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之意不在吃

静月清荷 · 发表于湖北省武汉市 2014-8-28 11:52:16

开完会后，发现办公桌上摆了一张客户联系函，上面有行字：接上级指示，今年过节拒收礼品，一经发现，将中止所有的订单往来。
　　我笑，立即拨了客户电话：怎么，月饼也算礼品么？
　　ECHO，如果你不想拿到下个月的订单，就尽管一试。对方的语气真实而坚定。挂断电话后做了一个举动，将月饼拆开，切成了16小块，招呼业务部的同事都来吃，呼拉三个人都来了，KIKI拿走了打火机，Ellen拿走了盒子，出手最晚的KEN是个男生，他说，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拿走那瓶酒。我说没问题，但是，月饼谁来吃？他三个异口同声：头，这些月饼带回去给你家笨笨狗。
　　望着桌子上的月饼突然间有点伤感了起来，想起了才女萧红，想起了在中秋夜，她的三郎说：起来吧，悄悄，我们到朋友家去吃月饼。门响，她知道是三郎回来了，她望了望他，又回到梦中。可是他在叫她：“我们到朋友家去吃月饼。”他的声音使她心酸，她知道今晚连买米的钱都没有，所以起来了，去到朋友家吃月饼。经过菜市，也经过睡在路侧的僵尸，酒醉得晕晕的，走回家来，两人就睡在清凉的夜里。
　　那夜，萧红是如何避开种种苦味，品尝月饼的甘甜和团圆的呢？她又是如何带着呼啸的风声，携着永不坠落的梦想，拼力穿透命运设置的重重险阻，义无反顾地射向那寥廓美丽的长天的呢？我无法猜测，我不能猜测，……我只知道，在那夜，她留给我们的浅笑里分明带着寒意。那晚的月亮也是冷飕飕的吧。
　　继尔又记起，在我小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一样的穷，我总觉得饿，吃点心是我流着口水梦见的好事。记得小时候，娘带我去买月饼，柜台里有“五仁”、“洗沙”、“水晶”等七八个品种，一溜排开，娘问我：“想吃哪一种？”隔着玻璃，能清楚地看见月饼的油浸透了外面包的那层纸，隐约透出焦黄的皮，我不自觉地咽下口水，“五仁”里有核桃吗？“水晶”是什么？想象着每个名字下面的味道，却拿不定主意，在这五花八门的名字里，我只能选一种，我和弟弟，一人一个。我的腿都蹲麻了，还不能做决定，娘看我馋得慌，破例买一个给我尝，我咬一口才发现，忘记让娘先尝尝了，那时，我就在想，长大了自己能挣钱，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买好多好多的点心，不但自己吃，也给爹和娘吃。
　　是从什么时候起，月饼变得不是那么稀罕人了？那浓浓的月饼情结正在逐渐被月饼以外的诸多因素所代替。就月饼而言，款式变化在其次，令人目不暇接的是其“功能”日渐繁多，甚至有些离奇变“味”了。在月饼之外搭售一大堆不相干的诸如红酒、手表、金饰用品、名贵香烟等，可谓五花八门，让人眼花缭乱。月饼的“食用”功能日渐蜕化，但其作为“礼品”的辅助功能却得到极大的强化和张扬。礼品化、高档化及公关化是近年来人们赋予月饼的特殊“使命”。买月饼者，特别是买高档月饼者，其醉翁之意已不在吃，而是将月饼作为一种送礼的冠冕堂皇的“形式”，达到某种目的，才是真正的“内容”。
　　“圆魄上碧空，皆言四海同。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风”，唐宋以来的先人没有电话之类的可供传情，每每只能对月忆别离、望月诉相思。在科学发达和高度文明的今天，佳节来临，我们不仅可以赏月、玩月、拜月和颂月，还可以通过发手机短信或电子邮件之类的便捷方式，与远方亲人互报平安、互致问候、互道吉祥，更可寄去一两盒精美月饼，让“圆圆之意”和“节日暖流”跨越空间，使亲情和友情触手可得，温馨如归、沁入肺腑。于是月饼的意义不是单纯的为了吃，而是承载了更多的意义。
　　爱月恨月，“何事长向别时圆”？一轮清光，两地相思，倘若月圆人未圆，其思乡之念与思亲之情就会伴月而生、寄予月神，要么沉重如铅，要么缥缈若梦。人生苦短，人们为生计忙碌，无暇顾及情为何物。中秋仿佛成了情感的突破口，人们以个性化的方式宣泄着丰富的情感。中秋是美好的，又是伤感的。那份爱月赏月的情怀又怎么是一块小小的圆饼所能够表达的，于是在文人墨客的笔下，中秋既是一幅美好的图画，那样的清亮、恬静、充满遐想；它又是一支忧伤的乐曲，那样的悲凉、凄楚，伤人情怀。
　　看来，这中秋吃不吃月饼和合家团圆没有什么关联，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月饼的主要功能是礼尚往来和调节味觉。如今已是什么年代，适当包装一下未尝不可。我记得小时候过中秋走亲戚，提一个竹蓝拿几个自做的月饼再添几个水果也就很不错了。那种年代不说没包装，即使有包装要它做甚?问题是现在是市场经济，有需求就有供给，买月饼者“醉翁之意不在吃”，送月饼成了冠冕堂皇的送礼方式。既是送礼，当然就“礼”多人不怪了。送月饼为名，行贿走礼是实。这送月饼看似人之常情，实乃为拉关系、套近乎、谋升迁。就拿我来说，要想客户下更多的订单，仅送月饼成吗?所以送月饼也是看人下菜看事下菜。买的人谁吃？吃的人谁买？这样说来，月饼只是一块敲门砖，这样的重任月饼能承受得起么？
　　可我还是非常想念儿时的月饼，当凉凉的秋风赶跑了夏的浮躁，当五谷归仓带来丰收的喜悦，几日天高云淡风清的熏陶之后，人们的心情也渐趋宁静平和。中秋的月光，柔柔地洒向大地上的一切生灵，洒向那星星点点的温馨弥漫的万家灯火，田野、山庄如梦一般安详。此时，四处弥漫着的银色光辉何尝不也是一种生命的颜色？你看，好多人家的院落里，都有亲人围聚在小桌旁，就着月色，就着土地的芳香，有滋有味地品尝起了月饼——其实，那不是在吃月饼，更像是在品尝生活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