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往事

雁@@ · 发表于湖北省 2014-9-27 19:07:16

一  月夜情思

“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
这是多少年前的一件往事，有个少女的身体被埋在了千里之外那个满目荒凉的山坟里了。在天幽幽，草荒荒的半山坡上，当年我们在秀儿姐坟旁种下的小树，也已经长成大树了吧？就让它替我们陪伴在她孤独的门前，傍晚，让那些停在枝头上鸟儿们“喳喳喳”的声音，给她带去一点点生气。当风凄凄，雨绵绵的夜晚，我知道她一定会对着黑暗的长空独自一人幽幽的叹息，那颗孤寂的亡魂总是不甘的在空旷的山谷里飘游.....
秀儿姐此时你是不是又在滴滴落泪，欲言无语的望着下山的路吧？“可怜你一杯愁绪，昼夜落寞，只影谁伴寒暑？”
今夜，月色如水，路途遥遥，我不能前去看你，含泪写下了这篇祭文来吊唁你的一缕芳魂。

二  红颜薄命

这里是位于深山峡谷中的一个少数民族居住区，翻过了大山，它的背后就是邻国----缅甸了。一条清澈秀丽的南亢河从坝子前静静的，袅袅娜娜蜿蜒的流过。河边的一座山腰中盖着几十间低矮的茅草屋。秀儿和她一起从上海来的知青们就住在这里。
来边寨快五个月了，秀儿每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和大家一起去山下的坝子里栽秧、翻山越岭的去很远的荒山上种包谷。喜欢穿白衣黑裤、白袜黑鞋，梳着两条长长辫子的她，显得娇小轻盈，她是集体户女生中被公认的美人。多愁善感的她，雪白的肌肤，细眉靓眼的就像画上的林黛玉，大家都叫她“林妹妹”。要不是一场文化大革命，把她资本家的父亲划成了四类分子，被关进了牛棚，她的家被红卫兵小将们抄封后，一家人都被赶出了花园洋房，还不到十七岁的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突然间变成了“黑五类”的狗崽子，发配来了南疆边寨。也正因为这些家庭的变故，她显得很忧伤。闲暇时老是独自在门前的山包上呆呆的望着南方，思念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晚上怕人听见，她常常躲在被子里“嘤嘤”的哭。

三  茶园惊魂

这天早上，身体不适的她没去下田栽秧，独自一人背着背箩去寨旁的山上采茶。为了在边疆接受好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图个好表现，才能早日回上海和父母团聚，她总是表现得比别人更能默默的吃苦，即使在身体微恙的时候也从不偷懒。
秀儿沿着山边的小路向茶园走着，路旁草丛上的露水沾湿了她的鞋袜，四下里都是密密的解放草和野生的芭蕉树，一只乌鸦扑棱着黑色的翅膀“哇哇哇”的站在芭蕉树上对着她怪叫，一想起乌鸦叫是不吉利的话，她连忙弯腰捡了一个石子丢了过去。
寨子的南山坡上种着一排排整齐的茶树，秀儿头戴草帽，两手熟练的摘采下一朵朵嫩绿的尖子，不停的放进背箩里去。南疆的八月骄阳似火，她不时的举起手巾擦擦汗，眼睛不由自主的眺望着这寂静的山林，远处是黛青色连绵起伏的群山和葱翠青郁的树木，她把目光停留在了山下那栋还没完工的白色房子上。
这是生产队根据上级指示，特地为知青们盖的，这两天，因为寨里的男劳力都忙耕田去了，房子的墙刚刚砌了一半就停了下来。房子虽然还没有盖好，可知青们私下里都已经安排好了，两大两小四间房，除了一间小的做厨房，三个男生一间，三个女生一间，还有一间小房是秀儿和她的好友萌萌住的。一想到马上就要有新房住了，秀儿不由的对要搬进去的房间多看了几眼，“怎么会有人呢？”她疑惑的想，再睁大眼睛仔细一看，吓得腿直发软。她见一个身穿白衣的无头人，正在半截墙的房间里走来走去的。突然她想起了村民们讲过的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个来自异乡的马车夫，病死在寨子里，后来老乡们就把他埋在这里了。越想越怕，秀儿再也不敢往下看了，她匆匆忙忙，惊魂不定的跑了回去。后来，回到山寨里，她也和别的知青提起过此事，很懊悔那日不该一人去采茶的。

四  命丧南亢河

没过多久，房子盖好了，知青们终于搬进了自己的家
出事的头天晚上，秀儿显得格外的兴奋，这也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晚上了。跳跃的煤油灯下是她红扑扑的笑脸，她不停的翻动着手中从上海带来的相册，边指边告诉大家：这是我的外婆，这是我的爸爸，这个是妈妈....
那晚在一轮昏黄的月亮下，她突然提议五个不同姓的女孩烧香磕头，要用最原始的方法结拜成姐妹。大家共同宣誓：“让我们对天起誓，今天我们五人结拜为姐妹，在一起同甘苦，共患难，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声声的誓言还在，谁又会想到灾难就要在第二天发生呢！人要怎么来履行这样的誓言啊？
山中的雨季天，就象顽皮的孩子脸，说变就变了，刚刚还雷声滚动，暴雨如注，一下子又云开日出，热情似火了。
秀儿和姐妹们，手拉着手顺着泥泞的山路下来，被山雨洗刷过的田地一片翠绿，南亢河水在山下的小石桥下涓涓的流淌着，成群的飞鸟在河边飞翔嬉闹。
暖暖的风吹得人懒懒的直想睡觉，大家看看出工的时间还早，不知是谁说了句：“我们去河里游泳吧！”女孩么立即响应。这群无知的女孩啊！她们哪里知道，这山中的暴雨在地面，在山坡上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流后，最后，全部都汇入了这条南亢河，这看似平静的河面却隐藏着汹涌的暗流。
秀儿让不会游泳的萍在岸上看守衣服，其余的人早就迫不及待的淌着水下去了。可一下去大家才感到不好！表面平静流淌的河水，猛然间撕掉了温尔文雅的面孔，露出了狰狞可怕的嘴脸，凶暴的水不住的冲击着女孩们柔弱的身体，不管她们怎样的呼叫和求救，只一味的想要把她们捉去远方。女孩们奋力的在水中挣扎着，拼命游到了岸边，互相搀扶着艰难的爬上了河滩，可是这时大家才发现，秀儿姐不在了，回过头来再朝河里看时，只见她小小的头，黑黑的长发和一双挥舞着的手正在远方朝大家挥舞着，远远地，只见她的嘴在一张一合的动着，一个白色浪头扬起，大家顿时不见了她瘦小的身影。
知青们的哭声惊动了山上的人，山寨里的男女老少都顺河边帮着找，临近，听到了消息的知青也都来了。夜晚，几里长的河岸上，飘忽着一盏盏在风中忽闪忽闪的马灯。村民们说，这条河一直通向缅甸，要是再不找到那就连尸体都难保了。大家对着南亢河大声哭喊，叫着她的名字，都说什么不肯离去。因为，她们怎么都不肯相信她们的秀儿姐就这样的不见了！
一直到了第三天，一个在河边垂钓的老人，发现了水边的树根上缠绕着的丝丝秀发，当泡得肿胀了的秀儿被人从河里捞起来的那一霎那，大家都失声痛哭了。那么爱美的她，全身浮肿，满脸乌黑，已经惨不忍睹了。
一颗流星，稍作停留就匆匆的消逝了。一朵小花，刚刚露出了花蕊就被一场暴雨击落了。
这个月圆之夜祭拜完秀儿姐，写下了心中对秀儿姐无尽的思念和这段忧伤的回忆后，我的心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或许，这人世间的缘聚缘散，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匆匆的过客，曾经来过，终将也会别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