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东南飞》悲剧发生年代考

童力群

《孔雀东南飞》悲剧发生年代考

童力群

2014年6月27日星期五

（《黄冈师专学报》1998年增刊发表）

    《孔雀东南飞》序云：“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没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

    建安是汉献帝年号，共有二十五年。《孔雀东南飞》中焦刘悲剧发生在哪一年呢？

    《孔雀东南飞))诗云：“媒人去数日，寻遣丞请还，说有兰家女，承籍有宦官。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有婚。遣丞为媒人，主簿通语言。直说太守家，有此令郎君，既欲结大义，故遣来贵门。”说的是庐江郡太守为自己的第五个儿子娶刘兰芝，托主簿、郡丞做媒。如果从考证庐江太守入手，也许能开辟一条考证《孔雀东南飞》悲剧发生年代的途径。

一、六名太守的任期

    据《三国志》，建安年间庐江郡先后有六名载于史册的太守：刘勋、李术、孙河、朱光、吕蒙、孙邵。

    下面，笔者逐个地考证、分析这六名太守的任期(以下所引各段文字，皆出自《三国志》及裴注）

（一）刘勋

《孙策传》云：“兴平元年，从袁术……后术欲攻徐州，从庐江太守陆康求米三万斛。康不与，术大怒，……术遣策攻康……拨之，术复用其故吏刘勋为太守，策益失望。先是．刘繇为扬州刺史，州旧治寿春。寿春，术已据之，繇乃渡江治曲阿。”

《江表传》云：“策渡江攻繇牛渚营·尽得邸阁、粮谷、战具，是岁兴平二年也。”

显然，刘勋任庐江太守在兴平二年，即公元195年。

    《武帝纪》云：“(建安四年)，庐江太守刘勋率众降．封为列候：”建安四年即公元199年。

    刘勋失去郡治皖城的时间，在袁术死后，孙策攻击黄祖、刘虎、韩晞之前。

    史载袁术死于建安四年六月。

    孙策攻击黄祖、刘虎、韩晞在建安四年何时呢？《吴录>载孙策《表》云：“臣讨黄祖，以十二月八日到祖所屯沙羡县。”

    从六月到十二月，围绕刘勋发生了一系列战事。刘勋失云皖城，推其时间当在秋季。也就是说，刘勋任庐江太守的终止期应在建安四年秋季。

（二）李术

    《江表传》云，孙策克皖城后，即“表用李术为庐江太守”。

    《江表传》又云：“初策表用李术为庐江太守，策亡之后。术不肯事权，而多纳其亡叛……权大怒……是岁举兵攻术于皖城。……遂屠其城，枭术首，徙其部曲三万人。”孙策死的“是岁”，李术被孙权杀。孙策死于建安五年即公元200年。因此．李术任庐江太守的终止时间是建安五（200年)。

    《异同评》云：“又案袁绍以建安五年至黎阳，而策以四月遇害。”可见，“术不肯事权”，是从建安五年四月开始的。自四月起，至“是岁’’“枭术首”，其间李术对外攻杀扬州刺史严象，对内征讨梅乾、雷绪、陈兰等宗帅，一直忙于战争，“郡县残破"，庐江郡一直不得安宁。

   

（三）孙河

    《吴书》云：“(孙河)从权讨李术，术破，拜威寇中郎将，领庐江太守。”

    李术刚死，孙河就担任庐江太守。因此孙河开始任庐江太守的时间，在建安六年(201年)初。

    《吴书·宗室传》云：“及翊遇害，河驰赴宛陵，责怒览、员，以不能全权，令使奸变得施。二人议曰：‘伯海与将军疏远，而责我乃耳。讨虏若来，吾属无遗矣。’遂杀河，使人北迎扬州刺史刘馥，令住历阳，以丹杨应之。会翊帐下徐元、孙高、傅婴等杀览、员。”

    孙河与孙翊同年被害。孙翊是哪年遇害的呢？《吴主传》云：“(建安)九年，权弟丹杨太守翊为左右所害。”也就是说．孙河任庐江太守的终止时间是建安九年。

（四）朱光

    《吕蒙传》云：“曹公遣朱光为庐江太守，屯皖，大开稻田，又令间人招诱鄱阳贼帅，使作内应。蒙曰：‘皖田肥美．若一收孰，彼众必增，如是数岁，操态见矣，宜早除之。’乃具陈其状。于是权亲征皖。”

    《吴主传》云：“(建安)十九年五月，权征皖城。闰月，克之，获庐江太守朱光及参军董和，男女数万口。”

    从两段引文可得出结论：朱光于建安十九年(214年)年初任庐江太守，闰五月被俘，即其太守职务终止。

（五）吕蒙

    《吕蒙传》云：“于是权亲征皖，引见诸将，问以计策。蒙乃荐甘宁为升城督，督攻在前，蒙以精锐继之。侵晨进攻，蒙手执桴鼓，士卒皆腾踊自升，食时破之……权嘉其功，即拜庐江太守。”

吕蒙于建安十九年(214年)闰五月开始担任庐江太守。

    《吕蒙传》又云：“鲁肃卒．蒙西屯陆口，肃军人马万余尽以属蒙。又拜汉昌太守”。鲁肃卒于哪年呢？《鲁肃传》云：“肃年四十六，建安二十二年卒。”因此，吕蒙任庐江太守的终止时间在建安二十二年(217年)。

   

（六）孙邵

    《吴录》云：“(孙邵)及权统事，数陈便宜，以为应纳贡聘，权即从之。拜庐江太守，迁车骑长史。黄武初为丞相。”孙邵任庐江太守，只能在吕蒙卸任后，孙权立“黄武”年号前。因此，孙邵任庐江太守的时间，约在建安二十三年(218年)和二十四年(219年)之中。

   

二、刘氏同姓不婚

建安年间庐江郡首任太守是刘勋。刘勋从兴平二年到建安四年，任庐江太守近五年。

刘勋是否有可能聘刘兰芝为儿媳呢？

依当时的礼教氛围来说，是没有这种可能性的。因为刘勋的儿子与刘兰芝同姓刘，不能通婚。

    尽管现代我国有些人口较多的姓氏内部出了“五服”允许通婚，但东汉末或三国初，同姓不允许通婚（魏国的曹氏和夏侯氏名义上不同姓）。

    在《三国志》里虽然找不到禁止同姓通婚的规定和事例．却可以找到一个男子娶同姓男子的遗霜不符合礼教的事例。应该说，这比禁止同姓通婚更严厉：

    《云别传》载：“(赵云)从平江南，以为偏将军．领桂阳太守，代赵范。范寡嫂曰樊氏，有国色，范欲以配云。云辞曰：‘相与同姓．卿兄犹我兄。’固辞不许。时有人劝云纳之。云曰：‘范迫降耳，心未可测；天下女不少。’遂不取。范果逃走，云无纤介。”赵云不娶赵范的寡嫂，诚然有防备赵范之意，同时也碍于“相与同姓”的礼教约束。

    可以推断．刘勋不可能聘一位刘姓的女子为儿媳。因此．《孔雀东南飞》悲剧不会发生在刘勋任庐江太守期间，即不会发生在建安元年至建安四年秋季。

三、《孔雀东南飞》限定的条件

    《孔雀东南飞》云：“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这说明焦仲卿公务繁忙。  

    《孔雀东南飞》又云：“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有婚。”这说明太守家至少有五个儿子。

    《孔雀东南飞》再云：“府吏还家去，上堂拜阿母：‘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这说明焦仲卿、刘兰芝是在深秋季节自杀的。

四、对五位太守的分析

（一）李术

    李术任职仅两年，他先进攻扬州刺史严象。又镇压梅乾、陈兰等宗帅．后抵抗孙权的征讨，一直忙于战争。因此。李术不可能以悠闲的心态来为儿子聘媳妇。故《孔雀东南飞》悲剧不可能发生在李术任庐江太守期间．即不可能发生在建安四年秋季至建安五年底或建安六年初。

（二）孙河

    《吴书》云：“（孙）‘河有四子……”孙河只有四个儿子，与《孔雀东南飞》里“云有第五郎”不合。因此，《孔雀东南飞》悲剧不可能发生在孙河任庐江太守期间，即不可能发生在建安六年到建安九年。

（三）朱光、吕蒙、孙邵

《吴主传》云：“十八年正月。曹公攻濡须．权与相拒月余。曹公望权军，叹其齐肃，乃退。初，曹公恐江滨郡县为权所略．征令内移。民转相惊．自庐江、九江、蕲春、广陵户十余万皆东渡江，江西遂虚，合肥以南惟有皖城。”

也就是说，其时庐江郡太守只能管理从皖城到皖口一百里间的土地和人民，实际只能管理一县。

显然，此地已有县府管理，郡衙门再来参与管理，此时太守的事务比较原来的太守。不知减少多少倍．郡吏当然也随之不会过于繁忙。

然而焦仲卿是位公务繁忙、极难回家的郡吏，与上述情况不合。

因此，焦仲卿不可能是建安十八年至建安二十五年间的庐江府郡吏。所以。《孔雀东南飞》应发生在建安十八年之前。

    显然，朱光、吕蒙、孙邵等三位庐江太守，都不是焦伸卿的上司。

（四）吕蒙

    《吕蒙传》云：“蒙子霸袭爵，与守家三百家，复田五十顷。霸卒．兄琮袭侯。琮卒，弟睦嗣。”

因袭爵而列举吕蒙有三子。案《吴书》将吕蒙与周瑜、鲁肃并列，既全写周瑜、鲁肃之子，则对吕蒙所写应为全写。吕蒙只有三子，与“云有第五郎”不合。

五、建安十四年某月“江西遂虚”

    上所引《吴主传》云：“初，曹公恐江滨郡县为权所略……江西遂虚”。指的是哪一年呢？

    《蒋济传》云：“建安十三年，孙权率众围合肥……济乃密白刺史伪得喜书……权信之，遽烧围走，城用得全。明年使于谯，太祖问济曰：‘昔孤与袁本初对官渡，徙燕、白马民．民不得走，贼亦不敢钞。今欲徙淮南民，何如?’济对日：‘是时兵弱贼强，不徙必失之。自破袁绍，北拔柳城，南向江、汉，荆州交臂，威震天下，民无他志。然百姓怀土，实不乐徙．惧必不安’太祖不从，而江、淮间十余万众，皆惊走吴。后济使诣邺，太祖迎见大笑曰：‘本但欲使避贼，乃更驱尽之。’拜济丹阳太守。”

    蒋济“明年使于谯”，“建安十三年’’的“明年”，当然是建安十四年。据《武帝纪》，建安十四年曹操两次到谯。蒋济到谯谒见曹操，无疑是建安十四年。

显然，“江西遂虚’’发生在建安十四年某月。因为“江西遂虚”，郡吏不会过于繁忙。

然而，焦仲卿是位公务繁忙、极难回家的郡吏，与“闲吏’’不合。因此，焦仲卿不可能是建安十四年某月至建安二十五年间的庐江府郡吏。

    所以，《孔雀东南飞》应发生在建安十四年之前的某年秋季里。

六、《孔雀东南飞》悲剧发生在刘馥任扬州刺史时期

    《刘馥传》云：“……后孙策所置庐江太守李术攻杀扬州刺史严象，庐江梅乾、雷绪、陈兰等聚众数万在江、淮间，郡县残破。太祖方有袁绍之难，谓馥可任以东南之事．遂表为扬州刺史。”

    本文前面已考证，李术于建安四年秋季任庐江太守。因此．李术攻杀严象的时间应为建安五年。那么，刘馥任扬州刺史的时间当在建安五年。

    从建安五年到十三年，刘馥任扬州刺史共有九年。

本文已考证从建安六年到建安九年，孙河任庐江太守。这就是说，焦刘悲剧不可能发生兰这段时间。

因此，《孔雀东南飞》悲剧发生的时间，必定在建安十年到建安十三年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