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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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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北京市 2014-9-12 17:11:3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未来复音



  复真,韩家的少爷。他们每天下午,都会同城里的官员一起走过这片不大的森林,装模作样地谈着民生疾苦,私下里迅速地交语筹划着怎样操纵内阁。自以为表演得天衣无缝,但暗处总有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我藏在树枝的阴影里,凭着参天的大树托举以审判者的冷眼琢磨着他们的小聪明。

  脚步声近了。卫队总长和两个黑衣男子配备着武器走在最前带路,韩家的老爷韩拓和贸易司部长并排聊着,西装革履不乏儒雅,不过几个回合间多是那位部长在低眉顺眼咬牙切齿。他斜眼向身后的秘书长使个眼色,对方马上恭敬地递上一份合同。同时间,韩拓只是抬了抬手,身后的管家便迅速地送来一杯温度刚好的红茶,而后双手托候着一支镶着钻石的黑身钢笔。墨水划出优雅的印迹,而谁知道有多少公司又要易主?复真一身墨蓝的便服,看似慵懒的步伐,和前面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二十几个随从收声敛气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静谧而和平,像要为谁送行。阵风而过,树叶沙沙作响。影子露出缝隙,气息随入风里。复真轻柔地理好被吹乱的刘海,猎鹰一般的眼神敏锐地捕捉到我暗处的心机。

  "嘁。

  我迅速掏出了小刀,寒光化作闪电的刺杀,复真一下跃起将我截在半空,飞腾的叶片包裹在周围化作激荡的涟漪。我一把推开他,借由树的反弹,刀锋向他而去。复真杀向那几个伪君子而去。听到头顶突如其来的骚动声,黑衣男和部长都惊恐地回过头来,甚至本能地用手护住头部,仪表和威严一扫而空。韩拓侧头瞥一眼,转身按住正准备掏枪的队长微笑着示意不要插手。这时利刃相击的火花在空中画出弧形的光芒踏在树干上只轻轻一蹬丝毫不闪躲直面而来,浓黑的直发绚烂散开。我暗骂一声笨蛋,向右偏转刀锋。复真迎面一把击落小刀将我困住,有力的双臂钳制住无谓的挣扎,耳语道:"该回家了。

  --漫长的黑暗……

  灯节的夜晚被各式各样的彩灯装点得热闹非凡,城里的人们都换上了漂亮的典服,携家带友上街庆祝。我换好绸缎红的典服,不好意思地躲在门廊后望向坐在阶梯上等我的父亲。他从天空里绽开的五彩烟花里抽回目光,故作惊讶地看着我说:"这个小仙女是谁家的姑娘,能有幸请你和我一起逛灯节吗?"我从门廊后红着脸蛋蹦蹦跳跳地奔向他跳入他的怀抱,他一把将我举到半空,笑着说:"我们家的未音,今天十岁了呢!

  仓库的门突然被打开,哗啦一声阳光汹涌着侵袭进每一个黑暗的角落。我眯着眼适应着光亮,只看到一个斜斜的影子走进来。"我拿水和吃的来了。"复真的声音淡淡地传来。视野逐渐恢复了清晰,我逆着光看着他的脸藏在巨大的阴影里分辨不清。努力几番,我便放弃似的转开视线,抓起一个苹果就大口咬下去,含混地说:"你今天弄疼我了。"他无奈地笑笑,倒好一杯茶放在我面前的纸箱上,又拿起毛巾浸着冰水一边说道:"你没告诉我带了刀,只好有些粗暴。"我撇撇嘴,继续大口嚼着。"过来一下。"复真说罢拿着刚浸过水的毛巾转身帮我擦掉脸上的污渍。他身上淡淡的草香传过来,黑色的头发半遮住精致的脸庞,但左边脸颊上的伤痕却突兀着。冰凉感驱散了久闭的燥热,我叹口气,用指尖沾点冰水轻轻擦拭着那道血痂,有些抱歉地问:"疼吗?"他摇摇头,做个鬼脸说:"怎么会?

  "魏女士,"复真突然转过头去对着门口喊到:"出来吧不用鬼鬼祟祟了,我和未音马上就过去。内总管该有相符的姿态。"果然从门后一个绾着头发的女人面色尴尬地走出来,对着复真深深鞠躬,便退了出去。我喝了口茶,将她转身前那个对我轻蔑的眼神尽收眼底。不过这些年来我也早已习惯。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装,我抬眼对复真说:"走吧。

  街市上到处都是来往的人,挽着手或者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看到这么多人,我既兴奋又有些莫名的害怕,只是紧紧地贴在父亲身边一步不离。他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一串棉花糖塞到我手上。花灯各式各样的,十分漂亮。每经过一个,我都会惊喜地大叫。更盛大的一轮烟花在空中开幕,人群在节日的气氛里沸腾起来。音乐在欢庆声中响起,巨型的花灯游行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过街心。我踮着脚想努力透过密集的人群看到一点什么,但只是费力。父亲见状,轻易地将我举在肩上,整个街市的繁荣一下展开在眼前。"哇,好棒!"我冲着刚刚走过的那个莲花灯大声喊着,父亲笑呵呵地扶着我,以免太过兴奋的我从上面翻下来。

  我仰着头太久,有些累,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但依然瞪大着眼睛注视着花灯和不断变换图形的焰火。

  "未显。"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父亲的肩膀突然间不自然的僵硬起来。我疑惑地转过头去,一个男人穿着华贵而典雅的典服微笑着看着父亲说:"好久不见。

  身后,烟花组成七彩的极光在空中铺开,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这个节目我期待了很久,而烟花在空中散出我再也不曾见过的美丽色彩。

  "好久不见,老爷。

  "未音,你应该学会承担责任而不是一味地选择逃避",韩拓悠闲地坐在前庭花园里的凉椅上,从面前的白丝布茶桌上端起红酒呷了一口。狭长的眼睛露出深棕色的瞳仁打量着我,扬了扬嘴角:"我相信你的父亲也是这么想的。

  听到这句话,我收起原本在花园里散漫的眼神,转过眼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他绝对,不会这么想。"看到我如此顶撞,复真在一旁担心地向我摇摇头示意不要冲动。我只是不理会,依然毫不屈服地梗着脖子。不服输,也绝对不会向坐在这园子里看戏的韩家的其他人示弱。韩夫人十分不满,哗的一声收起精致的小折扇轻蔑地冲着她身旁的姐姐说道:"难道从来没有人教过这野丫头礼节么?"一旁的人谄媚地点头,附和着起哄。

  "柳绮,不要插嘴。"韩拓将冰冷的手指按上韩夫人的嘴唇,话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未音,"他又将话锋转向我,有些挑衅地说:"你可以坐下来,谈笔生意。未家一直和韩家合作的都很愉快不是么?你被送来韩家七年的禁锢可以从此解除还以你所谓的自由,只要你帮我找到辰石。也许,你还可以找到有关父亲的线索呢?"韩拓将话停在这里,右手挑起一个小银叉拨弄着面前托盘里的茶点,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我的反应。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东西在暗处绽开的声音,微小的,不易察觉的,"嘭"的一声。

  "爸爸,灯节还没有结束,我们要去哪里啊……"小小的未音跟在未显身后,不安地看着周围陌生的街道和前面几个穿着漂亮衣服的陌生人。她紧紧地贴在父亲身后,死死地抓住未显的衣角不松手。典服勒得胸口有些难受,未音捂住嘴巴尽量小声喘气。未显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熟悉到厌恶的路,心中有如鼓捶一般。他揽住小女儿,一言不发。

  走进一个很大的庭院,修剪整齐的草坪和绿丛恰到好处地互相衬映;喷泉溅出的水花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怡人的景色让未音稍稍有些平静,但依然不安地睁着大眼睛警惕着周围的人。从花园出来,走入一个浮在巨大池塘上的木廊,大朵的睡莲慵懒地集聚在中央。走廊尽头,一个绾着发髻的女人恭敬地打开雕花漆门,泻出的灯光使池水泛起晶莹的波纹。那女人对着走进去的韩拓和复真深鞠一躬道:"韩老爷。韩少爷。

  "招待客人些才送来的好茶。"韩拓换了一套便服,从楼梯上踱步下来吩咐着内总管。他在未显父女的对面坐下,笑笑说:"这次你该回来工作了吧。

  未显也回敬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答道:"其实乡下的生活很合我意,工作的关系我应该很早就向老爷辞了。

  "是啊,老交情了。女儿看起来很怕生,是住的地方少有玩伴吗?我儿子韩复真也是没有玩伴呢,"他推了推站在一旁的复真说:"带着她在家里到处转转吧。

  复真乖巧地走过去,牵起未音的手说:"能有幸吗?"未音不知所措地回头看看父亲,久无回应,便怯生生地跟着复真上了楼梯。

  偌大的客厅在淡去的脚步声里重新恢复沉寂。看着两个孩子走远了,未显转过头来低着声音狠狠地问:"你还想要什么?十年前你为了得到辰石不惜牺牲了未音的母亲,现在你还没有丝毫悔改的意思吗?

  "这话怎么说的,当然我对您妻子的事感到十分抱歉,不过她做那些多余的事也着实让我很困扰。未音,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呢。"韩拓别有用意地瞥了未显一眼,继续说:"请你来还是那个目的,辰石。如果可以找到的话,对我们双方都应该是好事吧。您说呢?

  "那种沾上血的东西,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说罢未显要起身去找女儿,韩拓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微笑着说:"天色已晚,在这里休息一夜也不迟。魏女士已经帮你准备好了房间,一会等复真和未音下来就带你去。

  未显暗暗握紧拳头,重新坐下来。

  未音盯着韩拓看了好一会,没有愤怒没有鄙夷也没有抵抗,这眼神甚至不包含任何感情,只是看着。这种不可捉摸的东西令韩拓感到一些不悦,不禁皱了皱眉。这时,未音才缓缓地扯出一个邪邪的笑来,说道:"好啊。

  舒适的房间里是无比陌生的气息,未音钻到呆坐在椅子上的父亲的怀里,竟有些瑟瑟地发抖。月色落满了窗前的地板。"未音,爸爸送你一个耳坠好不好?"未显摸着女儿的头突然开口,眼睛里有些什么闪闪的打转。未音不明白,斜着脑袋看着有些奇怪的父亲,低低地答道:"嗯……

  这夜,未显把一个幽蓝的耳坠挂在了未音的小耳朵上,把她抱在怀里,慢慢哄她入睡。未音迷糊着眼睛在睡意与清醒间徘徊,父亲在耳边低语着些什么,不是很分明。她只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字:妈妈,辰石,耳坠,好好长大。

  管家跟在韩拓的身后,轻声说着:"没想到这么顺利,还以为她会抵抗些什么,不过看来是个通事理的人。""是啊,和她父亲不一样呢。"韩拓打开办公室的门,拿起一份文件看了一会,冷冷地说:"给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部长传消息,告诉他们有关能源的问题我已经有办法了,别再来打我们的主意。""是。

  未音和复真并排坐在池塘旁,看着半蔫的莲花都不说话。复真担心地看看未音,终于揉揉她的头说:"你要怎么办?"未音愣了一下,转过头来认真地盯住他的眼说:"当然,我要跑。不会回来的那种,你要来吗?

  父亲在第二天早上留下一个便条,就消失不见了。并不明白会被抛弃的理由。韩拓微笑着看着这个不知所措的小姑娘,拍拍她的头说:"你以后就住在我家,复真会陪你的。"未音怔怔地看着眼前比她高半个头的男孩子,低下头去,突然狠狠地在他肚子上击了一拳便躲回房间不再出来。复真感到莫名奇妙捂着肚子正要发作怒气,韩拓却把手放到他肩上,只丢下一句话:"好好看住她,她不吃饭你也不许吃。

  复真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迷惑,亲情应该是什么。不应该只局限于问好行礼,或者单纯做到什么事情,但是也不明白该跨越什么。不知道亲近是什么概念,也厌倦了周围人的谄媚阿附。而他逐渐适应了一种骄傲活着的姿态,独自为阵。要信仰些什么,在仰望那些任意翱翔天际的飞鸟时,觉得稍微有点羡慕。

  父亲的存在对于复真已经超出了一般家庭的意义,他的话于他便是命令。长久以来,偶尔会想到不如逃离这里。复真忍着肚子上的疼痛,站在未音的房前好一会,开始轻轻地敲门,说道:"未音,你出来好不好。我们一起等你父亲回来……"眼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复真看着未音,觉得这并不是一个玩笑。这个女生的每一个眉角都写满了坚定,她在过了这么久之后终于作出了属于自己的决定。复真站起来,在她面前俯下身轻轻抱住她说:"我要和你一起。

  --我在黑暗中摸索,而你牵过我的手,带着我走向一个充满光亮的出口。

  走过街市的时候,到处都是嬉笑的小孩。有人常说孩子在某些方面是大人的镜子,一点也不假。因为那些站在街角对着复真和未音指指点点的孩子说出的那些不堪的话,并不属于他们那个年龄。终于,未音在一个朝他们扔来沙袋的男孩一句"其实他们都是仗着有钱的白眼狼,那个小妮子,我妈妈说也不过是那个叫复真的小白脸买来的童养媳"后,捡起木棍追着那几个男孩猛打,和他们扭打在一起,十分难看。复真无奈地赶快分开他们,微微皱眉揉着未音擦伤的膝盖说:"和那种人有什么好打的?""怎么没有?"几乎是同时的,未音噙着的泪水一下倒出来,她一边擦掉脸上的泪一边说:"别人怎么说韩家我不管,那是他们应得的。但是我不许他们那样说你,你是好人,和那些人一点都不一样。你善良,又不逼我做那些讨厌的事,我不要别人骂我最喜欢的复真是白眼狼不许他们骂你是小白脸……

  复真的动作停下来,皱起的眉头好像被一只极其温柔的手抚平,多年来心里一点点垒起来的墙壁轰然倒塌,他看着泪流不止的未音,心想自己真的值得让别人流泪吗?替别人担心,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

  这天傍晚,复真将那几个男孩全部亲手打到在地。拳头上,密密的红色小血点渗出来,衣服也被扯得皱皱巴巴。然而他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表情,在小巷的斜晖下异常冷峻。他踩住为首的男孩的衣领,用一种不可质疑又夹杂着同情的声音说:"怎么说韩家就算了,但是请你回去转告所有的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有关未音的下作评论,一句都不许有。绝对。

  应该就是这样吧。其实,我也真的是想变的不一样。

  巨大的白色月亮升起在空中,银色的光辉将寥落的云朵镀上发亮的边。又是一个黑夜。我蜷缩在落地窗边攥着父亲当时留给我的纸条,看着窗外有些落寞的夜色。夜晚给我带来的,总是无比不安的感觉。耳坠发出幽暗的蓝色光芒,它是不是在指点什么。复真打开门走进来,手里拿着两件侍从的衣服。我看见他站在暗处,并不作声。世界好像要分崩离析一般开始摇晃,我撑住窗框勉强站好痛苦地扶着晕眩的头。复真想上前扶住我,但我制止了他让他站在那里不要动。半晌,我轻轻地说:"你知道其实这个耳坠是辰……""不要说出来,"复真同样轻声地打断我,"那只不过是个耳坠,父亲想要留给你的唯一凭证。"他靠着门慢慢滑下来,坐在地板上看着我。那个时候,我觉得他是那么心疼,好像要从我眼前消失一样。"复真……"我不再看他,眼睛盯住明亮的月亮,想起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我顿顿但接着说道:"爸爸曾经告诉我,妈妈是为了辰石而死的。他们曾经为韩家工作,为了韩家找这样一种石头--有巨大的能源足以支撑整个企业。但是他们后来发现,这种石头的成长是用鲜血和灵魂换来的,一直以来不懈追寻的原来是恶魔的餐点。妈妈试着去破坏它毁灭它,直到有人追来阻止,直到发现一切都是为了谎言而卖命,也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共同的毁灭。为什么只有她这么傻……

  "复真。"我只是轻轻唤着他的名字,倚在窗边,看着他的眼睛在黑暗里捉摸不定。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那晚父亲的眼睛,是不是也是因为那时他的眼睛里也有什么在闪闪的发亮……

  "好寂寞……每天晚上,我看见那么辽阔的夜空都觉得好寂寞。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想起来的都是以前的事。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会被遗落在这里,但是我又并不属于这里。一切都是那么陌生的气息……

  "未音……"复真的表情在暗处混沌不清。

  "我们这样离开这里,是不是一切就会改变呢?

  "一定会有改变吧,哪怕是很小的一点。

  "我们是不是在想着同样的事呢?

  "就算是很恐惧,但是也很厌倦这里。

  "想要人生变得不一样……

  "我不想和父亲一样,用卑鄙的手段一味地扩大企业。

  "不想让辰石牵绊我的一生,就像牵制住我的父母亲一样。不想停下也不想逃走。

  "不想活在没有感情的人偶中间,也不想成为他们的一员。

  "单纯的,想要为自己而活。

  "我们想的是一样的事呢……

  好想要看见更广阔的风景。

  钟声敲过一点,我向复真伸出手说:"我们走吧。

  --我们会在哪里遇见?

  深夜的院廊就像是睡在森林里的溪流一样,蜿蜒到看不见的地方。我第一次来时它是这样,过了这么多年它依然是这样,沉默地迎接又沉默地和我离别。总觉得,和谁好像。我和复真一前一后,牵着手摸索着前进。把一切都丢在身后,要自己去开辟一条路。周围是此起彼伏的虫鸣,和我们踏踏的脚步声。很久以后,我总是会在梦里重新想起那一幕,那种握着自己命运走向一个不可知的未来的小小兴奋感。也总是会想起,走在我前面的复真,他背影的另一面是什么表情。

  一队巡逻的人从庭院穿过去,我们躲在花坛下紧张地屏住呼吸。复真小声说:"从仓库那里穿过去吧,比较安全。"我点点头,和他穿过密集的灌木。凌厉而野性的枝条胡乱地堵住我们的去路,气息里包裹着不羁与桀骜。我到现在脑海里总会浮现出那夜的景色,韩家的院落在纱样的月光里隐逝了尖锐的光芒,高大的院墙溃败地斜在郁郁葱葱的枝叶下。月就像一个迷惘而孤独的孩子,漂浮在一片又一片用云雾堆积起来的广阔海域上。复真的手修长而有力,就像是握住了一个世界一样用力地牵着我。踏在剪碎了月影的林间,走在银河一样漫长而遥远的路上,叶子是逝去的星星闪烁而过。这条路就像我七年来度过的时光一样,跌跌撞撞;这条路就像我守护的秘密一样,怅然若罔。做了一整个世纪孤独而又漫长的梦,那个迷失的孩子抬起手揉了揉眼角说,我好想回家。复真,我想回家。

  --望着你消失的方向,我不停的问自己。

  那么走过这里就是出口了。

  然而……

  仓库里传来是隐隐约约的对话声,复真一把拉住我藏好紧张而小声地喊道:"前面有人!"深夜里的仓库亮着阴谋的灯光。我知道在这样一个仓促的夜晚,我们无意中捕捉到了什么真相。一切都在今晚发生,而一切也都将在今晚结束。我向复真示意往门口靠近,悄悄爬过草坪接近仓库。门被小小的打开一点缝隙,门口的杂物堵住视线无法看清里面,不过声音却清晰地传出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我们正需要的就是这份资料,想要把韩氏的资产巧妙地夺过来,你真的是帮了不少忙呢……""哪里哪里,资料全在这个纸箱里,希望对您能有更大的用处。

  那是魏女士的声音。我感觉到复真的身子一紧,接着开始颤抖起来。我明显地感觉到有种黑色的感情在他内心升起,包含了质疑愤怒和仇恨。

  那是他对韩家所有的恨,那是他对韩家所有的爱。

  复真一个箭步就准备冲出去,我连忙伸手拉住他慌张地冲他小声喊:"笨蛋,你现在冲出去是想找死吗?""那我就可以坐视不管吗?"复真的声音也变得慌张起来,他还想说些什么,突然背后一个黑影闪过来冲着他的后背就是一拳,复真站立不稳冲着仓库门撞去。剧烈的响声使屋里的人紧张地望过来,我想都没想就追了进去,而真相也在我面前毫无保留的摊开。里面果然是魏女士,而另一个人正是那天的部长。原来那天她躲在门口并不只是为了偷听,而是更关心那个藏着秘密的纸箱。但我来不及多想,拉过复真踉跄地躲过那些黑衣人的另一次攻击。复真转过身对着后面两个拿着铁棍的人狠狠一踢撂倒在地,他不可置信地大声质问着魏女士:"为什么要干这种勾当!韩家哪里对不起你?"魏女士冷笑一声:"你们有什么资格来问我?你们现在也不是想逃离这个鬼地方吗。韩家对得起你了?"仓库里她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吸纳了其他的一切嘈杂,掷下沉重的一击。复真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一面全力应付着打手,另一面却明显陷入了沉默。思考着一些我不愿意让他再想起的事。我踢倒一人尽量摆脱周围无休止的纠缠,冲着复真大喊:"不要被她操纵了,我们和她根本不一样,快走!"我趁着空隙想去拉他,而就在这一刻令我没想到的是,他毫不犹豫地抽回了手,只是平静地说:"你快走吧。

  --是被厌恶还是被背叛。我坐在看得见阳光的转口,春去冬来。

  时间就好像突然静止了一般,只有复真那仇恨着看向魏女士的脸在我面前不断放大,还有那句冰得像铁一般的话。他黑色的眸子仿佛失去了往昔的光彩,此时如黑色的流苏一般在不断搅动。"你在说什么,我不会丢下你……"我仍然坚持着去拉他的手,而他只是不断地推开我。我失去理智一般死死钳住他的手执拗地冲他喊:"走啊走啊,快点啊!"我知道现在不用力拉住他那么永远都不能再见到他了。终于他望向我,眼睛里积累起了泪水,抿着嘴巴,并不说话。他只是摇头。不停地摇头,直到完完全全地挣脱开我。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就如此轻易地否定了我们一起选择的未来。

  "怎么,内讧了?"魏女士解下一直绾着她头发的那只簪子,露出里面藏着的毒针,黑色的头发就像触手一样四散开来。她缓缓地说:"还是说你想跟我们一伙?

  "闭嘴!"复真冲着她大喊。他转过头来认真地盯住我,眼睛变成了一种格外闪亮的光芒。他说:"就如你选择自己的未来一样,我也该做出选择。我一直以为我的未来和你一样属于外面的世界,但我错了,如果我不能改变这个已经要腐烂掉的韩家,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不能真正脱离它。可是未音,我爱你。所以就如我一直坚定地相信你一样,请你也要相信我。我会将所有一切都改变的。"复真跑过来用力地抱住我,然后将我一把推到门外。

  "哼,别忘了是谁教的这些身手。"魏女士向复真冲过去,那名部长也在慌乱中赶快掏出手枪。我想回去,而复真将门用力的踢上任我怎么喊也不再理会。

  我向附近一个仓库的火警警报器跑去,我知道现在我要做的都是在找死,但是如果可以救救复真,那么都无所谓了。我用力地砸开玻璃拉下警报,而就在刺耳的警报被拉响的那一刻,复真所在仓库传来清晰的枪响。

  请救救他。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活下去。

  "喂,复真。复真的话,喜欢什么呢?"眼睛里是明媚的天空,飞鸟和浮云,是一眼望去看不到边际的草原,随着强劲的风翻滚出海洋的波涛。

  心脏跳动的节律,生命的轨迹。伸出手会抓住这个世界,拥有单纯的心。

  "喜欢无所顾忌的飞鸟,和未音在一起的自己。还有未音。

  声音转过的地方,开出清淡的花朵,花瓣飞扬上蔚蓝的天空的深处。白色的雪悠扬地飘落下来,就覆盖了整个世界。

  白茫茫。

  --一直都在,等着你。

  朦胧中不定的意识,还在甲板上摇晃。睁开眼睛,天空是浑浊的灰黑,广阔的水域,无声的波浪。这里离我刚才奋力逃离的地方已经很远很远,连方向都辨别不清。

  渔舟随着起伏绵延的水浪打着摆,脑海里是空无人迹的街市。拉响警报后,警卫从四面八方涌来。女人在尖叫,男人惊慌失措的怒骂声。仓库里突然间窜出冲天的火苗,巨大的响声吞噬了一切,苍穹映出绝望的火红。我跌跌撞撞地翻过高墙,重重地摔在地上,内心一种强烈的挣脱感盖过了疼痛,双腿发软却不停下奔跑的脚步。我飞奔过城内死寂而宽阔的街市,曾经走过花灯的拿甘街现在是空荡荡而令人生厌的萧索。零落的灯光,偌大的城市回响着我急促的脚步声。然而空荡的街市突然起了变化,周围挤过簇拥着去看花灯的人们,头顶是一朵又一朵盛情绽开的烟花。我向着所有人来的方向逆向而去,步履艰难。不要想困住我的脚步,想都不要想!我的内心在嘶喊。我是多么格格不入,所有人笑靥如花华服裹身,唯我面容疲惫又满身泥灰。那么执拗又不懂得回头,但是笃定地认为挤开这些人群就可以找到真实的方向。

  然后就看见了自己。

  "哇,好棒!"父亲扶过年幼的自己,高高地举过人群,整个世界一览无余。

  泪水汹涌而出。

  "姐姐,你迷路了吗?"穿着幽蓝色典服的小复真牵住我的一角,笑容灿若桃花。他指着远处的方向说:"你看,极光在那里哦!

  黑色的夜幕上霎那间扯出七彩的光幕,飘扬不息。光幕越来越亮,整个世界变成的流离的色彩旋转不停,那些人的影像消失在光芒里再也寻找不见。而身后小小的我牵着父亲和复真的手,目送着我向着光的方向越跑越远。他们咧开嘴扬起大大的笑容,最后也终于消失在光芒里。

  再见了,我的整个童年时光。

  我从破烂的小渔舟上站起身,水域和天际消失了界限,周围是浑浊的一片。我取下耳坠,耳坠突然发出纯蓝色而闪耀的光芒。父亲说过,这是一块还未成长的辰石,无比纯洁,没有能量也没有任何贪欲。我抚摸着耳坠上刻着的"未"字,转过来,是一个小小的"来"字。父亲的姓氏和母亲的姓氏。我将这块耳坠紧紧地攥在手中,抵住胸口。然后松开握紧的拳头,向着依稀可辨的水天相接的那条微弱的细线,扬起手。

  "复真。"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辰石从我的手上飞出来,向着天的方向越来越近,然后划出蓝色的弧线,坠入水里。它的光芒越来越亮,几乎照亮了整个水域,直冲向云间,浓厚的云雾瞬间散开出缝隙。它缓慢地沉到水底,发出如钟一样沉闷的响声。整个水面起了剧烈的波纹,而这时,太阳则喷薄而出,整个天空泛出金色的光芒。我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然后拿起浆,向着光芒来的方向缓缓地划去。

  --我们一定会在未来再次相遇。


  来稿:中南财经政法大学

  姓名:陈雯颖

  专业: 汉语言文学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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