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陈家庄真的出事了。 那日傍晚,陈仁陈义送走程浩然一行,返回庄内。一宿无话,次日早起打火做饭,吃过早饭,陈仁陈义在厅中闲谈,叶明珠在厨房忙着洗涮,甄宝玉和三个孩子也在大厅中玩。叶明珠在厨房中忙完,找了两个箩筐和一个竹篮,带着儿子女儿要去果园里摘梨子,陈春花见哥哥和妹妹都去,自己一个人在厅内不好玩,于是也嚷着要跟着去。 “你就带她和大嫂一起去吧,省得在这儿影响我和他大伯说话。”陈义对甄宝玉说。 “我不舒服,不想去,春雷,带你妹妹一同去。”甄宝玉喊过陈春雷说,“不要让她爬到树上去,小心摔下来弄折了手脚可不是好玩的。” “好哩。”陈春雷答应一声,过来牵了陈春红的手,“走,我们一起去果园里摘梨子玩去。”叶明珠走到厅口回头说,“等会儿过来挑梨子呀。”陈仁答道:“我知道,你带着几个孩子快去吧。”叶明珠便带了三个孩子从侧门进了果园摘梨子去了。 厅内,陈家老大老二依然在天南海北地说着闲话,甄宝玉坐在一边,也不时地插上几句。估计叶明珠她们梨子摘得差不多了,陈仁起身说:“我去挑梨子。” 这时,大门传来很响的敲门声。 “是谁呢?”几个人都在猜测,“不会是老三他们回来了吧?” 甄宝玉赶紧去开门。 “谁?”甄宝玉隔着门问,“是老三吗?” “老乡,我们是过路的,想进来讨口水喝。”门外的一个声音答道,听口音很明显不是本地的。 甄宝玉回头望望,陈仁和陈义都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台阶上,向她点着头,那意思是说你可以放他进来,有我们兄弟俩在家不用怕的。 甄宝玉缓缓抽开了门栓,开启了大门。抽开了门栓,也就放弃了第一道防线,开启了大门,也就开启了一家人的死亡之门。 门缓缓开了,门外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稍矮而胖,一个稍长而瘦,两个人都衣衫不整,满面憔悴,似乎走过很多路,又似乎受过很多苦和遇到过巨大的凶险,但尽管这样,两人的眼睛里还是透出寒光,这两道目光扫过陈家俩兄弟时,他们都不寒而栗。 陈仁陈义兄弟俩对望一眼,心里都有些后悔,俩兄弟的过于托大给陈家庄带来的可能就是灭顶之灾,但他们也只是这样想着,口里也没有说出来,行动上还算镇定。 甄宝玉不明所以,仍坦然地笑道:“俩位客人请进屋里坐。” 陈家兄弟的眼神也早已被来人察觉,他们是死里逃生,大风大浪中磨砺出来的,时时刻刻都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难道这点儿动察能力都没有?不过,他们没把这两个猎人放在眼里,他们内心里认为,他们不是狐狸,不是仅凭耍小聪明去骗过猎人的狐狸,他们是老虎,是雄狮,他们更为镇定。他们随甄宝玉进到大厅。 甄宝玉端上茶水,又拿来几个梨子,陈家兄弟表面上仍热情地招呼着,两位请喝茶。 来人也许是真的渴了、饿了,咕嘟咕嘟地喝完水,又拿起梨子也不用削皮就大口大口地啃起来。 “俩位肯定还没吃饭吧?宝玉,你去厨房看看,看有没有现成的给两位客人端一点过来。”陈仁向甄宝玉一噜嘴。 甄宝玉也听老公说到这几天有两个歹人进入了凤凰山,只是没想到他们会钻到自己家里来,眼前这是两个丧魂落魄的男人,与老公说的有相同的地方,再看看两兄弟平时何等的从容不迫,如今神情紧张,如临大敌,不由她不紧张害怕起来。到底是没经过生与死考验的人,在这个时刻很容易显示不老练的神态,听到陈仁让她去做饭,她哆嗦起来:“我去做饭,那你们?” 那两个男人中的瘦个男人讪讪地笑道:“他们要陪我说话哩。你快去吧,有什么吃的弄一点过来,我们还真的饿了。”甄宝玉还在犹豫,陈义又说了:“大哥让你去你就去吧,两位客人吃了还要赶路哩。”甄宝玉这才去了。 个头稍胖的男人说:“我去给你帮忙。”也跟着她进了厨房。 陈仁问:“两位是?”胖男人说:“过路的,喝口水,吃点东西就走。”陈仁又问:“两位贵姓?”胖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行走江湖的,说什么贵姓不贵姓的。说出来倒有辱祖宗,不提也罢。倒是阁下这庄子修得气派,很有些年头了吧?”陈仁答道:“从祖上就世居于此。”胖男人仍笑眯眯地说:“这庄子像是世外桃源,在这里住着清静,好啊,好啊,真的是好啊,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多好!” 他虽是笑着说这番话的,但语气里满是苍凉慷慨之意。他继续说道:“其实这样的日子多好,找个好老婆,生几个好儿女,享天伦之乐,过神仙生活,也不枉来了人世一遭。” 他的这番话既是对自己血雨腥风人生的一种感慨,也是对陈家兄弟俩的告诫:“你的生活很好,很平静,不要卷入到我们的争斗中来,否则,结果可能就是你家破人亡。” 陈仁好像也明白他的意思,大着胆子问:“听客官的意思感慨许多,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说出来我们兄弟能帮上忙的一定帮你们?”胖男人脸上还是一脸的笑:“我们的事,你们帮不上忙的,也用不着你们帮忙,这是关于我们家族荣辱的事。”陈仁说:“刚才你不也说了么,世事纷争,退一步海阔天空,何不从头再来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说这些了吧,说了你们也不懂的,不过说句实话,我真的很羡慕你们这种古典庄园式的生活,真的要是能够重新来过的话,我很愿意过你们这样的生活。”胖男人的话里无不时时处处提醒着陈家兄弟: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你们如果有什么企图,会毁了现在这样的好生活的。 陈家兄弟可也是拿不定主意:这两个人如果是尢介、尢监,我们必须先发制人,将他们制服,但万一他们不是呢?那岂不枉杀了好人,弄不好真的将自己断送了。如果他们不是二尢,事情倒好说,但他们为什么显示出这般警觉性呢?最好的方法,先不管他们是什么人,先通知“抓捕中心”再说,这信啷个样才能送出去呢? 正当兄弟俩冥思苦想之际,瘦男人和甄宝玉端着饭菜进来了。 两盘菜,一大盆饭。两盘菜,一盘是烧兔子肉,一盘是辣椒炒冬瓜。陈家兄弟说:“请用饭。”胖男人笑道:“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多谢!”与瘦男人举起筷子吃起饭来。 陈仁又对甄宝玉说:“宝玉,你去拿些水果来给两位客人带上。”甄宝玉答应着要走。胖男人说:“不用,我们吃不惯水果。”甄宝玉作势还要出去。 嗖地一声,瘦男人手中的筷子从手中脱出,从甄宝玉面前飞过,钉在大门上,兀自颤巍巍地响哩。 瘦男人没有说话,胖男人笑呵呵地道:“你这是干啥?人家好心要去给咱们拿水果,你不想吃就算了,何必要丢掉吃饭的筷子呢?未必水果吃不成,连饭也不想吃了?” 陈家兄弟看着他露出的这一手功夫,心底断定这两人肯定是二尢,但他们却不敢轻举妄动。甄宝玉看着眼前兀自震颤的筷子,又看看这个男人,再望望陈家兄弟,心里害怕极了,想哭,却又不敢哭出来。她慢慢地退到屋角的一张小凳子上,颓然坐下。 瘦男人没有筷子便用手指当筷子吃饭,他依旧不言不语,从从容容地吃着,好像刚才这事儿不是他干的一样。 两人吃完饭,便起身告辞。陈家兄弟却如临大敌,时时戒备着,因为根据经验,往往杀手在离开的时候是要动手灭口的。 胖男人笑呵呵地道:“不用那么紧张,我们说过喝点水吃点饭就走的。”两人真的起身往外走。陈家兄弟送了出来。一行人来到庄门口,胖男人笑呵呵地说:“不用送了,就此别过,多谢二位的盛情款待。” 陈仁陈义心说:我们斗他们不过,只有先送他们出门再说。然后去通知剿匪中心,将这片山林包围起来,也不怕他们飞到天边去。二人心意是相通的。陈仁于是也笑着说:“款待不周,请多包涵。”双手相握,在胸前拱了一拱,行了一个江湖礼节。 真的是无巧不成书,就在俩人将要转身离开陈家庄的时候,老三陈礼和刘洪夫妻二人说说笑笑地回来了。陈礼端着猎枪走在夫妻二人的后面,像是押送着他们一般,但他们却有说有笑的。 陈礼最先看到了陈仁,于是高声喊:“大哥,我回来了。”话音未落,却见情势不对,于是一拉枪栓。陈仁见陈礼持枪在手,胆子也大了起来,凭着兄弟三人的武艺再加一杆猎枪,还怕斗不过赤手空拳的二尢么?他也高声叫道:“尢介!” 胖男人已经转过身去,听到他的喊声,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 “老三,开枪!他们是通缉犯!”陈仁高喊一声扑了过去。 瘦男人早已看见对面三人的情形,就在胖男人回头的一瞬间,他却就地一滚,随手已经抽出了别在腿上的小刀,嗖地一声飞向陈礼。却在此时,陈礼的猎枪也响了。只听得两声惨叫,一个是胖男人,陈礼开枪击中了他的大腿;一个是陈礼,瘦男人的飞刀刺进了他的胸部。两个受伤的男人几乎同时发出嚎叫,陈礼倒了下去,胖男人将身一纵,与飞扑过来的陈仁扭在了一起。 胖男人笑呵呵地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陈仁怒吼着:“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何况你们这些穷凶极恶的匪徒?” 胖男人虽受伤,毕竟身手不凡,三两下便将陈仁掀倒在地。陈仁也是一条好汉,在倒地的瞬间却也抱住了胖男人,稍一用劲,触到胖男人腿上的伤处,胖男人一声怪叫也摔倒了。两人在草丛中翻过来滚过去,将附近的草地都碾平了,胖男人伤口渗出血来,洒在草地上,也洒到了陈仁的身上。 瘦男人一刀撂倒了陈礼,转身也扑向陈义。 陈义大吼一声:“狗娘养的,老子跟你们拼了。”瞅着瘦男人的来势正猛,侧身一让,双拳横击,直捣瘦男人的后背。瘦男人背后似长了眼睛,将身一矮,避开了他的双拳,就势一个扫膛腿,只见地下没膝深的草躺倒一大片,还带起了草根下的几颗石子。陈义一击不中,收拳迅速,平地鱼跃而起,变拳为鹰爪,勾向瘦男人的咽喉。瘦男人左手护住胸前,右手已是短刃在手,一扬手,正中陈义的眼睛。好陈义,伸手拔出短刃,挥起短刃刺向瘦男人,短刃上还带着他的眼球,鲜血从眼窝里喷涌而出,倾刻血流满面。 刘洪夫妻俩没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一时吓得傻了,不知咋办为好,见陈礼倒在地上,赶紧去搀扶他起来。陈礼的胸口上还插着瘦男人飞出的小刀,鲜血从小刀的血槽处渗出来,已经染红了他胸前的衣服。陈礼面如金纸,两眼无神,气息微微。 “陈兄弟,陈兄弟,你醒醒。”刘洪、刘星伏在陈礼的身边,呼唤着陈礼的名字。陈礼断断续续地说:“抓……抓……抓住他们,他们是匪徒……匪徒……”话音未落,气息已绝。 “好兄弟,我们为你报仇!”刘洪到底是木工出身,也有几分蛮力,更有几分胆量,眼见陈礼这么好的人展眼就死在自己面前,心情悲痛异常,但他也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一股豪气涌自心头。他对刘星说道:“你赶快抱着孩子离开这儿,越远越好。”刘星说:“不,我不离开你,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刘洪一推刘星:“快走吧,为了我们的孩子!”说着,拣起陈礼的猎枪,颤抖着,一时瞄准和陈仁缠在一起的胖男人,一时又瞄准和陈义缠在一起的瘦男人。 “开枪呀!朝我这里打!”陈仁和陈义几乎同时喊道。 “可,可,可我不会打枪呀。”刘洪端着双管猎枪无计可施。 这时与陈仁格斗的胖男人已然占据上风,两人都躺在地上,他的腿不用站立,这点伤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只见他一个鹞子翻身已将陈仁按在地下,一只手已经摸出一柄小刀,举刀在手刺向陈仁。陈仁眼见小刀刺到面前,双手伸出,紧紧地扼住了胖男人的手腕,胖男人又将另一只手抽过来,双手握住小刀,似泰山压顶之势压下来。 “有了。”刘洪灵机一动,“我不会开枪,我难道还不能将枪当成棍子打么?只要能将敌人打到,什么方法不可以用?”于是他手握枪管,抡起枪托,照着胖男人的后背就砸下去。 他要是不砸这一枪托,陈仁可能还能坚持一会儿,他这一枪托砸下去,没有砸在胖男人身上,反倒砸在了陈仁身上,这是为何呀?原来,胖男人真的有两下子,眼见枪托来势正猛,往旁边一滚,刘洪不知变故,再要收势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陈仁一声惨叫,胸前的肋骨断了五六根,双手无力地垂下去,胖男人乘机小刀一送,便割断了陈仁的喉管,陈仁又是一声惨叫,这一声却短促,血从断处喷射而出,洒向空中。 刘洪顿时呆住了。 胖男人狞笑道:“去死吧!”手中的小刀飞出,迅疾地插在了刘洪的胸口上,刘洪歪歪斜斜地退了几步,仰面倒了下去。 刘星大哭,冲过来伏在刘洪身上:“洪哥,你不能死呀!” 刘洪艰难地睁开眼睛说了句“星妹,要好好照顾儿子”,便撒手西去。 胖男人站起来说道:“他这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我的。”刘星猛然抬起头来,从刘洪胸前抽出小刀,刺向胖男人。胖男人说:“来得好,去给你老公陪葬吧。”轻巧巧地就从她手里夺走了小刀,一手扯着她的头发,一手用小刀在她颈下只一划,她便咽了气,寂寂地死去,死时还来不及最后看他儿子一眼。 那边陈义见三人已死,心里发慌,手脚忙乱,也被瘦男人乘隙割断喉管,悲惨地死去。 转瞬间,四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就死在这一胖一瘦的两个男人手里,这一悲壮的一幕被躲在庄园大门后边的甄宝玉全都看在眼底。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血腥的场面,眼见一胖一瘦的两个男人向她走来,她的腿脚都软了,没有挪动的力气,脑子里一片空白。 胖男人和瘦男人进了庄子,前前后后地巡视一遍,将陈仁和陈义的两管猎枪搜去,正要离开庄子,却听得身后一个少年叫道:“两个大坏蛋,将我爹爹的枪放下。” 这少年正是陈春雷。他和妈妈还有两个妹妹在果园里摘梨子,摘了满满的两箩筐还加一篮子,正要回家来喊爹爹去挑回来,不想却见两个陌生人扛着爹爹和二叔的猎枪,于是大喊大叫起来。他还不知道爹爹、二叔还有三叔已经死在了这两个陌生男人的手里。 砰,一声枪响,瘦男人举起枪,陈春雷倒在血泊中。两个男人走到庄门口,甄宝玉还颤抖着躲在门后,砰,又是瘦男人的枪响了,甄宝玉也倒在了血泊中。 两个男人出了陈家庄,很快就消失在丛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