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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老师
从来没有踏进过这么泥泞的土地,跟随父亲的脚步走着,如同他一样坚定,我们都默不作声,任这方土地的气息扑面而来,沉沉地涤荡着我们的心。
“小师,这次把女儿带来了呀!你女儿和你长得好像啊!”一位正在插秧苗的中年妇女隔得老远,扯着嗓子喊道。
“是啊!苗大姐,你又一个人在忙活啊!女儿女婿呢?”父亲很自然的接过话。
“他们进县城医院产检去了,这不女儿快生了吗?”苗“伯伯”话里透着无尽的幸福和喜悦。
“呀!这么快,恭喜恭喜啊!到时记得通知我喝喜酒,那你忙,我们先过去了!”父亲礼貌地回应着。
第一次来到从我出生不到三个月就病逝的祖父的老家,道不尽的陌生感,记不清祖父的样貌,更别说这个如此贫瘠荒凉的村庄。只隐约从父亲口中得知祖父生前是一名农村教师,也是校长,管理着春望小学所有的事,他坚守了一辈子,兑现了所有的承诺。
我小时候曾问父亲,祖父是不是注定会当老师。父亲说为什么。我开玩笑因为祖父姓师,并且很好奇学生怎么称呼祖父,因为叫“师老师”感觉别扭,就叫“老师”又不好与其他教师区分开来。父亲摸了摸我的脑袋,说祖父让学生就叫他“老师”,就像“老张”“老李”一样亲切,他喜欢和学生打成一片,喜欢每天与他们一起愉快地学习、陪他们一起成长。
1957年,刚刚初中毕业的祖父因为家里困难没有继续念高中,而是回到了村子的小学校里帮忙,运菜、烧火、做饭、打铃等杂事全部被祖父包揽。后来,村里为数不多的六个老师走了四个,老师不够,于是祖父主动请缨,分担了一部分教学工作。父亲说连祖父自己都不曾想到,自己会爱上这份工作,原意用一生的时光去奉献。
父亲带我走到了一幢早已倾斜的土坯房外,仅仅一层,仅仅四间教室。父亲走到第一个房门外,一眼望去用粉笔写在上面的“一二年级”还依稀可见。父亲使劲拉了拉门闩,,顶部的泥土和灰尘散落了一地,房内两张大桌子布满了大洞小洞,各立两头,歪歪扭扭的十几个凳子整齐地摆放在桌子的下方。黑板早已被岁月的印记侵蚀变了色泽,这里比我在电视上看见过的任何一所偏远山区小学的设施都要差得多,我惊叹祖父惊人的毅力和勇气。
出了教室,土坯房右边的栅栏旁堆放着三架自行车。我问父亲为什么要留着些不用的车。父亲说这是祖父生前用过的车,三辆车骑了整整36年,修修补补不知多少次。我走到栅栏旁,车胎瘪的不成形,扶手被磨得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还有座包上面各色的补丁布......看到这里,我的眼眶早已湿润,我在想要是这个时候祖父还在世多好,我好想扑进他的怀里,去感知一下这位无私的老人的胸襟到底有怎样的宽阔和豁达。
后来,我们又走了很长很长的山路,尽管崎岖,却在途中呼吸到了城市里少有的清新空气,丝丝缕缕暗香浮动。虽然没有芳香碧绿的花草树木,却能偶得杂草间百鸟的宛转吟唱,我享受着祖父曾经享受过的自然景色。父亲突然停住脚步,抬着头,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了两个坟头。我问父亲,其中一个是不是祖父的。父亲点了点头。我又问另外一个呢。父亲没有作声,而是继续向上走了几步,我走近看见墓碑上写着一个和父亲同姓的人的名字。父亲说这是你的三叔。三叔?我还有个三叔?那他为什么也去世呢?父亲解释道,我们一直没提,也是你祖父要求的。你三叔如果在世的话,现在也才三十出头。当时你祖父整天忙着学校的事,没时间顾及我们几个孩子,就连你姑姑出嫁他都最终没能出现在婚礼的现场。当时你三叔本可以就在那个小学读书,可你祖父一直不同意,说要把机会留给其他家的孩子。你三叔就只能去县城焊炼厂去焊铁打工,可后来由于电焊作业系统出现故障整个人被活活电死,你祖父后悔不已,责骂自己为什么如此不负责任,一直到临终前都不能释怀,所以不准我们再提这段伤心往事。我走到三叔坟头前,用粗树枝扫了扫坟上的灰,又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我明白祖父的心情,一边是他挚爱的教育事业,一边是他无法割舍的骨肉亲情,他实际也是痛苦的,他是滴着血在做选择,他宁愿舍小家也要为大家,他的这种敬业爱业精神我打心眼里折服。
祖父一生都在诠释什么叫做真正的敬业,在30多年的教学生涯中,时时以一个优秀教师的标准要求自己,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热爱学生,不顾自己多种疾病缠身、长期带病坚持工作,默默地耕耘着,无私地奉献着,孜孜地追求着,用自己的青春谱写着辉煌的篇章。
如今,我选择了跟祖父一样的职业,尽管我对祖父的相貌没有丝毫印记,有时仅仅只是看看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可我早已把“师老师”当做了我今后职业的楷模。每当在书中抑或在网上看到党和国家倡导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倡“爱一行、干一行;干一行、爱一行”的职业准则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到我的祖父,一位用实际行动、用36年的光阴去兑现诺言的人民教师,一位无私、默默奉献的人,他一生都在用博爱书写着大写的“人”。他才是最可爱的人!
来源:华中师范大学
姓名:刘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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