy留下的最后一丝残像，退到空无一人的长长走道上，锁门离开。他没有权利沉浸在感情漩涡中，仓库里还有几十箱货物等他处理，今晚十二点之前一定要送到机场，还有一忙的。他是老板，也是员工，带好公司是他不容推辞的责任；他不是老板，也不是员工，而是这个公司的父亲。
   

卖热干面的

坐个沙发，听白说讲了一个很伤感的故事。

建议：为什么只剩一个人，挖掘一下，也许更有深度。

问好！

盼归游子

业务员确实如此，好高骛远根本不行。传言：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能坚持下来的都不错。
一个人的公司写出了这一行的艰辛，这一行的努力。

白说废话

卖热干面的 发表于 2014-5-5 15:07
坐个沙发，听白说讲了一个很伤感的故事。

建议：为什么只剩一个人，挖掘一下，也许更有深度。

面大哥好。故事并不怎样，在这里确实司空见惯。

行者无敌

系列写的好，赞一个

白说废话

盼归游子 发表于 2014-5-5 17:50
业务员确实如此，好高骛远根本不行。传言：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能坚持下来的都不错。
一个人的公司写 ...

游子干过业务员吗？

白说废话

行者无敌 发表于 2014-5-6 22:14
系列写的好，赞一个

谢谢。

严伍台

这个印象不错!

ぷ灵ふ狐ぞ

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