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里,我最深刻的一件事就是他带过来一位在绵阳师专读大学的同学---当时,那可是一位令我们羡慕的写得一手好诗好文章的正真的年轻诗人啊。 可惜我忘记那位同学的名字了,那是一位留着长发的长得猴精猴精的眼睛小而深陷眼窝的很艺术的青年诗人。据说,那位学生诗人在全国许多诗刊报刊杂志上发表过数量众多的文学作品。他曾把他的诗与散文拿给我们看,读起来还真那么一回事,越读越象诗人写的诗,越读越有味道。 记得有一次他背了十几本经典名著来代矿小憩,小波和我们盛情地款待了他。在喝酒的时候,我们谈论最多的是文学与诗。他给我们侃诗,谈一些写诗的心得体会。我记忆犹新的一段话是,他说: “写诗必须要有丰富的想象力,没有想象力就没有诗。那什么是丰富的想象力呢,比如,现在有一团热乎乎的牛粪出现在你们的眼前,你们怎么想象的呢?” 在座的朋友们没有互动的意识,只是象虔诚的信徒瞪着大眼睛倾听师傅讲经布道一样,我们紧盯着年青的诗人。显然,我们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只想全力去用耳朵和眼睛抓住他分解下来的“想象力”的每一粒微子。 见我们没有反应,他定了定神后,双手开始用那不宽大的手掌来比划,比划成一团正在冒白烟的牛粪的样子,然后一只手向空中一挥象鸟儿的翅膀一样腾飞起来翱翔起来,他身后那飘散的长发也随手飞扬,我们的眼珠和意识自然而然的也随他的双手和长发的挥舞一起飞翔。 那真是一个奇妙的非常夸张的具有神奇般想象力的动作 随后,他单薄的嘴唇随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扬起而灵巧地往上翘动,激动地煞有架势地继续说: “我们不能把它当作一团牛粪来看,而是要联想,要联想,要丰富的联想。” 在他一连串的“联想”诱导下,我们思维的空间迅速地被“联想”占领,并扩大并开始随他的指挥棒浮想联翩。 他接着说: “牛粪是从哪里来的呢?当然是牛泄出来的嘛。牛吃的是什么呢?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嘛。现在,我们来想象,从牛粪---牛---草---高山、森林---大草原---雄鹰---天空---海洋---沙漠、、、、、、” 在这样无限的想象中,我们的眼前神奇般的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画面,出现了许多的海市蜃楼。 这一番讲经论道后,他顿了一顿,然后端起酒杯独自酌了一口小烧,然后诡异的冲我们笑了笑,说: “这只是联想的一个路径而已,还有许多的路径。如果你们想写诗,如果你们想诗写的好的话,就自己去想去悟去飞翔吧。” 更有趣的是,有一次,小波下矿井去上班,偷偷的带他去钻了一趟煤矿里的井道和采煤的工作面。他回来竟写了一篇我至今都还记忆犹新的后来发表在《天津工人日报》上的很不错的散文。 那时候,我还真把他当作我的文学导师,文学的引路人。他可真是我们羡慕的对象,偶的对象。既有名副其实的文笔又有艺术家似的浪迹风尘的外表。 可惜,我和小波逃奔北海后,再也没有见过那位同学了,再也没有邂逅那个时候我认识的唯一的一位诗人了。据说,那位年轻的诗人最后书也不读了诗也不写了,丢下书包提起钱包下海赚钱去了。可惜啊!可惜。 后来我才知道,1989年9月13日著名诗人海子在写了《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那首著名的诗后在山海关卧轨自杀。海子在爱情的失意与社会转型的双重的巨大打击下英年早逝而殒命。 海子卧轨自杀,标志着一个美好诗歌时代的终结,然后诗歌和纯文学便每况愈下,年复一年,直到诗人不再写诗,直到诗人放弃笔杆子为钱途奔走相告,直到诗人走出象牙之塔为金钱的事业殚精竭虑。想必,我所认识的那位诗人,也是步了文人下海经商的后尘了吧。 从此,诗人从我们的视线消失;从此,诗人不再是战斗的号角,不再是我们的偶像不再是我们高高飘扬的旗帜。 从此,诗歌和纯文学滑入金钱的污泥,被资本涂鸦在楼盘广告上,被糖果包装商们包装在营销策划的书里,被拜金主义者被媚俗主义者被消遣娱乐者写进了宫廷里明争暗斗中,写进了夜总会小姐万种风情的世俗文学作品之中。 这是我们从理想王国转型入世俗社会的最大的代价。自此,我们丧失了精神家园。自此,我们曾经顶礼膜拜过的精神的宝塔在金钱的浅水湾中塌陷,塌陷,一点点塌陷,最后竟轰然倒塌。 我想,在一个崇尚文明崇尚精神崇尚诗的国度里,这样的代价似乎太大了。这样的社会转型不知道毁掉了多少诗人、天才和艺术家。以至于,如今老诗人不做诗了,年轻的诗人只为金钱写几首快餐式的短诗。最后呢,最后只剩下普众的温度还孵着这一只蛋走,最后只剩下如我等对诗歌对文学有过曾经的的理想曾经狂热过的一代草民还在精神的乱世纷争中仍执着的坚持对文学对诗歌狂热。 有时候,坚持是一种信念,坚持是一种生活态度,坚持是对文学与诗的执着的爱,坚持是对朝花的夕拾。如今的坚持是对我们曾经坚持着的坚持。 后来,我、小波与峰,我们仨离开了煤矿开始浪迹天涯,闯荡江湖。江湖的传说是与诗无关的。只是江湖中的风与影是可以当着诗歌的源头可以当着文学的素材扑捉的。我知道,尽管我不是诗人,但我却在江湖的浪迹中积攒了流浪诗人的素材与气质。 背着苦涩流浪,背着诗集流浪,在停歇的时候去翻阅那些沉淀了人类历史与人文精华的文字无不是一种快乐。诗与文学,是我在流浪的驿道上的一种精神支柱。 这样下来的许多年后,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也可以将生活的经历用清新的文字来表达,自己也可以把感悟用语言的排列组合来组合排列。 哦,我才明白,在坚持中原来江湖也可以有文,江湖也可以有诗,原来江湖的创痛也可以用文字来慰藉心灵,刮骨疗伤。 这样,我一直走过来,爱上文学。二十几年过去了,时光荏苒,我已人到中年。 爱上文学,是中年的一杯酒是我二十几年坚持的玉液琼浆。 爱上文学,不仅仅是我的偏爱。更主要的是,我希望我的孩子们每天在耳濡目染中去感受那一天一天升腾起来的墨香,在书香门第檐下慢慢的成长。 爱上文学,我不怕中年后即将到来的老年的孤独与寂寞。“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句话讲得太好了。在浩瀚的星空浩瀚的宇宙空间,人是太渺小的皮虫。为时光的流失去垂泪是枉然如晨星的下坠。人的皮肉会在僵硬中慢慢老去,但几千年留存下来的人类的文学与诗却是青春常存。 爱上文学,我希望成为百年树人。 有一天,当我耄耋之年,坐在轮椅上或者卧于病榻前,怀抱着诗集渐渐地老去,抱着文学与诗的青春无憾的离开这个世界,那也是一种人生的收获。 此时,人到中年才知道,爱上文学,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2014-3月份到6-11日凌晨2点,构思两年前。 (两年来,几易其稿,终于完成了,如释重荷的快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