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故乡

倪霞

归故乡

倪霞

（一）缘起

人与人之间的缘份，似乎在你看不见和未知的时候就埋下了种子，只待一个相逢的机会。一相逢，便是花开。

和邹日香相处的几日里，与她的相逢，竟让我想到“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句子来。虽然我们是同性，虽然她的年龄与我相隔为侄辈，虽然我们只是第一次相见……可这一切，一点儿都没有阻碍我们的“合得来”；却好似，两心相映若许年……

这缘份，还得从前些时回一趟阳新老家说起。那次因姑夫仙逝，我随父母回阳新县城，并留宿一晚。很少回老家更是少在县城停留的我，带了一些我的书回去，托阳新的文友流苏（在荆楚网东湖社区认识多年，见面却是第一次）帮我转送家乡同爱文字的朋友，以示我这个阳新人对家乡文友的一点儿心意。

不久，我的QQ有一位“归去来兮”加我好友，说她在岳阳读我的书，当我问她么样有我的书时，她说是阳新的文友寄给她的。这时，我不得不敬佩流苏文友受人之托办事认真的责任心，她不但把我的书送给了爱读书的阳新老乡，还有远在他乡的爱文字的家乡人，哪怕她们之间也不曾相见过，却因为共同对文字的爱，同聚“阳新人”QQ群，文字成了我们相连接的纽带。这位远在岳阳的老乡说她的一位同事也喜欢我的书，并根据我在博客上公布的账号汇款买了两套。

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曾想，不多久，这位“归去来兮”再一次在QQ上留言，不停地说着我书中的某些内容和某处场景以及某个细节，让我感动她看书的认真；不同时段地，让我感觉到她读哪儿了，这时我也知道了她的本名叫“邹日香”，一个充满了诗意的名字。不日，她竟然说想来通山看我，想看看我笔下的通山城、凤池山、北台寺……我当然是欢迎。

一边还在上班一边说来的她，完成工作后中饭都没吃就上了从岳阳到咸宁的高铁，还美其名曰这“风风火火”像我，说她从我的文字中早就“看到”和“了解”我了。对她这份“猴急”和坦诚，倒是多了几分欢喜。她说到咸宁后自己坐通山的公交车过来，而我刚好有朋友的车从通山回温泉，我说那我来高铁站接你吧……

                          （二）相逢

夏日凉爽的雨，在车窗外横飞斜穿，雨丝片片，帘笼大地；远处青山隐隐，雾岚曼绕；近处绿树摇曳，叠翠生烟。好一派江南水墨画，令人心况神怡。随朋友的车从通山出发，到咸宁桂花上高速，一路来到咸宁北高铁站，虽然只45分钟的车程，可性急的日香早已等了一个多小时，原来她从岳阳坐高铁到咸宁也只需45分钟，这时速，让世界如此之近。

当我们的车子停在广场时，只见空旷的出站口孤单地站着一位个不高、短发、鼻梁上架着宽松近视眼镜的女孩，凭直觉就是她。这种女孩子，总是让我想到身边几位类似的朋友，她们一律聪明精干会读书，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无俗世的纷扰。我坐在车内大喊“日香”。果见她回头，朋友赶忙下车迎上去，接了她手上一个双肩包和一壶满得似要溢出的食用油，她说这是特意托人从乡下榨油坊买来送给我的见面礼，看着那一大壶黑黑憨憨得有些像个纯朴乡村汉子的油时，我们相视而笑。

上车后，我笑着开始了对她的询问。阳新哪里人，芳龄几许，么样到岳阳市检察院工作的……阳新三溪镇人氏，武汉大学法学院毕业后考到岳阳市人民检察研究室工作，曾受命负责编辑《岳阳检察》内刊。小小个子小小年纪的她，经历却不简单，令我和我的朋友们侧目再看，敬而佩之。试想，这个纯粹的农家姑娘，用了近20年的时光来苦读，才得以有了今天的收获。我和我的朋友们开始叫她“小检察官”。

缘份这东西，如果来得深，一旦续上，它会像一条链子，链接起你的亲朋好友一大串。如日香与我。从高铁站出来后，我们来到同是阳新人在咸宁开发区工作的朋友处吃晚饭，朋友不但是领导还是咸宁市的知名作家，我们往来多年，今日带着老乡，以老乡的身份，更是相谈甚欢。餐毕出来后，车子把我们送到咸宁国税小区，早已等候的母亲开门笑迎，日香见面便唤“奶奶”，而一直叫我“姐姐”，随感觉而叫，这也是性情之人所要表达的。母亲为即将大婚并出国留学的孙女在咸宁断断续续陪伴了两个月，明天将是结束“任务”回通山之日，我正好接上日香带上母亲回家，能说这缘份不深？

母亲十分喜欢这位“小检察官”，聊得兴起时，竟站起来练功给日香看，看着母亲的高兴劲，心中还真是有说不出的感慨，人与人之间的情缘和相逢竟是如此的奇特，分明才相见，却似相知相爱若许年。母亲带着我和日香在淦河边散步时，夜雨初歇，两岸灯火璀璨，湿漉漉的河堤边上，撒落我们的笑语一片。母亲说，要看看“小检察官”穿检察服的样子，日香说休息日和出门一般都不穿，说着从包包内拉出已皱巴巴的制服给母亲看，并说到通山后一定穿给母亲看。

                        （三）通山

回通山的路上，夏雨仍是一路飘洒。当杨柳依依，流水潺潺，红灯笼摇曳在风雨中的刘家桥出现在眼前时，朋友停下车来，让我们下车欣赏雨中刘家桥。我欢喜得像个孩子，杨柳岸，小河边，木桥上，廊桥边，石板路，老屋内，红灯笼闪烁处……我一一要摆pose留影，让我的红裙艳丽在这夏日的雨景里。日香携着母亲边走边说，姐姐这性格，小时候奶奶从来没有打骂她，总是娇惯她的吧？母亲说，我对她相对严格，她爸总是惯她，随其生长。一老一少的问答，倒让我觉得我是最小的那一个了。

日香看着古韵十足保存又发展得好的刘家桥时，对我感叹道，我家的老屋不比这少啊！并说此行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能否请我到她的家乡看看，那里有成片的老屋，当她看着老屋一年一年在消失时，一种赤子心责任感促使她给黄石市文物局上书，请求他们能够重视，并得以保护。她的上书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已派阳新县文物局在考察和调研。只见她推了推眼镜，再次十分认真地对我说：那里缺少宣传，我想借你们文人的笔来写一写那里，读你的书，宣传通山人文风物的东西多得我忍不住跑来了，文人笔下有黄金啊！可作为阳新人，你这次也得为老家作点贡献了！她的话和表情，让我和母亲都朗朗笑了。我笑说，我哪有那么大的魅力，我的文字表浅没底蕴，倒是小蜜蜂一路勤劳罢了。

到通山后，我请了几位文友和县检察院身为检察长却是一位准文人的汪检聚餐，大家一起用这种方式欢迎她的到来。日香谈笑自如，尽显一位真正读书人的脱俗与潇洒。餐毕，我和文联的一位朋友一起陪她去向往中的“北台寺”，看我笔下《不争》里的住持和《寺庙里的小女孩》，她用心中的文字，一路找寻我笔下的人物和风景，让我心生幸慰。

下山时，母亲和嫂子特意打来电话， 让晚上的聚餐一定要带上日香。因为次日是侄女出阁的日子，晚上亲戚一大家共陪侄女吃饭。侄女是武大的研究生，侄女婿是武大的博士生，还来了一大帮他们武大的同学，有了日香这位毕业于武大的“小检察官”的加入，更添了我们倪氏家族的书香气息。次日在侄女的出阁婚宴上，日香开心地参与，俨然融入我的大家庭之中，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冥冥中，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前世就种下过因果的情缘呢？

说好次日早上爬凤池山的，却因为连绵的大雨而搁浅。见她有些落寞地坐在我家书房门前，遥望就在眼前却不能至，让风雨环绕的凤池山，我说这是老天留着念想让你下次再来呢。只见她时而走到阳台前，时而来到书房中，在阳台和书房之间来回度步，恨不能飞上对面的山去……当电脑里一曲《绿野仙踪》的乐曲缓缓响起时，日香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书桌前提起毛笔，挥豪写下“一蓑烟雨任平生”。她苍劲的大字，让我看到了这个不简单的小小女子豪迈的情怀。看着她凝重的表情，我郑重的告诉她，我已约好了几位作家和新闻界的朋友，一定随你去你的村子看看，这几位可是文笔不简单在全省甚至全国都有一定名气的人物哦！听了我的计划，日香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得无所适从，这时才发现，她错把阳台上的拖鞋穿到了书房，自己看着自己的脚，再一次打着转地大笑不止。这笑声，荡漾在凤池山下的书香里；这份真性情，令两心相知，心生欢喜。

                         （四）立中

侄女的出阁婚宴后，两车九人，在隐水洞上高速，一路向阳新三溪方向的立中村而去……

由于司长对路不熟，提早下了高速绕进国道，在七弯八拐沿路停车询问中，出其不意地与一塘荷相遇，盛妆的荷姑婷婷于碧叶之间，粉红婀娜，曼妙盈盈地看着兴奋扑向她的人群。大家踩着田埂上的泥泞靠近荷塘，却伸手不及，只能纷纷举起手机，不停地拍下她始终不可靠近的美……

恋恋不舍告别荷姑，进立中村的村级公路很平坦，两边绿树浓荫，翠竹青青；一垅垅稻田青绿如绒，一只只白露与农人共立于田间地头；雨后的天空与大地清新一片，凉风爽爽。进入村庄时，远远地，看到瓦屋上的炊烟袅袅，老屋门前依门而坐的老人，安祥地看着我们的车子轻过，一种远离尘嚣之感徒然升起。车子停在立中村村委会门前，早有村委会的领导和来自阳新县城的作家流苏、王能明在等候，迎我们入纤尘不染的村委会办公室，如此干净的办公室让我晃忽走进了部队的营房，能把一个村委会收拾得如些干净的，还不多见。那么，这个村委会的领导又是怎样带着立中村村民搞好建设和劳作的呢？我心生感慨。

当日香坦然自若地坐在村里两位老人之间，向阳新、通山两地文友作介绍时，这位穿着制服的“小检察官”，刹那让我想起刘邦的“大风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小小的她是大气而坚定的，可贵的她有一颗忧家乡的赤子之心，虽然我们这些小文化人不能是“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猛士，可我们一样有一颗忧国忧民爱家乡的心，是日香让我们有了一次来到立中村的机会，是文字，架起我这位阳新通山人和阳新通山两地文友的相聚与情谊。古代有言“30岁的女儿无娘家”。女儿一去家数里，我们虽不能“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可我们小小的女儿心从来没有放下对故乡的爱，日香远在岳阳如是，我在通山亦如是。

从村委会出来，我们走进立中村的村头巷尾，老屋旧居，石板雨巷，门楼宗祠……一座古老的立中村，在小溪环绕，田畈依畔中林立排座。美丽宁静，令人叹为观止。宗祠内的古戏台、天井楼阁，以及特异的宗祠构建和各种祖人留下的牌匾，召示着邹氏祖人曾经的辉煌。不竟想问，这些邹氏祖人，以一种怎样的财富建得这屋宇连绵，雄伟阔气，品味厚重？老屋透出的古旧气息，让人无法想像先人到底是怎样生活和劳作的。两边墙壁上是现代人挂的邹氏家训、有关读书的各种名言锦句，从而彰显着现代立中人对耕读的景仰。

日香家祖人留下的老屋已是断壁残垣，另一处80年代在父亲手里建的水泥房前，门上一把锁。六兄姐随打工大军进城走向山外的世界，父母也随他们帮忙带孙辈，日香是七姊妹中唯一通过考学走出立中村的学子。门前一弯溪流，水草荡漾，捣衣声声；纤纤石桥，架起两边的田畈山地，分明是画中景。日香的童年和少年直至考上大学，都是在这里听着犁耙水响，布谷声声，蛙儿齐鸣，孩童嘻戏的乡音里度过的。她说她对这里的感觉是爱恨交加，有时是恨铁不成钢，有时是欲伸手帮衬却力不从心……去年因一场病，手术后回家休养了些日子，当她面对熟悉的山村时，开始重新审视这里的一切，特别是看到老屋一间间在消失，她有一种紧迫感，她深知这些雕龙画柱的老屋凝聚着祖先智慧的光芒，那串起村里每个角落的光溜石板，蕴藏着岁月的足迹和祖先的故事……一种责任感在心中抓着她，要为立中，为生养她的家乡做点什么。那一刻，我理解了日香当年高考时三份志愿填的都是“法学”，也能理解为什么学生时代的她已是一个维权斗士。那是一个读书人骨子里的责任和赤子情怀。

细雨绵绵中，暮色临近，我们依依不舍，却不得不果断告别，挥手间的现代人，无法让先人看到这一份敬重和感怀，她似一位依门而望的老人，望着我们的车子和人群渐行渐远……

在孔校帆升兄写出《烟雨立中》的美文时，我却还在细细碎碎地诉说着与日香惊鸿一般的相遇和相知，如这梅雨时节没完没了的雨滴一样，冗长而拖沓。可是，我的心，不能自己，唯有细述，才能表情怀……

                 2014年7月3日完稿于凤池山下

倪霞博客http://blog.sina.com.cn/nixia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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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霞

感谢楼上两位朋友鼓励！

黄叶斌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真情的文字，难忘的友情。

元辰

欢迎倪霞多来这样的美文，扎实的功底与真诚的态度使文字洒脱干练而从容不迫，正是成熟散文的标志。倪霞多来美文，初学散文写作的朋友们就有更多观摩的机会啊。

ぷ灵ふ狐ぞ

一口气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