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花儿开 “怎么走?”大家坐上车,司机带头大哥冒出三个字。
“小瓶瓶说,你来过西藏的……”实心汉子把选择题交给了小瓶瓶。
“我还是那句话,烂路大哥开,好路汉子开……”小瓶瓶说。
就这样,车子继续朝西藏开去。
小瓶瓶说:“开到这儿来了,你已没有选择。假如你倒转去,肯定要遭别人笑死。”
带头大哥说:“开车路险路烂我都不怕,我还是怕高反。”
实心汉子说:“你现在有没得高反嘛?没得舍。打个比方,我们坐飞机,飞机在万米高空航行,应该没有一座山有它飞得高嘛,那为什么没说坐飞机有高反呢?我们说西藏海拔高,是指的雪山之巅,最高的地方。这些地方,只有登山运动员去,我们不过用眼睛打哈望。所以,我个人认为,高反是被人传神了的。”
“有点道理,但也不全对。西藏大得很,我们才在边边上,真正到了高原上,对身体还是有反应的。不过,你走到这儿来了,无论如何都要进去。林芝是西藏的江南,波密就属于林芝,只有到了波密,到处都是桃花,硬是桃花源,那一路都是风景,好看得很,你自己想停都停不下来了!”小瓶瓶接着说。
听着实心汉子和小瓶瓶的对话,带头大哥没有搭白,他全神贯注地开车,实心汉子和小瓶瓶注意到,外面的路越来越险了,油光石任意铺在路面,坑洼不平,像是基本没有车子开过。外面的景物也开始发生变化,不时可见大小不同的石子堆在一起,五颜六色的布条,在风中飞舞。
“不得错,是西藏。那是尼玛堆,那是经幡,只有西藏才有。”小瓶瓶肯定地说。
带头大哥说:“关键是现在我们失联了。导航没有信号,手机也打不通。不晓得这条路通到哪里?”
“往前开,开到有人的地方去问一下。我想,如果你现在倒转去,再回丙中洛,已经是很远了,我想往前开找地方吃饭,顺便问一下,肯定还要近些。”实心汉子说。
实心汉子一席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大家不再犹豫,盼望着前面快点有来人出现,或者是出现一个村子。
远远的看到有几个人坐在路边休息,赶紧开过去,正准备问询,却发现他们全是藏民,是磕等身长头去布宫朝拜的,不懂汉语,便慢慢开走了。但心里想,他们磕长头去得了拉萨,未必开车还去不了吗?
时间已经过了正午,白得看得见发光颗粒的太阳光,洒在眼前的山坡上,景色就变化无穷起了,看得人一阵阵尖叫。在开阔的地方,有陈旧的深褐色的藏寨,静静地生长在那里,河谷是正在成熟的青稞,稍远一点的山冈上,是白色的佛塔。
应该有人了!
带头大哥突然把车停下来,说:“你来开一会儿。”
实心汉子只好进入驾驶室。说也奇怪,这时候的路平了,几乎在河谷中行驶。山更有特色,一边是寸草不生的绵延山脉,一边是白白的沙坡。车开过这片地带,便是一个陡坡,车身几乎是半斜在坡上。实心汉子从来没有开过这样的陡坡,手心都出水了。
“不要松油门,不要怕,往前开。”带头大哥当起了教练。
车头已经冒出坡顶了,坐在驾驶室里看见前面是一片空白。实心汉子不敢开了,但又不能停下换人,情形相当危急。
“慢慢松油门。”带头大哥指挥若定。
车头平了,实心汉子看到前面又是一段极陡的下坡,就把油门踩死。
“不要怕,松点点油门,慢慢往下开。”带头大哥比实心汉子驾校的师傅耐心多了。
车子总算开过了这段路。实心汉子赶紧把车停下来,把驾驶室还给了带头大哥。
小瓶瓶说:“晓得西藏公路的厉害了嘛!我老汉给我说,他在西藏开车的时候,全是开的这号路。不过,到了318线就好路,那个路全是黑化了的柏油路。”
又不知开了多久,他们的车被一个检查杆拦住了。一个穿公安制服的人在前面太阳光下晒手机,旁边还有一间房子,门前挂了一个吊牌,汉藏两文,他们看到了久违的汉字:西藏林芝地区察隅县边防站。
“小瓶瓶,快下去问。”带头大哥说。
小瓶瓶已经来到了边防站,回到车上说:“要拿身份证登记。”
小瓶瓶拿着三个人的身份证去登了记,栏杆翘起。带头大哥把车开到边防站门口,故意找话说:“同志,你的手机进了水吗?”
“哪儿哟?只有这个地方才有信号。”边防站的同志说。
“那我问一下还有多远才有饭店?”带头大哥说出了他的真实意图,问路。
“前面就有。”边防站的同志说。
“啊!谢谢。”带头大哥的脚已松了油门。
“同志,我问一下,这是哪里?”小瓶瓶迫不及待的地追问,生怕带头大哥把车开走了。
“擦瓦龙。”同志说。
“前面的路好不好走?”小瓶瓶继续问。
“那看你走哪里?”同志说。
“前面有几条路?”实心汉子问。
“两条,一条通波密,一条到左贡。你们走左贡吧,波密那条路正在修,不通。”同志说。
“这里到左贡还有多远?”带头大哥问。
“今天你们是到不了左贡了。在碧土歇一晚上吧!”同志说。
“谢谢!谢谢!谢谢!”三个人连声道谢。
车子转过一道弯,便变戏法一般出现了一个场镇。
“你们注意看,找四川饭店。”带头大哥说。
偌大一个场镇,基本上都是饭店,饭店又基本上都是藏餐。他们一路看一路问,终于找到一家四川饭店。
饭店门口,睡着一只藏獒,眯眼惺忪。他们不敢造次,就在门外大声叫喊:“老板,吃饭。”
过了几分钟,一个姑娘一边揉眼睛一边用脚踢门前的藏獒,示意他们进店。
他们点了菜,便和那姑娘攀谈起来。
“老板,你是哪里的人?”带头大哥问。
“自贡的。”姑娘答。
“你们在这里开了好久的店了?”实心汉子问。
“六年。”姑娘答。
“那啷个想起在这里做生意呢?”小瓶瓶问。
“我妈妈嘛!六年前来到这里,饿惨了,就干脆在这里开了个饭店,方便旅客。”姑娘答。
“那你妈妈是啷个到这里来的呢?”带头大哥问。
“走路。她们到丙中洛旅游,过了滇藏界,就一直往前走。”姑娘答。
“走了好久?”姑娘还没说完,实心汉子就抢着问。
“六天六夜。”姑娘答。
“太有才了!”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是啷个来的?”姑娘问。
“丙中洛。”带头大哥说。
“也是走的路?”姑娘有些不相信。
“不是。开的车。”实心汉子说。
“开的车?”姑娘更是惊讶。
“怎么?不相信嘛?”带头大哥问。
“那条路通都不通车到嘛。只是偶尔有当地的六轮车过一下。”姑娘说。
三个人面面相觑。
“那你们看没有看到一片白沙坡吗?”姑娘边炒菜便边聊天。
带头大哥说:“看到的。”
“那就是大流沙。沙子经常滑下来,人品不好的人,就要遭埋到里面。”姑娘说。
“啊!” 三个大男客,此时才有些后怕。
“哎,这里到左贡有多远?”带头大哥问。
姑娘端着菜出来了,一边走一边说:“我不晓得。反正一般他们都是到碧土去住一晚上。”
三个人,不说话了,各自抓紧吃饭,不仅是饿极了,更是对前路的担忧。
现在是没有退路的!
三个人吃了饭,就朝左贡方向开去。
刚开出擦瓦龙,转过一道山梁,却遇上修路,一大堆石子刚好倒在路上,还有两个工程车正准备卸料。
“大哥,把你烟给我。”带头大哥把烟摔给实心汉子。
实心汉子把烟掏出来,说道:“来,老乡,抽支烟。”
修路的藏民朝实心汉子伊里哇啦一阵,实心汉子不明其意,但没人接他的烟。他僵持在那里。还没卸料的工程车开始往后退,后面是一个很陡的山坡,车屁股冒着黑烟,几个藏民已很快把石子刨开了。
藏民站在路边,用手示意车子开过去。
带头大哥加大油门,猛地冲了上来。
实心汉子连声说:“谢谢!谢谢!”手上的烟一只也没有散出去。
“扎西德勒!”藏民一边说一边又开始修路。
“藏民太好了。”实心汉子说。
“莫高兴得太早,今天晚上肯定要摸路。这样,白天让你开,晚上大哥开。”小瓶瓶对实心汉子说。
带头大哥停车,换驾驶员。车子开始翻山,从山的一面翻过去,又从山的另一面开下去,如此翻来覆去,也不知翻了几座大山了,望着开过的路,路已显得模糊,只剩下茫茫群山了。
夕阳收去了最后一抹余晖,群山之中,只有一辆小车车灯的光亮,小车像荒原上一只孤独的狼,发出凄厉的叫声。
天已黑透了,汽车只能看见前面几米的距离。道路弯多坡陡,在一个急弯处,小车终于爬不动了,像个土拔鼠,四个轮子刨得石子乱飞。
带头大哥说:“你们两个,一个在前面指挥,一个推车。”
后来,干脆一个带路,一个推车,翻过了这面山坡。
大家坐上车,想喘口气,因为,这一面是下坡路。
可是,车子却严重倾斜。一边是山坡,另一面是绝对的悬崖,阴森森的,听得到下面哗哗的流水声。
带头大哥凝神闭气,像绣花一样驾驶小车开过了这段路面。带头大哥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尽管带头大哥和实心汉子精神紧张到了极点,小瓶瓶却在车上呼呼地睡着了。小瓶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坐的车子开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遇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迷失了方向,正在彷徨之时,远处却又传来了一阵狼嚎。
“往左边开,快走。”这声音明显是父亲的声音。
情急之中,他没有来得及去看父亲在哪里给自己说话,就高喊:“快,往左边开!”
小瓶瓶被自己的梦惊醒了。他睁开眼睛,小车竟然真的停在一个十字路口。带头大哥和实心汉子已下了车,站在漆黑的高原里,找不到往哪个方向走。
听了小瓶瓶的话,两个人就要上车,带头大哥却一头栽倒在地上。
实心汉子和小瓶瓶赶紧把带头大哥扶起,让他坐到副驾驶上。小瓶瓶打开一瓶矿泉水,喂到带头大哥的嘴里。
带头大哥说:“看车上还有啥子东西,快点拿给我吃。”
小瓶瓶就在后备箱去寻找,找到一盒蛋糕,给带头大哥吃。
实心汉子只好坐上驾驶室,把车朝左边开去。
“老大,好点没有?”小瓶瓶关切地问。他知道,带头大哥有糖尿病,一定是饿昏了,加上高原反应,那肯定很恼火。
“好些了,就是头疼。”带头大哥说。
“那你好好休息一下。”小瓶瓶说。他知道高反的厉害,加上糖尿病,如果不及时缓解,后果不堪设想。
荒原茫茫,大地洪荒。这茫茫的荒原,何时是个尽头,难到真的要把他们困死在这里吗?小瓶瓶心里万分着急。他又想起自己五年前独闯西藏的情形,吓得浑身冒冷汗。
小车又不知开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个路牌:“四川饭店前行100米。”
小车开过去,真的看到了一个客栈。
“老板,有没得房间?” 实心汉子进店询问。
“有。几个人?”一个中年妇女回答。
“三个。”实心汉子说。
“九十。每人三十圆。”中年妇女说。
“我先看一下房间吗?”实心汉子说。
“不用看,这里只有我一家客栈。大通铺,客人都住这里。”中年妇女说。
“这里隔碧土还有多远?”带头大哥也基本上;恢复了精神,向中年妇女问道。
“这就是碧土!”中年妇女说。
“碧土是个乡到嘛?”带头大哥质疑,因为眼前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对乡镇的概念。
“这是个乡啊!”中年妇女说。
“那就只有在这里住了哟!”带头大哥无可奈何。
“帮我们弄点吃的嘛!”带头大哥说。
“只有面条哟!”中年妇女说。
“好吧!快点!”带头大哥说。
进得屋来,三个人立即被墙上的留言吸引住了。 有广东的,有深圳的,有湖北的,有福建的,有重庆的……自驾游者都自豪地把自己穿越丙察左的骄傲写在了墙壁上。
“我们也来写一条。”小瓶瓶对实心汉子说。
“必须的。”实心汉子说。
“老板,有没得笔墨?”小瓶瓶隔墙呼叫。
“在墙角,各人拿。”中年妇女回答。
实心汉子看到,墙角果然有笔墨。他拿起笔,赋诗一首:
带头大哥真好汉,自驾走过丙察左。
万山如泥脚下踩,此行终身不遗憾。
“耶,是我们大家的骄傲。”带头大哥说。
“没有大哥,就没有此行,写得好。”小瓶瓶说。
面条上来了,大家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半个小时后我就要停止发电了,你们吃了早点休息吧!”中年妇女说。
“啊!老板娘,你这里有没得治高反的药?”小瓶瓶趁机问。
“有啊!我这是特效药,吃了立马见效,但只能缓解,还是要休息得好。”中年妇女说。
“找点拿我们吃嘛!”小瓶瓶说。
“要得。”中年妇女说。
“喝吧,一会儿就好了。”中年妇女转眼端来一杯药。
“哪个喝?”带头大哥问。
“你喝舍,嘿?别个脑壳又不痛。”小瓶瓶注视着带头大哥喝下这杯药。
然后,三个人就进房歇息去了。
带头大哥从来没有睡过这么沉的觉,也从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他一觉醒来,眼前的一切,让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天上还是人间。
带头大哥慌忙把小瓶瓶和实心汉子叫醒,一齐走出房去。
无边无际的格桑花儿,嫩嫩的,黄黄的,像母鸡刚出窝时生下的鸡蛋的蛋黄,从眼前弥漫开去,浸淫了绵延不绝的山岗,漫向遥远的天际,要把整个大地都染成一遍金黄。而天空是如此的湛蓝,如此的一碧如洗,一张张圣洁的哈达漂浮成片片白云。格桑花儿的蛋黄和天空的蔚蓝,就这样相遇了,开始亲密接触,开始相互亲吻,开始相互拥抱,不分彼此了,彼此融化在一起······
三个人看得呆了,情不自禁的高呼:“扎西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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