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屋角的天空（014）

天下大平

  第014章

黄昏时分，叶明珠提着一大袋子“往生钱”，陈信担着食物，带着孩子们来到了几位死去的亲人的坟前。

叶明珠一到陈仁的坟前便放声大哭，声哽气咽，哭的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连鸟雀都不忍卒听，扑楞扑楞飞了开去。还是陈信给劝住了。他们摆好祭品，先烧了“往生钱”，后依次给祖父母、大哥、二哥二嫂、三哥、四哥磕头，让孩子们也叩了头，又祭了刘洪夫妇。叶明珠牵着刘源说：“这是你父母的坟墓，你跟他们叩几个头吧？”刘源果真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叶明珠又对几个孩子说，你们也来给刘叔叔刘妈妈磕头吧？春雷、春雨、春花一字儿排开，也给刘洪夫妇磕头了。

忙完这些，叶明珠又坐在陈仁的坟前哭开了，一边拍着坟头，一边抹泪，还一边诉说着：“当家的，你真狠心呀，丢下我们儿细女小，叫我们啷个过活呀？想当年我初嫁陈家，你恩我爱，是何等的美满！生下一双儿女，儿聪女慧，是何等的甜蜜！只指望这样的日子地久天长，谁承想乌云遮住了太阳，大祸从天降，你不念夫妻情分离我而去，我不敢怪你，但你也得看顾你的儿女一双，春雷伤才好，不知将来啷个样？春雨她喊爹，答应的只有娘！深更半夜醒来，伴我的只有月光。月光光，泪光光，夜风大，景凄凉，本想和你万世为夫妇，只如今你我各阴阳。你黄泉路上等着我，我，我，我一头撞死在你的墓碑上！”

她一哭，几个孩子也跟着哭，陈信也在一旁抹泪。这时，她作势向墓碑撞去，陈信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劝道：“嫂子，你这是何苦呢？哥哥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有几个孩子要靠你啊！”

叶明珠哭道：“我？我一个女人，我有什么能力，我能带好四个孩子呀？”

陈信发誓说：“嫂子，你放心，我陈信会用一生的精力来照顾好你们的，哥哥们在天有灵，弟弟一定照顾好侄儿侄女还有大嫂，决不让她们受一点点委屈的！”

他伸手搀扶着嫂子慢慢地站起来，叶明珠伤心过度，站立不稳，一下子扑在他的怀里。陈信十分尴尬，却也不好十分推拒，急急说道：“嫂子，你别再伤心了。”

嫂子说：“信，我能不伤心吗？”

陈信说：“孩子们都看着，你伤心，他们不是更伤心吗？”

他用了很大的劲才使嫂子站得稳了：“嫂子，我们回去吧？天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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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珠没法，只得收拾祭品回家。
晚上，叶明珠哄着几个孩子睡着了，独自来到厅中坐着。夜风袭来，油灯的火苗忽闪忽闪的，如同鬼火一般。
陈信在自己的房里躺着，看见门缝里透过来灯光，知道嫂子在厅中，隔着门说：“嫂子，你去歇息吧。”嫂子应了一声。他一觉醒来时，门缝里依然透进光来，“难道嫂子还没去睡？”他披衣起来，轻轻地开开门，嫂子竟伏在桌子上睡着了。他十分难过，哥哥的死对嫂子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但人死总是不能复生的，她不能这样下去呀？她这样下去几个孩子啷个办？孩子已经没有了爹，再也不能没有娘呀！
他走到嫂子跟前，轻轻地摇醒她，劝慰说：“嫂子，你去睡吧，不要再多想了。”
叶明珠睁开眼睛，见是他，迷糊着说：“是你呀，我当是你哥哥哩，我刚才还梦见他了。”
他鼻子一酸，差点儿滴下泪来，但他不能流泪。他扶起她，像哄小孩子一样，“嫂子，你要听话，去睡觉吧。”
嫂子说：“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他只得坐下来。
两人却相对无语，唯有油灯依然闪着昏黄的光芒。
良久，叶明珠说：“信，你房里去睡吧，我睡不着，还想坐一会儿。”
陈信说：“我也不困，我就陪你坐会儿。”
叶明珠忽然问道：“信，你今年也有二十了吧？”
陈信点点头。
叶明珠又说：“是该给你找媳妇的时候了。”
陈信顿时红了脸：“嫂子，我还不想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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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珠说：“为什么啊？多个人，我们家里也多一份热闹。你瞧，原先咱们家人多，多闹热，现在可是只有咱们两个大人，多冷清。再说，家里也只有我们两个，外人看着也不像的。”
陈信低头无语。
次日，叶明珠出去了一趟，不几天，一个媒婆果真带着一个女孩子过来，那女孩子约摸十六七岁，瓜子脸，长辫子，上身一件红底黑条格子褂，下身灰裤子，脚上一双布鞋。见人时脸上红苹果两个，说话时堂前燕子衔泥。叶明珠一眼便相中了，留两人吃了饭，又给那女孩子一块布、五十块钱作见面礼，还给封了一个红包给媒婆，暗地里与媒婆说道，等着我这边的信儿，他要是同意我就再来找你。两人去了。
晚上，叶明珠在灯下问陈信道：“信，白天那个女孩子啷个样？看得中否？”
陈信红着脸，半天说道：“我不同意。”
叶明珠问：“为什么样啊？是她不好看么？”
陈信摇摇头。
“那你总得说个原因吧？我还得给媒人回话的。”
“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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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叶明珠便回绝媒人，但她又让媒人带着别的女孩子过来，陈信都没有同意。一连找了四五个，陈信还是没有同意。叶明珠还要再找，陈信说：“嫂子，你就别费心了，我自己的事我知道该啷个办。”
叶明珠正色道：“信，俗话说，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家里现在只有我能作主，我不能让你一辈子打光棍呀？”
陈信说：“我也并不是不找对象，只是说暂时不找。嫂子，实话说了吧，哥哥不在了，我知道你一个人带孩子很难，我也想找个人来帮帮你，但是如果我找的人是个贤惠的女子倒还好，一家人和和气气能过日子，如果找个脾气性格不合的进来，到时候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这日子可啷个过？受苦的可是侄儿侄女们。要找，我也得等侄儿侄女们大一些。”
陈信的一番话说得那么在理，倒说得叶明珠感动不已。她曾经在心里认为陈信不过与他的大哥一样是个猎人，没什么思想，却不想今日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让她哑口无言。为他找媳妇的事也只得暂时作罢。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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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象没有找到，但陈信对叶明珠的态度已经发生了一些改变，见了面也不再拘谨，也敢拿眼睛看她了，有时候还说句把笑话取乐。叶明珠心里很高兴，期待着一些事情的发生。
这日，叶明珠看到陈信在洗衣服，走过去说：“信，你去将柴劈了，衣服我来洗吧。”陈信说：“我洗完衣服就去劈柴。”叶明珠说：“不能让你一个人将事儿都做完了，那我不光是呆饭么？去吧，劈柴是男人该干的事儿，洗衣服让我来。”
陈信只得去了。
叶明珠洗着衣服，洗到他的内裤时，感觉档部有腻滑的一块，她羞的脸通红，她是个过来人，这事儿能不懂吗？怪不得陈信他要自己洗衣服哩，原来是怕她看到这些。洗完衣服放到绳子上晾晒起来，来到陈信劈柴的地方，只见他双手抡起斧头狠命地劈着，一会儿就满头大汗，便脱去外衣，露出一身强健的肌肉，真的越来越像陈仁了。
她去厨房里倒了一杯水端过去说：“信，喝口水吧。”
陈信端起水杯，一仰头，咕嘟咕嘟，一杯水只几口就进到肚子。
她看着他仰起的脖子一起一伏，笑说：“慢点儿，小心噎着了。”
陈信笑道：“真是笑话，喝水也能把我噎着了？”
喝完水，陈信又接着去劈柴。
叶明珠站在一边看着，半晌方低声问：“信，你身体哪儿不舒服吗？”
陈信抡起大斧说：“没有哇。”
叶明珠又问：“你内裤上是什么东西？”
陈信顿时臊得脸通红，不吭声。
叶明珠笑说，“有什么事儿可得跟我讲呀，我是你嫂子呀。”
怕他十分难堪，说完这句话她就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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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信心说，正因为你是我的嫂子呀，这种事儿我能跟你讲吗？要是你是我的媳妇我跟你讲也无所谓的。
想到这儿，他忽然一个激凌，甩了自己一个耳光，骂道，该死！该死！她是你嫂子呀，是你大哥的老婆，你啷个能这样想呢？真是该死！陈信啊，你要是再有这样的想法就比禽兽还不如。
骂过自己之后，他又琢磨嫂子问这些话的意思，她是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物事儿，还是明知故问？她是结过婚的人呀，也该懂的，那她是什么意思呢？忽然他好像明白什么似的，哥哥死了那么长时间，她一个人也很孤独，我也总是远着她，看她平时说话的神情，做事的态度，她似乎特别想跟我呆在一起，我只当她是嫂子，没有理会她的这些意思，但她终究是一个女人，她需要男人的关爱，可她是我的嫂子呀，我能做出对不起我哥哥的事情吗？我该啷个做才好呢？哥哥死得早，嫂子还很年轻，不能让她就这样一辈子为哥哥守寡呀，虽然内心里不愿嫂子再嫁人的，但毕竟这也是不可能的。
想了许久，他觉得不能光为自己打算盘，还要替嫂子想一想，该给她找个男人才是。这样合适的男人又到哪儿去找呢？
陈信将他所认识的男人一个一个地在心中排列，不是年龄太大，就是年龄太小，不是家庭条件太好，就是家庭条件太差，不是相貌太粗俗，就是相貌太优秀……想了半天，也没有个合适的人选蹦出来，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的时候又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她是你嫂子，你能这样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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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信心中对嫂子那份敬重与生俱来，要让嫂子成为媳妇，在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但陈信与叶明珠相处的时候，也不再是冰冷的态度了，他变得更像一个小孩子，经常在嫂子面前撒娇，还不时地跟嫂子开一下傻子般的玩笑，逗得嫂子开心的同时，也记着她是嫂子，他是小叔子这样的人伦底线。
生活仍然在继续，生存总是第一位的，几个孩子天天要吃要喝，总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虽然说政府有资助，有抚恤金，但叶明珠与陈信都决定把那些钱物都存到银行，留着将来给孩子们用。再说，陈春雷要治病，每年都要动一次手术，每次动手术都是一笔巨大的费用。
陈信天天出去打猎，叶明珠在家照顾几个孩子，两人的分工配合也都非常默契。
陈信每天出去都会有些收获，不是野兔，就是獐狍之类，回到家时，叶明珠总在倚门而望，然后如接驾般迎到屋里，亲自端茶倒水，找换洗衣服，俨然像老婆侍候老公一般。陈信说了几回，叶明珠不听，陈信也就由她去了。
孩子们见他扛着猎物回来，高兴劲儿更甭提了，用小手扯扯兔子的耳朵，摸摸狍子的尾巴，春雨抚摸着狍子光滑的皮毛感叹地说：“真舒服，像我妈**大腿一样。”
陈信听到此语，脸腾地红了。
叶明珠也觉得有些尴尬，也红着脸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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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到底大一点，看到两个大人不说话，便知道春雨的话不对头，忙说：“你懂个屁，这不是妈**大腿，妈**大腿才不是这样哩，妈**腿又白又滑，比起这狍子摸起来舒服多了。”
春花说：“我妈也一样，我**腿还要白些，还要滑些。”
春雨反驳说：“才不是哩，二**腿就没有我妈好看哩。”
春花说：“就有，就有。”
春雨连连说：“没有，没有，就没有。”
春雷也在一边帮着春雨说话。
春花急得哭了，连忙去找叶明珠评理：“大妈，春雨……说……你的大腿……比……比我妈……白……我……我……说我**……腿比你白……大……大妈……你说……我**腿……白还是你的……腿…白……呜呜……”
春花一边哭着，一边哆哆嗦嗦地诉说着。
叶明珠听了，颇感好笑，孩子们居然为这样的事儿也争执，但转念一想，孩子们懂什么，他们不就是应当为这样的事儿争执吗？但要怎样去化解他们的争执呢？
看着几个孩子，孩子们都拿眼睛看着她，仿佛她就是裁判者，她顿时觉得处理这样的事情责任重大起来，她不能失去孩子们的信任。
想了一想，她回答说：“照春花看来，二**腿比大**腿要白，照春雨看来，大**腿比二**腿要白，因为你们都爱自己的妈妈，所以你们都觉得自己妈**腿要白一些，因为你们心中有爱，所以，你们都觉得自己妈妈是最白的。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孩子就要团结，就要讲友爱，就要听大人的话，听妈**话，听叔叔的话。”
孩子们听了她这番话，似懂非懂的，但都点点头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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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信站在一边听着两个侄女争论谁的妈**腿白的时候颇觉不雅，正要出面阻止，却见叶明珠说话了，自己不好再管，后听到叶明珠一番话，就觉得这样的话从自己口中是说不出来的，叶明珠说得合情合理，不由对她这份睿智多了一份钦佩。
陈信将猎物吊到后院的树上去剥皮，叶明珠给他打下手，孩子们就蹲在一边看。
叶明珠看着陈信剥皮的手法很娴熟，从狍子的四条腿割开一道长长的裂口，到腹部处会齐，又从颈项处至尾部划上一刀，那刀锋利无比，所过处，皮毛自开，然后像脱衣服一样，慢慢地就掀起了整张的狍皮。
狍皮脱下来，叶明珠上前要收拾，陈信说：“那东西不好弄，你放着吧，一会儿我来。”叶明珠说：“我把这上面的污渍除一下。”
陈信不作声了，持刀划开狍子的肚皮，卸下内脏，放到一只大盆里，提了一桶水将狍子内腔冲干净。
血水沿着树下的小沟流到旁边的小溪中，然后混着溪水流走了。
陈信等到狍子上的水沥干，将狍子从树上解下来提到院内挂在通风处。又回到后院，处理狍子内脏。
他将肠子都扔到悬崖下面，然后冲洗内脏，狍肺、狍肝、狍肾、狍心、狍脾……一件一件的洗干净，放到一只大筛子上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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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明珠看到他将一根肠子一样的东西也放到筛子上，便说：“信，这是肠子，也不要了吧？“
陈信说：“这不是肠子，这是鞭。”
叶明珠问：“鞭？鞭是什么东西？”
陈信说：“用来泡酒的。”
叶明珠说：“那我拿过去放在酒坛里去。”
陈信说：“不用这么忙，等风干了再放也不迟。”
叶明珠低声问道：“信，鞭是什么东西呀？啷个会用来泡酒呢？”
叶明珠往日也曾听到陈仁经常说鞭可以用来泡酒的，却不知这鞭是什么？也不敢问。今天见陈信又说鞭是泡酒的，便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陈信看了嫂子一眼，奇怪她居然问出这个问题，他却不好回答。回头正看见陈春雷，便笑说：“春雷，你过来。”
春雷兴冲冲地跑过来，叫道：“叔叔，你叫我有事？”
陈信扯开春雷的开档裤说：“让叔叔看你的小鸡鸡好了没有？”
春雷虽然只有六七岁，却也晓得害羞了，听叔叔要看他的小鸡鸡便双手捂了裤裆，一边后退，一边说道：“不让你看，不让你看。”
陈信上前一把抱起他，用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就去拨开他的双手，假意看了一下，便放下他说：“好了，去玩吧。”
叶明珠明白陈信的用意，她却是要他亲口说出来，见了陈信这样一个聪明的举动，也就不好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