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

守望精神家园

桑子

　　凌晨六点，九月的桂花已醒，清香四溢。桑子踱步在桂花下，轻声诵读着"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穷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食指的这些质朴而深情的肺腑之言一直引领着桑子勇敢地生活并不懈地追逐梦想。无意中瞥见自己举书的双手，手心布满暗黄而粗重的茧，手背筋骨凸起，肤色黑黄，心中不禁闪过一阵酸痛……
　　六年前九月的一天傍晚，在家等待录取通知的桑子正在灶旁添柴火，突然邻居杨大爷来家里说桑子被一所二类的重点大学录取了，并把随手送来的录取通知书给桑子的爸妈看，激动不已。桑子的父亲瞥了一眼这个通蓝的录取通知书信封，丢出一句"老子没钱读"，即转身离家去夜游（村民吃过晚饭后聚在村头或村尾闲谈，农村里的一种说法）了。剩下心如寒冰的桑子和望着父亲背影咒骂的母亲。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桑子依然满怀希望地在家里等了三个多月，一份对大学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对未来理想人生的规划便是桑子等待的执着。
　　桑子的家境贫困，父母务农，弟妹众多，生活拮据。考上一所二类大学亦非桑子最满意的现实，复读怕风险，上大学没钱。父母是地道的农民，不知国家对大学生的优惠政策，父亲只会粗暴断绝桑子的读书念头，母亲则唉声叹气；亲戚朋友嫌贫爱富，不肯借钱给桑子家，怕桑子家还不起，拖到猴年马月，所以找各种借口拒绝；父母与村里干部交涉不深，没想找他们帮忙。末了，母亲卖掉刚秋收的新粮，攒得了三千多元钱，要求父亲再掏出两千多元钱，先凑和着学费送桑子入学报到，不够的以后再说。但父亲依旧抛下冷话："一个女孩子读这多书有啥用？到头来还不是到了别人家里？老子没钱就是没钱"。那个晚上，桑子躲在被窝里一直痛哭到天亮。
　　她回忆起了那晚前的种种，曾几何时，桑子从学校回家，刚走到村头，就看到自家土砖房前门口围满了左邻右舍，桑子知道父母又在打架了，她扒开人群，弟弟妹妹站在母亲旁边哭，母亲披散着头发，被扯破了的衣衫沾满了泥土，脸上现出了红的紫的青的伤痕，一边哭喊一边狠骂靠在门口的父亲，而父亲却斜着眼抽着烟，大口大口地吐雾气，每当这时，桑子总会冲过去扶着母亲帮母亲拍打身上的泥土，梳理头发，父亲看到稍微知人事的桑子就一溜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曾几何时，桑子偶有一次考试没占全班第一，就呆坐在座位上动也不动，直到放学全班其他同学都走光时，她才像一只小老鼠般灰溜溜地跑进厕所，在里面大声的哭泣一两个小时后，借沿途地沟里的水洗尽眼泪，再仰着笑脸迅速地跑回家；曾几何时，看到同村的小伙伴背着新书包在父母亲或祖父母的携带下互相追逐着打闹着窜到学校，在九月亦或正月的朝阳下，俨然是梦想的种子在挣脱贫瘠的土壤深入更广阔的天地成长，但此时的桑子只得让深埋地下的理想种子晚一点儿沐浴阳光，她总是在别人上了好几天课后才躲在母亲的身后来学校坐在最后一排听讲，是母亲求学校的某个老师担保桑子的学费，桑子才能勉强念书到高中并参加高考……
　　一个贫困农村的女孩不读书了就避免不了到县城打个几年工，然后被催回家找个男人嫁了，生孩子并与男人共担一切家务农活事，从此彻底步入"柴米油盐酱醋茶，粗衣淡饭谈桑麻"的继承式的欠革新发展的农村生活中。桑子的身上亦附上了这种悲剧的影子，但庆幸的是，桑子在求知和梦想的路上坚韧的跋涉。
　　收到录取通知书后的第三天早上，桑子提着母女俩彻夜收拾好的行李，记着母亲的千叮咛万嘱咐，看着母亲欲说又止难以掩饰的流泪，怀揣着一颗痛并快乐着的嫩稚的心，离开了家，搭上了去县城的公共汽车……九月的秋风挺微凉，车窗外的梧桐叶子纷纷扬扬的飘荡：落在地上被踩进脚底；落在车顶被横跨着的电线截断；落在行人身上被嫌弃的弹掉；偶有钻进车里被司机咒骂着捡起狠狠地扔出窗外，真有点"凄凄惨惨戚戚"的感觉。
　　刚到县城的一个黄毛丫头，举目四顾茫然，要找点儿事做愈发艰难。还好，桑子可谓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对什么扫地、擦桌子、洗碗、择菜、洗衣服、做饭一类的事儿娴熟得很。在拥挤而破损的一条小巷拐角处，一张聘服务员的红色单引桑子进入到一家门面较小里面却十分宽敞的私人餐馆，餐馆老板姓赖，老板跟桑子面谈好后，工资一个月六百，包吃包住，接着带桑子熟悉了一下住宿和工作环境，桑子满心欢喜的在餐馆当一名服务员。为自己终于能够自食其力并替家里减轻经济负担而每天笑呵呵地上下班。上班头几天，其他同事（有六个比她大的姐姐，还有三个嫂子）对桑子的好让桑子觉得母亲一直在身边照料自己。同事们教桑子如何像一个有经验的服务员那样做清洁工作和招待客人。桑子对这些事学得又快又好，每次员工用餐时，一有客人到，她们就直呼嗓子去接待，对于洗厕所搬桌椅等这类较重的活儿，同事们说桑子是新来的，让桑子先锻炼一下，先值班两个月（意味着所有重活累活儿或其他同事没有干完或不想干的活儿全归桑子干）。每天早上七点就得起床，帮厨房择菜打扫卫生，九点多钟过早，一直工作到晚上等客人全走光才可去休息，一般等吃饭喝酒的客人全走完差不多是晚上十一二点了，一天长达十四个小时以上的工作强度换来二十元的酬薪亦让桑子持续性的积极工作。
　　如果只是身体上的劳累也罢了，让桑子恐惧的是，餐馆里的工作人员言行举止粗俗鄙陋。赖老板经常去女厕所推门催服务员快点出来；也经常笑眯眯地把某个服务员叫到他的办公室里座谈，一去就是半个钟头一个小时的；他动不动就掐那些小姑娘的手胳臂脸什么的，奇怪的是那些小姑娘亦和赖老板这个早已过而立之年的大叔嬉戏打闹，有时甚至抱成一团；厨房里的厨师和打荷的年轻男人身上都文满了各种各样的龙、虎、豹子等的图样，他们边炒菜边吸烟，边切菜边吸烟，一有空就跑到前厅挑逗服务员，常常说一些流氓之言，常常抓住一个小姑娘就是乱摸乱动手脚，让桑子不解的是，那些同事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在桑子眼中，上述的一些现象和做法是她不能容忍的，毅然带着丢掉两个月工资的痛心和一份对该餐馆员工素养不认同的不屑离开了。
　　这次桑子来到了她所在的省会城市。在餐馆两年多的磨砺中，她学到了很多，她很庆幸曾经所学的知识让她一直秉着追求真善美的行为准则。在繁华的大都市里，桑子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的贫穷，一种知识和精神上的贫穷，一种素质上的贫瘠，尽管赚来的钱可将自己进行廉价的修饰一番，看到：一幢幢奇形怪状的建筑物；一个个绚丽多彩的各类科技的、时尚的、教育的等等广告牌；一个个戴着眼镜穿着休闲清新的大学生；一群群面带微笑积极从事各行各业的工作人员……桑子的理想种子在发芽：我可以继续读大学，我可以不过一辈子呆在狭小山沟里的毫无发展的日子了，我坚信学习改变命运，知识成就未来。这样想之后，桑子热切的拥抱滚滚而来的车流和人流。桑子找了一份工作，在一所一类重点大学的附近一家超市做导购员，从学校学生和网上得知可通过成人高考进入该大学念书，桑子本有高中知识底子，一直以来热爱读书，渴望上大学。她利用休假时间去附近大学蹭课，晚上不加班时就呆在员工宿舍看高中的语数外科目，不断回想和记忆教科书知识点，并配上相关的练习题做。经过学习和金钱上的双重充分的准备，桑子如愿以偿通过成人高考，现正在上述的一类重点大学攻读工商行政管理专业同时兼职了两份工作，一切学费和生活费自己全力承担。
　　上午八点，第一堂课铃声已响，桑子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抬头微笑，既然人生是一本求知与理想的书，就不必为出几个错别字而大惊小怪，因为生活会将它们一一纠正。

　　来源：中国地质大学（武汉）
　　姓名：欧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