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赵林也夫 于 2014-9-6 23:39 编辑
田歌深处是我乡 也夫
“三百六十行,种田第一行”是农家人的口头语。 家乡湖区,业以田稻为主。下田扯秧、栽田(栽秧,插秧)、割谷、打谷、晒场是农家的主要农事。“男伢看田边,女伢看鞋边。”从小伢起,都要学会栽田,不然老农们说这伢没出息,连栽田都不会还会干么事!“农民收了几担谷,不娶媳妇就做屋”。种田人家一年四季就图把田种好,多收稻谷,颗粒归仓,把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田里。年复一年,他们的生活如同最朴素最原始的“田歌”。 春耕日,夏耕时,庄稼宜早不宜迟。正月十五,湖区一带兴吃汤圆,丘岗一带兴吃月半粑、腊肉粑。月半粑以糯米掺入粘米,浸泡后再磨成浆,再过滤,干后蒸熟制成粑;腊肉粑以粘米为粉调和,以腊肉、香干丁、葱、韭菜为馅,煎熟成粑。吃了汤圆、月半粑、腊肉粑以后,表示年已过完,转入农事,“吃了月半粑,各人种庄稼”。 农户们家家户户都要从拜年、串门、做客的酒肉气氛里放下来,吩咐男女老少开始清理农具了,如犁、耙、牛、犁头、斗笠、斗箕等等,查看谷种,准备整理秧田下秧了。秧田做的好不好,决定了全年的稻谷收成。俗语说的好:“秧好一半谷,妻好一半福”。秧田就是稻农们的命根子,对秧田看得很重,那几乎是全年的家当和希望。“细伢不听老人言,终久就要卖秧田”、“寡妇卖秧田:一无所有”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惊蛰到,蛤蟆叫,农家忙得双脚跳”,“三月下秧五月栽,小暑天热谷包胎。”为了抢季节,尤其是“早谷不插五一秧,晚谷不插八一秧”的“双抢”时节,早一个时辰插下去与晚一个时辰插下去、上午插下去与下午插下去大不一样。为了抢在季节前将秧全部插下去,插秧时,农户们互相帮作。开始栽秧时,东家备酒菜、红蛋,于清早宴请帮忙者,叫“吃秧门饭”;“秧门饭”吃过后进田扯秧叫“开秧门”。在耕田、栽田、扯草期间,耕地离家离村较远的,一般是鸡叫起床做饭,吃罢早饭后各人带一碗饭下地作午饭,天黑时归家吃晚饭。 农户们互相帮作时,兴打秧鼓,有的请歌手在田间击鼓,叫栽田鼓,唱栽秧歌,以造热烈气氛,催工鼓劲。其实,那田歌大多还是栽田的人们自己一边忙活一边唱歌,有唱现成歌词版本的,也有现编现唱的,多以打情骂俏的情歌为动听。特别是那些大妈大婶、大伯大叔们也跟年轻伢、姑娘伢们一样,唱起情歌来一点也不比年轻人差,那股劲头真是美滋滋、甜滋滋的。 潘家湾官垱一带唱的田歌《十月歌谣》,从正月唱到十月,唱出每个月的时令季节和劳作特点,如: 四月里,四月八, 家家户户把田插。 …… 四月八,忙插秧, 插个横行对直行, 插个月亮对星星, 插个小妹对情郎。 新街一带唱的民歌在民间流传甚广: 太阳那个一出满山吆红吆哦 …… 田歌有单人唱,也有男女对唱的;短的一段四五句,长的有几十段一百多句,有的一韵到底,有的一段一韵,如潘家湾官垱一带的《十二月望郎》、舒桥一带的男女《对歌》、官桥一带的《哥是钥匙妹是锁》、高铁岭一带的《望郎》等,都有几十段一百多句。 小伢们打小起,就跟着大人们下田学栽秧,听着他们唱着这些民间情歌,心里好像也情窦初开了。也有田歌诉说劳动和生活的艰辛的。如新街一带唱的田歌《苦长工》: 咚咚呛,栽老秧, 白米饭,腊肉汤, 條匙响,一片光, 谁个再请我插老秧。 三月里,三月工, 犁耙家业搬田中, 鸡宿笼,我歇工, 脚软背酸苦长工。 在栽田中,最受宠的是女人们。一般扯秧是男人的拿手活,插秧是女人的拿手活。尤其是金水河两岸一带,是典型的水稻区,一年四季就种水稻,官垱、金水、龙坎湖、三湾、东村一带的女人,简直个个是插秧高手,常常被其他地方的人家请去教插秧。那些心灵手巧的女人,一边栽秧一边唱: 城里大姐下乡来, 不知秧儿那么栽, 栽秧好比纳鞋底, 一趟去哟一趟来, 看你勤快不勤快。 农家们一般称男人叫“劳力”,称未婚的女子叫“小鬼”,已婚的女子叫“妇女”。也有调皮的大龄伢子,一般不敢惹那些泼辣的“妇女”们,而故意逗那些大龄的“小鬼”们: 下得田来田水深, 逮个鲤鱼有半斤, 老大鲤鱼不板籽, 老大的姑娘不嫁人, 留在家里好气人。 这下可把女人们惹“毛”了,那些“妇女”们帮着“小鬼”,她们捡起秧把子,连秧带泥,劈头盖脑向调皮伢砸去。田里顿时一片欢声笑语,秧也栽得更快了。有时兴起,相互在脸上、身上浇水、糊泥巴嬉戏,只要不要将秧损坏,大家在乐呵呵的气氛中不知不觉就将秧栽完了。 他们唱着田歌,丝毫也不会马虎手里的活。在一大片田里,插秧手们会相互比赛插秧速度,插秧速度慢的人就会被“关笼子”,有的插秧高手故意将偷懒的人“关在笼子”里。“关笼子”,是惩罚偷工混日头的人,就是在同一个田里,大家(三五人或八九人)一并排下田,从田埂边开始一边栽秧一边后退,栽得快的人就退到其他人的后面,再在人后面开始插秧,截断了栽得慢的人的后退之路,栽得慢的人被围在大片栽过的田中央,进退不能,左右不能,然后大家站在田埂上看笑话,就叫“关笼子”。 在栽田、割谷、打场等抢季节的农事中,尤其夏季,一阵暴风雨说来就来,往往弄得措手不及,弄得不好,收获的果实就要泡汤。这时候,亲友邻里相互帮作,众人自发给邻里帮忙,叫“抢暴”,也叫“打报工”。帮作、打报工相互不言报酬,有时东家也管酒饭,但多数没有。后来,打报工渐少,“抢暴”也没那么热情了,请人劳作须付工钱,叫“帮工”。而田歌一直延续着。 农家人用最淳朴的乡风民俗,唱着动人的“田歌”。那田歌,不像高原民歌那么粗犷高亢,也不同于草原民歌的辽阔悠长,也不像新疆民歌那样欢快跳跃、节奏明朗,更不像江南民歌吴侬软语、浅吟低唱,田歌旋律优美抒情,如行云流水、曲调妩媚缠绵、纯朴甜美、委婉动听。多少年过去了,“田歌”就像一曲曲悠扬美妙的家乡小调,常常萦绕在人们的心头。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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