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屋角的天空（016）

天下大平

  第016章

通向哥哥坟茔的路是很熟悉的，纵然在没有光亮的晚上他也摸得到，时间不长他就来到了大哥的坟前，双膝一曲，跪了下去，抓着坟前的土皮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叫着：“大哥，我对不起你！大哥，我对不起你！”

哭了大半宿，竟然在坟前睡着了。

叶明珠站到他面前时，他还兀自未醒。

叶明珠见到他一脸的泪痕，一脸的憔悴，十分心痛，柔声说道：“信，你不要折磨自己了，都是嫂子不好，你要怪就怪嫂子吧。”

陈信说：“嫂子，啷个能怪你呢？你还不是为了两个娃儿着想，你还不是为了大哥着想，你还不是为了陈家着想，只是我，我觉得对不起大哥。”

叶明珠说：“信，今天你当着大哥的面，说一句实话？”

陈信说：“什么实话？”

叶明珠说：“你刚才说的三个为了，是不是你的心里话？”

陈信说：“啷个不是呢？我说的都是实话。”

叶明珠说：“你当着你哥哥的面说，你喜欢我不？”

陈信扭着看了陈仁的坟茔一眼，回头说：“嫂子，我喜欢你，当着我哥哥的面我也是这么说的。”

叶明珠继续说：“那你愿意娶我为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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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信犹豫起来，他心里一百个愿意，只须说出一个愿意就够了，但他却说不出来，不敢说出来，更不敢当着陈仁的面说出来。
叶明珠说：“你不敢说？还是不愿意？你要是不愿意说，我来替你求求你哥哥，看他是啷个一个说法？”
叶明珠说着，跪在陈仁坟前，细细说道：“仁哥，你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晚上想找个说话的人也没有，还有两个娃娃，他们也需要一个爸爸，还要老二的女儿，孩子们淘气的时候，我一个人管不过来的，我想找个男人帮我，你看如何？陈信是你的兄弟，是三个娃娃的叔叔，他是爱他们的，也关心他们，我想和他一起过日子，你看如何？我想来想去，毕竟跟了他比到外面再找一个不熟悉的男人强吧？就算我不跟他，到外面去找一个男人，我也可以带了春雷和春雨一同过去，但剩下春花和刘源啷个办？他们两个这么小，丢给信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呀，你们会放心吗？你们要是在天有灵，就给我们一个准话儿，我是跟了信好，还是到外面找一个男人好？”
忽然一阵风起，吹着坟前的花圈沙沙作响。
叶明珠看着，喜出望外：“你们这是同意了么？”回头对着陈信说，“信，你看，你哥哥同意咱们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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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信看着花圈一飘一飘的动，却不认为这是哥哥同意的说法，但嫂子刚才一番话让他动摇了，如果嫂子到外面找一个男人，他必然难以阻止，就算她带了两个娃娃去，那么还有两个娃怎么办？不可能嫂子将四个娃娃都带去吧？有哪个男人会要带着四个娃娃的女人呢？如果男方也有一个或者两个娃娃，再加上可能与嫂子再生一个两个娃娃，那么这个家庭里最少就有六个娃娃了，而且娃娃们都这么小，这样的日子怎么过？岂不是苦了嫂子，又苦了娃娃？
陈信也扑嗵一声跪了下去，叩了几个头，然后说：“大哥，小弟只能对不起你了，为了陈家，为了娃娃，为了嫂子，我要娶嫂子为妻了。”
叶明珠一字一句地听清楚了，眼泪叭哒叭哒地就流了下来，反身扑到陈信怀里大哭起来，陈信一边抱着她，一边也哭了。
山间的风更大了，吹得花圈呼啦啦地响，远处的森林也传来阵阵涛声，仿佛是对哭声的和鸣。
他们终于消除了心中的障碍，相互偎依着，在这个宁静而寂寞的早晨。
回到家里，孩子们还睡着未醒，叶明珠去灶屋里做早饭，陈信到院子里劈柴。
陈信脱了上衣，抡起斧头，对着已经据成一截一截的干树筒劈下去，一劈为二，二劈为四，时间不长，地上就横七竖八地堆满了片柴，他将片柴抱到屋檐下码起，然后再劈。
叶明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蛋汤走过来说：“信，喝碗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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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信停住手，看着她，只见她梳着整齐的头发在脑后高高地盘了一个髻，额前一抹刘海，刘海下一弯远山似的眉，眉下一泓清水似的眼，眼下一隆葱似的鼻，鼻下一张樱桃似的口，口下是羊脂玉似的下巴，下巴下是细细白白的脖子，脖子上系着一抹围裙，围裙上挺立着两个小山包……他盯着小山包看着，居然有点心猿意马，也忘了伸手去接叶明珠的汤碗。
叶明珠见他目不转睛地看，心说：昨晚给你送上门去，你不在乎，今天这么看得忘乎所以？要看也只能等到晚上了吧？
她的脸微微地红，提醒说：“信，先喝了蛋汤吧，要不然冷了就有腥味了。”
陈信回过神来，憨憨一笑，伸手接过碗，喝了两口，抹着嘴说：“真好喝。”
叶明珠说：“好喝就趁热喝了吧。”
陈信说：“嫂子，你也喝一口吧？”
叶明珠说：“不了。”
陈信固执地将碗递过来，叶明珠只得就着喝了一口。
陈信说：“嫂子，你真好看。”
叶明珠说：“你还叫我嫂子吗？”
陈信说：“叫惯了，改不了了，这样叫不好么？”
叶明珠说：“我听着还是别扭。”
陈信说：“你都听了好多年了嘛。”
叶明珠说：“那不一样。”
陈信说：“好嘛，嫂子，我以后改了就是。”
陈信喝了蛋汤，将豁然递给叶明珠，叶明珠没有接碗，却伸手去抹陈信额上的汗珠，陈信将身一闪，她的手扑了空。
“信，怎么啦？”叶明珠娇嗔地说。
“没，没什么。”陈信一边后退，一边伸手去抹脸上的汗，却不想抡斧子的手有许多的黑灰，这下子弄得整张脸都成了大花脸了。
叶明珠看了，温情一笑：“信，你看你的脸像……”
陈信当然看不清自己的脸，却看到手上了把的黑泥，可以想见脸上的形容了，于是也笑了起来。
叶明珠笑过，连忙说：“信，我去舀水来，你洗一下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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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进屋子里去端来一盆水还有一条毛巾，看着陈信洗了脸，抹了上身。她不是第一次看到陈信光着膀子的时候，但今天看着，心情却不太一样，陈信的身子越来越像个成熟的男人了，应当说，他就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除了有英俊的面庞，还有一身好肌肉，如同一只久在山林中纵横跳跃的金钱豹。她看到他背上还有一处水渍，便接过毛巾替他擦掉，她发现当毛巾挨着他身子的时候，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她也感到心里面一颤。
她将脸轻轻地贴上去，伸手去搂了他的腰，轻轻地说：“信，我爱你。”
陈信立在那里，像一根木头。
叶明珠喃喃地说：“信，昨晚你吓着我了，我不能没有你，你要有个什么闪失，我真的活不下去了。信，你不要离开我，你要对我好。我爱你。”
陈信好像也受到了感染，身子剧烈地颤动，呼吸也变得粗重，他伸出手按在她的手上，摩搓着：“嫂子，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生活在一起，共同抚养那几个孩子，我喜欢你，也喜欢他们，不管有多苦多难，我们共同支撑下去。”
叶明珠听了这话，喜极而泣，眼泪滴在陈信的背上，她却用舌去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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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信身子更加抖得厉害，他双手握紧，攒成了拳头。半天方说道：“嫂子，不要这样，我好难受。”
叶明珠将他的身子搬过来面对着，她双手搂着他的脖子，拉近他们彼此的距离，她的嘴巴凑向他，吻着他，伸出舌头进他的嘴里，像搅拌机一样在他的嘴里搅动着……
他再也控制不住了，双手紧紧地搂着她，舌头回应着，吮吸着她的香舌，她的腰肢很细，虽然是生过孩子的女人，但她的体形保持得还相当好，与做姑娘时没有太大的区别，她的舌很小巧，是诗人们常形容的丁香舌，她身上还散发着一股令他着迷的香味，这香味让他心底涌动无限的欲望。
她说：“信，今晚，你不要再跑出去了，我把我自己交给你，好不好？”
他说：“我很想现在就要。”
她温情一笑：“信，你就等不住这一天了。”
他说：“我一秒钟都不想再等了。”
她说：“好吧，你想要就要吧。”
他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屋子里。忽然从叶明珠房里传来一阵孩子的哭泣声：“妈妈，妈妈……”
他们听出来了，是春雨。每天早晨春雨醒来第一眼看不到妈**时候就要哭闹。
陈信如冰水浇头，兴味索然，只得放下叶明珠说：“春雨醒了，你快去吧。”
叶明珠此时也不敢耽搁，带着无限的歉意对陈信说：“信，不要着急，晚上我到你那里去。”
陈信想到只能如此了，也不能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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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陈信备了猎枪、猎刀、还有干粮水袋准备出去打猎，叶明珠和孩子们送出院外。
叶明珠再三叮嘱说：“信，早点回来，我和孩子们等你回来吃晚饭。”
陈信回头笑说：“嫂子，你带孩子们进屋去吧，外面风大，小心着凉了，晚上我早些回来就是。”
叶明珠看着他渐渐消失在树林中的背影，心里涌动着与平日不一样的感觉，那种担心与牵挂仿佛比原来强烈了千倍万倍都不止。
忽然一阵风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几片宽大的树叶飘飘而降，落在他们的面前。
陈信出了陈家大院，与往日一样钻进了深山中。他知道只有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才会有更多的猎物。由于人类的活动不断地挤压着野生动物的生存空间，山地边缘的野生动物越来越少，想要获得更大的猎物也只能往深山里走了。然而进入深山面临的危险也会越来越多。山高林密，溪流飞涧，巨大的乔木，低矮的灌木，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寂寞的地面上，地面上有厚厚的落叶。一阵风过，树林中阴冷而碜人。
眼看到了中午，陈信还是一无所获，并不是没有猎物可供他打，而是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他要打到一个特别的猎物来为他和他嫂子的婚礼庆祝，他想到了那天见到的那头野猪，那头野猪足有五六百斤，作为一个特别的礼物是非常合适的，于是他沿着野猪可能出没的路径寻觅，直到中午，他还是两手空空。
累了，渴了，他寻了一块大石头坐下来歇息，摸出包里的干粮吃了，又喝了几口水，觉得身子有精神了，于是站起身来，准备继续前行。
突然他眼睛一花，面前多了一个花花点点的动物，仔细看时却发现是一只金钱豹。他吓了一跳，连忙闪到大石头背后，端起枪来向金钱豹瞄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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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豹并没有扑向他的意思，在他面前站住了，抬起一条前腿，低声地吼着，仿佛很痛苦的样子。
陈信看时，只见豹子的一条前腿上夹着一个巨大的铁夹子，夹子上还有鲜血在淌，原来这只豹子遭到下铁夹子的暗算了，它来到陈信面前好象是有求于他，让他扳开腿上的铁夹子一般。
陈信虽然明白豹子的想法，但他依然很害怕，扳开豹子腿上的铁夹子并不难，难的是如果扳开了豹子腿上的铁夹子，豹子会不会因为饥饿而吃掉他呢？豹子毕竟不是人类，懂得礼义廉耻，懂得知恩图报。
他犹豫着，如果他此时开枪射击，豹子只有死路一条，但他不能对一个受伤的动物再痛下杀手，何况这个动物来到他的面前有求于他；如果他不开枪，他也难以从豹子面前全身而退，受伤的豹子还是豹子，这个森林中的勇士连老虎都不怕，就算是死它也会奋力一搏的。
豹子摇摇晃晃的，仿佛是失血过多，有点儿支持不住的样子，但它还是坚持不倒下去，用三条腿全力地支撑着身体的重量，那只遭铁夹子夹住的腿始终伸着，在陈信面前晃动，鲜血还在往外渗出。
陈信想到了书上说的农夫与蛇的故事，也想到了义虎送亲的故事，就算是动物，有报恩的，也有恩将仇报的，，具体轮到哪种动物作何选择是没有办法预料的，如果他不伸手救助，这只豹子肯定是死，失去一条腿对于一只豹子而言就是失去猎食能力，一只没有猎食能力的豹子最终要么饿死，要么成为其他肉食动物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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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信动了恻隐之心，他慢慢地从大石头后面探出身来，对着豹子说道：“豹子哥，你是想让我把铁夹子从你腿上取下来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豹子腿上的铁夹子。
豹子呜呜地叫着，三条腿矮下去，身子伏到地面上，似乎是听懂了陈信的话。
陈信也曾听说豹子是很聪明的，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但要救助一个受伤的豹子在他来说还是第一次，心里有着十分的恐惧。豹子不仅有厉害的门牙，还有一条横扫千军的尾巴和四只尖利无比的爪子，这三样武器哪一样对于他来说都是致命的。
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么救豹子一命呢？佛祖有割肉侍虎的故事，虽然他不想成为佛祖，但见死不救也不是陈信的风格。
陈信轻轻地说道：“豹子哥，要救你不难，但你不能得救后来害我哦？如果你能听懂我的话就把头低下去，把受伤的腿伸出来？”
陈信说完居然看到豹子低下了头，并将那只受伤的腿伸着，他心头一震，这豹子有灵性，果然能听懂我的话了，要救它，就算是后果很严重也要救它。
陈信放下猎枪，慢慢地走到豹子跟前，豹子依然伏在地上，并没有动一动。陈信的胆子壮了，他指着铁夹子说：“豹子哥，我要动手扳夹子了，可能有点痛，你要忍着点呀。”
他伸出双手握住铁夹子的两边，两臂一齐用力，铁夹子就打开了。他轻轻地抬起豹子受伤的腿将铁夹子从它的腿下抽出来，将铁夹子甩到一边，然后打开背包从一个小瓶瓶里倒出一些治伤的药粉涂在豹子腿上的伤口上，然后又从背包里抽出一卷绷带将豹子受伤的腿绑好，做完这些，然后对豹子说：“豹子哥，你的伤腿弄好了，你要多休息几天就会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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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子站起来，伸过头来蹭到陈信身上，陈信吓了一跳，却不敢动一动。却见豹子在他身上从下至上嗅了一遍，又从上至下嗅了一遍，这才退后，退到有十几米远，才慢慢的转身，一跛一跛地离去了。
看着豹子离得远了，陈信才松了一口气，握着刀柄的一只手已经攒出汗来，虽然他知道隔得这么近豹子想要伤害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他还是不自觉地想握刀防卫了。
他走到大石头后面拿起猎枪对着豹子远去的方向比划了一下就放下枪了。他抬头看看太阳，太阳正斜斜地在对面的山顶上浮着，摇摇欲坠的样子。
今天看样子是没有收获了，他自言自语地说，没关系，反正今天做了一件好事，也算是有个交待了。他想起临行时嫂子期待的目光心里暖暖的，恨不得一步就回到家，与嫂子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
他收拾了背包提起猎枪往回走。
回到陈家庄时，叶明珠正带着孩子们倚门而望，见他回来，满面喜气，如同接驾一般将他迎回院内。
叶明珠一边替他拿着猎枪，一边说：“我都等你好半天了，看看天都黑了，你还没回来，真把人给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