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年

守望精神家园

团  年

　　寒风呼呼地刮着，雪花在空中调皮地打着卷。到处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被雪压断的树枝在风中来回摆动，仿佛在抒发自己的愤懑之情，但很少有人看见。空气里夹杂着浓烈的火药味，深深吸一口气你会顿时觉得有些窒息。一夜之间，世界万物都成了哑巴。大年三十竟然如此的冷清

　　山上的那座木板屋，被雪压的直不起腰来，在风中有些摇摇晃晃。那扇破门被一根木棒狠狠地抵着，细心地还可以看见门闩被风吹断的痕迹。在屋子里面，王老汉和老伴儿紧紧地围着火炉，双手像砂纸一样搓的"呼呼"作响，咕噜了一阵，王老汉便起身拆掉木棒。顿时寒风一拥而入，老两口不由地打了个冷颤，王老汉使劲地把头探出门外：雪依旧是那么的大，除了"呼呼"的声音之外，再也听不到什么了。老汉又吃力地将门堵上，抖了抖身上的白雪，又围在了火炉旁，好让那冻僵的身子得到一丝温暖。

　　"会来的"，王老汉首先打破了沉寂，"昨晚我还梦见咱福军带着小乐给我们拜年呢......"他对老伴安慰地说道。老伴津津地听着，但豪不"示弱"："我最近老是梦到福军，尤其是昨晚梦见他小的时候，捧着我的脸亲个不停......"说着便回味无穷地用手摸了摸脸。老汉羡慕地听着，嘴角不时泛出几缕微笑。接着，老两口便你一句我一句地谈论起儿子来，只觉得浑身带劲。

　　不一会儿，老汉又起身拆掉木棒。 他弓着双腿，半倾着身子，双手轻轻的开门，双眼半眯着从门缝望去：只见白花花的"棉絮"往下直落，就连刚才在风中摆动的树枝也看不见了！大概被风吹走了吧。为了得到满意的结果，他干脆把整个脑袋都探出门外。可惜的是，一无所获!"可能是雪大路滑，福军他们正走在路上。"自我安慰后，老汉便顶者风雪的压力，让老伴儿看着门，自己挤出了门外，在倾斜的屋子周围仔细向远处眺望。

　　那凛冽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骨髓，他觉得头脑里嗡嗡作响。他那本来发黄的脸颊现在已经冻得发紫，鼻尖上的那滴被寒冷逼出来的鼻涕现已成了明晃晃的冰溜，那花白的头顶早已积了一层的雪花，两只冰块般的耳朵张的开开的，准备随时捕捉令他满意的字眼：爸爸、爷爷、公公----- 那双粗糙的像树皮并且布满血丝的双手不时地揩了揩粘在脸上的雪花。 双眼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纱，遮住了他的视线。他不仅身体冻得僵硬，而且内心变得冰凉。他拖着沉重的双脚， 跌跌撞撞的回到了门前，坐了下来--他有些体力不支了! 甚至忘记了自己是怎样走到门口。

　　听到门外有动静，老伴儿以为孩子们来了，激动地浑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向头顶，觉得有些飘飘然了。慌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一边开门一边舒展着笑容。当看到老汉独自一人坐在门口，她怔住了，准备说什么但又把话收住，连忙将老汉扶回炕上，老汉半天才回过神来。其实他一直在想：老两口常年守在山上，平时孩子们忙，不来看他们情有可原，可今天是大年三十啊! 要是前几年，他们一家老小正团聚在一起吃团年饭咧，那场面是多么的温馨，多么的令人快活啊！自从前年儿子在镇里买了一套房子，他发现一切都变了，以前常住在一起儿子现在很少来看他，更不用说与他们谈心了! 他一下子适应不了。

　　一股寒风强行地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心里有股气憋着难受，真想大哭一场。但他发现老伴的双眼红湿湿的，马上又止住了。过了一会他又想：儿子现在是局长，忙于应酬，怎么有空来这儿呢？

　　他歇了良久，便做了个天大的决定：到儿子家去团年! 他本来以为老伴会反对，因为这天气实在是太恶劣了，不想老伴儿很爽快地答应了--谁不希望与自己的晚辈在一起呢？尤其是做母亲的。于是，他们便开始这一伟大的征程。

　　但是上天却不因为他们的年老而停止下雪或者说少下一点雪，雪反而越下越大。但这阻挡不了她们去儿子家团聚的决心

　　拄着拐杖，他们向镇里出发。一阵寒风袭来，老汉又一次打了个冷颤。路很滑，因此他们每挪动一步都会付出巨大的艰辛。为了和孩子们团聚，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两个老人浑身打哆嗦，嘴边吐着白气，时不时的停下来搓一搓手掌。额头上挂满了汗珠，但顾不得擦，上身冻得僵硬。他们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可是现实是残酷的，突然，脚下一滑，王老汉像雪球一样的从半山腰上滚了下来，顿时头昏目眩，天昏地暗。觉得浑身疼痛，自己似乎要散架了。

　　好在地势比较平缓，王老汉被一大堆麦草挡住了。可急死老伴儿了! 她连爬带滚好不容易的来到老汉的身边，她那干瘪的双眼早已挤满了泪花，佝偻的身子还不时抽搐着，要是老汉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教她怎么活呀! 她轻轻地拍落老汉身上的雪块，大声地哭喊着。过了许久，老汉才缓慢的睁开双眼......不是他命大，而是这积雪太厚了。真是捡了一条命啊

　　缓过神来，老汉紧紧的握着老伴的手，以为他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接下来的大路好走多了，只不过积雪太深，挪动起步子比较困难。街道两旁的房屋都紧紧地闭着门，所有的人都仿佛冰冻了似的。他们挪动了许久才找到了儿子的家，老远就听到里面嘈杂的声音。他们便使劲的捶着门--如果不这样，里面的人肯定听不见的。过了好大一会，儿媳才缓慢把门打开。看到公公和婆婆，她首先吃了一惊， 然后便把他们带大厅。

　　一股暖流向他们扑来，老两口立刻感到热的发慌，仿佛自己被塞进了蒸笼似的。看到这里灯火通明、热闹嘈杂，他俩反而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随后福军出来了："爸、妈，下这么大的雪，你们怎么来了？"他带着责备的语气说道，"我准备过几天雪停了再去看你们呢 ﹗"便给父亲塞了一支香烟，"屋里还有客人 ，我先进去了，一会就出来。" 福军拿起一壶开水便走进了里厅 。只留下两个老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发愣了一会儿，王老汉才取出儿子递给他的那支香烟。老实说，要不是心中烦闷他才舍不得抽呢！他很爱抚地点上火，轻轻地吸上一口，在嘴中闭了半天才将烟气吐出。"那烟气真香！"他暗自惊叹道。可是，一不小心，被烟呛的上气不接下气，咳的他眼泪都流出来了﹗回过头来发现老伴儿不见了，他知道老伴一定是找孙子去了，于是便跟了过去。

　　推开门，老伴果然立在里面，她看上去有些茫然、有些木讷。在老伴儿的前面，坐着一群孩子，他们有说有笑，把键盘敲的"咚咚"作响，手脚忙得不可开交，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上的"娃娃"，仿佛不知道两位老人在他们的身边。"让孩子们尽情的玩吧"他拉了拉老伴的衣角便出去了。

　　再看看福军，他也忙得不亦乐乎：一边打牌，一边对身边的领导说一些祝福的话，领导听了开怀大笑。每当领导胡了牌，福军便把钱大把大把的塞进他的怀里。他还不时地唤妻子给客人加茶上烟，弄得妻子的牌都打不安然，两口子还不时地斗了几句口角，把屋子里弄的热闹非凡。

　　地面上睡满了烟屁股、 瓜子壳 ，墙壁上悬满了名人字画，其中"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条幅格外显眼，空气里弥散着浓烈的熏烟味。一只小黄狗懒洋洋地啃着骨头，看见王老汉来了，便一骨碌爬了起来，摇头晃脑，表示对他的欢迎。王老汉站了许久，没有人招呼他，因为大家太忙了！屋子里的人并未因为它的到来而变得更加活跃，也没因为他的到来而感到一丝尴尬。祝福声、欢笑声、麻将声连成一片，王老汉突然感到自己不是他们这个世界上的人，扭身便出去了。

　　王老汉浑身的血直往头上涌来，他猛然间感到一阵眩晕，心口有些疼痛。他跌跌撞撞地走到大门口，把那黝黑的贴在冰冷的门上。只觉得鼻子发酸，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良久，他才恢复过来，把老伴扯出门外："走，我们回家﹗"王老汉头也不回挺进了茫茫的大雪中。"我们刚来就要走？"老伴儿疑惑不解的问道，但看到老汉的脸是那么的阴沉，语气是那么的强烈，走得是那么的坚决，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后便匆匆的消失在雪帘里。

　　寒风呼啸个不停，雪花漫天飞舞，仿佛在为这两个年迈的老人送行


　　来稿：湖北大学文学院

　　姓名：洪旭

　　专业：2012级汉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