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小说：格桑花儿开之二带头大哥

云客散人

带头大哥
    川东地区民间有个说法，生日庆贺做九不做十。本来嘛，生日庆贺，就是对生命的尊重，生日就是记录生命的年轮，九，音谐久，寓意长寿，九九长寿嘛！而十，音谐死，是不吉利的，应该避讳。 所以，生日大寿，做九不做十，理所当然嘛！   
    孔子说，人一辈子，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所以，到了五十，人生半百，这个生日就具有里程碑的意义，特别重大，必邀亲朋好友举杯庆贺才是。这种生日酒，叫着做大生，有的干脆直接简称，做酒。      
    带头大哥满四十九周岁了，家人张罗着给他做酒，问带头大哥咋做?带头大哥刚打了麻将回来，心思还在麻将桌上为那放炮的一张牌而纠结，听到老婆劈头盖脸的问话，一点都没有思想准备，直接进了卧室，随手将门关得嘭的一声，从门缝里挤出一句话:“管你做啥子酒？不管我的事！”      
    带头大哥是个十分内向的人，平素少言寡语，内心深处却是大海一样波涛翻滚。他的确感觉不到自己就是五十了。平日里他都和一些三，四十岁的年轻人在一起厮混，现在突然要他进入五十而知天命的老者行列，打死他也不会干的。而且还要喝酒举杯祝贺他进入这个老年队伍，让他情何以堪！      
    但是，不做不行。带头大哥的生日太特殊了，这个日子全国人民都在庆贺，那就是大年初二。正是这个特殊的日子，让他的家人想躲都躲不过去，而三亲六戚也早就关注这个日子，打听在哪里摆酒席。没有办法？带头大哥的老婆就翻身得解放，当家做主了，直接操办了这台生日宴酒。      
    酒席散了，客人走了，带头大哥的家里，夜阑更深时，恢复了宁静。这是中国当代典型的家庭，带头大哥和他的亲密爱人，在大学校园里相遇，从此便不离不弃，彼此牵手，孕育的种子也长成了一个挺拔的小伙子，都读大二了。     
    “老公，你瘦了！”带头大哥的老婆，这段时间一直忙于操办酒席，没有在意带头大哥，这会儿静心一看，觉得他差不多小了一个人影子。         

“幺儿，你看爸爸是不是瘦了？”老婆迎着带头大哥怀疑的目光，希望在孩子那里得到确认。     
   “是瘦了。”孩子瞟了一眼就说。   
   “你最近有没得哪里不舒服？”老婆关切地问。   
   “没得。就是吃得多，饿得快。”带头大哥说。     
   “那你明天早上不吃早饭，我跟你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老婆说完，一家人就休息去了。      
    带头大哥还在查病的时候，电话就响个不停，不停地催老婆快点，老婆知道，又是三缺一。带头大哥检查完就急匆匆打麻将去了，检查结果是老婆去拿的。拿到结果的老婆，着实把她吓了一跳，糖尿病。     
    老婆就去问医生，于是知道了糖尿病的厉害。便急急的给带头大哥打电话，电话始终无人接听。老婆一直等到深夜，带头大哥总算回来了。        
    “你晓不晓得你得了啥子病？”老婆尽量压着火，他知道带头大哥的脾气。   
    “啥子病嘛？”带头大哥若无其事地接过检验单。        
    “糖尿病？”带头大哥的大脑有半秒钟的空白，脸上掠过一丝慌乱。   
     糖尿病，带头大哥是知道的。俗话说，一个人一生有三怕:年轻时怕钱少怕官小怕女人不够搞，年老的时候怕血压高血脂高血糖高。带头大哥有跌入深渊的感觉。
   “医生啷个说？”带头大哥的语气近乎哀求。     
    老婆见他可伶兮兮的样子，也就消了气。
    “医生说，好在现在指标还不是很高，通过锻炼和饮食调节就可以了。尤其不可以长期熬夜打麻将。”     

  带头大哥第一次把老婆的话洗耳恭听了进去，没有反驳。   
    “那就是没法治了？”带头大哥说出这句话时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怎么一下变得这么没有水平，这不是废话吗？把糖尿病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带头大哥仿佛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     
    但是，带头大哥觉得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自己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有做！带头大哥的眼前，出现了神奇的西藏雪域高原。     
    “不打麻将？可以，那就跟我买个车！”带头大哥平静地冒出这句话，是老婆始料未及的。自从拿到带头大哥的检查结果后，她猜测了丈夫的所有反应，以为他会抱着自己像个孩子痛哭一场，或者把检验单撕毁，抛向空中，做出一副不以为然。当然，最好是从此老老实实地听从老婆的安排，不乱吃东西，不在外面通宵达旦地打麻将。   
   “买车？你又开不来！”     
   “你车都不给我买，我啷个开得来嘛？”     
   “那你先到驾校去把驾照拿到了来嘛！”     
   “我有驾照！”   
   “你好久去拿的？我啷个不晓得呢？”     
   “你不晓得？你给我办的，你还不晓得？”     
    “哦……”老婆恍然大悟。原来，十多年前，自己的一个朋友去办驾照，问她要不要，她就给带头大哥顺便办了一个，那时候不需要考试的。     
   “那你也要去学到了后再买嘛。”     
   “有了车，自然就会开了。”   
   “那你说好久去买嘛？”   
   “明天！”
   “明天！你硬是像个细娃儿说到口就要到手哟！”     
    第二天一早，带头大哥就和老婆一起去了车行，买了一辆大众小轿车。     
    带头大哥按照卖车师傅的教导，油门一踩，就上了路，像个驾车的老把式。带头大哥心里一扫糖尿病带来的不悦，想到自己从此可以驰骋天下，便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车开出不远，前面停着一辆汽车挡着了带头大哥的去处。带头大哥慌忙踩刹车，刹车在脚下像一根软绵绵的管子，被带头大哥踩得嚓嚓地响。带头大哥便不敢用力，生怕把刹车踩断了。这样一来，带头大哥踩着刹车，可小车还是固执地往前开去，对对直直地闯上了前面停着的汽车。     

带头大哥像个缩头乌龟，吓得待在车里不敢出来。老婆赶紧下车，向生气的司机小声嘀咕，赔了钱，被闯的小车开走了。带头大哥下车查看自己的新车，前面已经陷进去一个大凼凼。      
    带头大哥和老婆一起把车开到修理厂后，便打了个出租车回家了。一路上，两口子行同路人，一言不发。带头大哥一进屋，就躺在床上蒙头大睡。      
    但是， 带头大哥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那床上似乎到处都是跳蚤，咬得他浑身发痒。他坐起来，打开手机，进入自己的qq空间。他的空间叫做绿野山庄，这是他少年时读到的一篇童话里的一个名字，是小王子居住的房子的名字，那里远离喧嚣，漫山遍野的小草，不知名的野花开遍原野，带头大哥向往这个地方，把自己的空间命名为绿野山庄。这个童话故事，一直影响着带头大哥，伴着他成长，绿野山庄，就是他今生要寻找的地方。        
    就在带头大哥做生日酒那一年，夏天，他觉得他找到了他的绿野山庄。那一天，他打开自己的空间，不知怎么就进入了一个叫做纸风筝的地盘，他在纸风筝的地盘，看到了他在西藏拍摄的照片，那么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这些图片，他一天看三遍，看不够，就转到自己的空间，还是看不够，忍不住要去踩纸风筝的空间，他怕纸风筝的线断了，再也找不到了，他想知道纸风筝的主人到底是个啥人？于是，他加了纸风筝为好友。      
    带头大哥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纸风筝的图片博文《高原上那些奇异的花儿》 ，他确信那些花儿在他梦中见过，那些开满山岗的野花，现在他知道了他们的名字，叫做格桑花。     
   “我不把车开到西藏去，我就不是男人！”      
    带头大哥在心里发了毒誓，就睡着了。      
    天亮了，带头大哥起了床，出了门，径直去了汽车修理厂，路上他给老婆发了条短信，说把车开走了，这几天不要找他。      
    老婆接到短信，拨打带头大哥的电话，电话已经关机了。几十年了，老婆知道他的脾气，一旦犟劲上来了，十八条牯牛也拉不回，只好任由他去了。      
    带头大哥把车接出来，先开到驾校，跟着练习倒杆，觉得没趣，便直接上了高速公路。      
    带头大哥所处的城市，是我国两纵两横井字形交叉的四个节点的一个点，从这个点出发，可以到达我国的每一个地方，用带头大哥的话来说，就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带头大哥上了路，便驶上了开往广州的方向。这是带头大哥第一次正式驾车，更是第一次驶上高速路。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快速地行驶，带头大哥心里非常高兴，一扫昨日的阴霾。带头大哥心头十分快意，但全身却在发热，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带头大哥心头马上冷静下来，手开始发抖，心头便产生了紧张和害怕，这时候，驾驶的动作也有些变形。带头大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急中生智，决定紧跟前面一辆小车，他怎么开？自己就怎么开？前面的车踩刹车，他也踩刹车，前面的打转向灯，他也打转向灯，前面加速，他也加速，前面减速，他也减速。就这样，带头大哥跟着这辆车，一开就是两百多公里。前面这个车进了服务区，带头大哥自己也进服务区，加油，解手，休息……就这样，开了两天天两夜，带头大哥和他的车一起，出现在广州街头，珠江岸边。一路上，带头大哥靠方便面充饥，困了，就在车里打个盹。      
    一周之后，带头大哥驾车回到家乡，已经是一个操作熟练的小车司机了。

                    

覃太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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