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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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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湖北省武汉市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4-10-9 15:33: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老铁


  没有人知道老铁真正的名字,事实上就连老铁自己都没有提过。但对于老铁为什么会出现在站上,所有人的人说法都很一致:乞丐老铁和站长养的狗抢吃食,一发狠,把站长的狗掐死了,站长见老铁可怜,就把站门口一间破旧的门岗室借给老铁住着。大家都认为老铁不过是个乞丐,住个两天就会走,可最后谁也没想到老铁竟这么留了下来。站长是个好人,也没有赶老铁走的意思,就让老铁长久地住下了,权当请了半个门卫。

  老铁这个“门卫”,毕竟是没人给他发工资的,因此,平日里老铁还是干他自己的老本行——捡破烂。大家都认为老铁和别的乞丐不一样,因为老铁捡到报纸时会把报纸抹得平平整整的,一本正经地看,所以大家都估摸着老铁是读过书的,至少是识字的。

  老铁话不多,但和站上的人接触久了,也渐渐熟络起来。据老铁自己讲,自己年轻时和一帮狐朋狗友“犯了事”,害了人命,吃了官司,那时候全国上下都在“严打”,因此,和他一起犯事的哥们,一个已经吃了枪子儿——“去了”,另一个还在牢里,怕是这辈子也出不来了,老铁当时“胆子小”,做了“从犯”,才死里逃生,捡回了条命,却也被判了十几年。大家又问老铁是哪里人,老铁却不再说,只道是“忘了”。

  当时,父亲工作的食品收购站还算个国营单位,里面有三十来号人,都做生猪的屠宰和猪肉销售的生意。站上的人有时因为工作忙,不得空回家吃饭,常会在一起吃便饭,大家都知道老铁好酒,也都会把老铁喊上。生猪的屠宰,免不了要很多用到热水的地方,大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煤炉,靠烧蜂窝煤煮开水,谁知当时给站里送煤的那个小伙不地道,以次充好,送过来的煤常点不着,或就是不经烧,站上的人都很恼他。一次吃饭,就有人和老铁说:“你反正也是闲着,捡破烂也卖不了几个钱,我知道哪里有好的煤球,你不如去做煤球的买卖,我们都到你这边买,还给你多贴点钱。”第二天,老铁就用站上的板车去拖了一车煤球回来,老铁的煤球不仅耐烧、火旺,而且还比原来的每个便宜三分钱,于是大家就把原来送煤球的辞了,从老铁这边拿。站旁边有个锚链厂,里面住着百来个工人,大家都听说老铁的煤球好,常让老铁送货过去,老铁为人老实,不会算计,七八层高的宿舍楼,只要有一声招呼,哪怕是一个煤球,老铁都会去送。

  第一次看见老铁,是我在父亲的摊位帮父亲做生意的时候,老铁拎着一个破麻袋过来,拿父亲留给他的卖不掉的肉骨头。他并不起眼,我只当他是一般的乞丐,也没多看他两眼。倒是老铁一直盯着我,问道:“这是老周家的公子?”父亲说是的,并让我叫“铁叔”,我并不太乐意,老铁就说“不敢当、不敢当”,老铁还问我的名字,让我写给他看,我觉得他是个怪人,扭过头去不愿意理他。倒是父亲显得很不好意思,就把我的名字写在记账的本上,递给老铁,老铁念了两遍说:“老周是有文化的人,会取名字。”当时我在上初中,喜欢写作文,有几篇文章发表在县里的报纸上,老铁喜欢看报纸,就看到了,逢人就说:“老周家的公子有出息,能写顶好的文章发到报纸上。”后来,老铁遇到我也说这样的话,即使过了很久我也没在报纸上发表什么文章了,他也还是这么两句,这让我更觉得他“脑子有病”了。

  一次,站上有人的儿子结婚,请父亲去吃宴席,老铁也去了,就和我坐同一张桌上。新娘子出来的时候老铁直勾勾地盯着看,旁人就打趣道老铁是不是准备在这里找个新娘子啊,老铁兀地眉头一皱,恶狠狠地说:“婆娘没一个好东西。”说完才发现说错了话,就显得非常窘迫:“我不是说别人。”大家都笑老铁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新郎敬完酒,老铁就开始趴在桌上哭,老铁的哭声不大,却很奇怪,呜咽着像被人打了的垂死的狗,大家都认为老铁喝醉了,开始劝他,但是都劝不住,场面非常尴尬,大家没有办法,就把老铁拽了出去,一直拖回站上。所有人都憋了一肚子火,刚准备骂,老铁便开始断断续续地说,他说他原来也是有老婆的,坐牢的时候老婆丢下了他娘和别人跑了,还带着他两三岁的儿子,他娘死的时候,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大家见老铁可怜,也都叹气摇头不再说话,只是后来有酒席也不会再让老铁过去,却还是会帮他把好吃的带回来。

  某个中秋,父亲不小心把身上的钥匙落在了站上的房间里,就去老铁那里借工具想把锁撬开,老铁问明白了情况就说不用,他拿了一根铁丝到父亲门前,轻轻插进锁孔里,耳朵凑过去听,过不多时,竟是“咔嚓”一声把门被打开了。父亲很是惊喜,说老铁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老铁摇了摇头说年轻时学过。出站时,父亲站里发了几卷月饼,父亲看老铁坐在门口就让我拿一卷去给老铁作为答谢。老铁看我送月饼来,仿佛受宠若惊一般连连推辞说:“我有,我有。”他怕我不信,还赶忙到屋里去取了个油纸包来,打开递到我的面前让我拿两个:“今天刚买的,豆沙馅,可甜。”我看他那黑黢黢的手和油腻腻的油纸包,自是没了胃口,但看他那热情的样子又怕我不拿就不让我走似的,便随意抓了一个跑回父亲车上。老铁的月饼我嫌脏,自然是不会吃的,在路过一个鱼塘的时候就被我丢到鱼塘里去了。

  很快,老铁会开锁的绝活就在站上传开了,甚至还有人故意把门锁上让老铁来开,于是老铁每次开锁的时候都围着一大群人看。有人说老铁就你这本事干什么发不了大财啊!老铁估计也听得出别人说的不是好话,连连摇头说:不敢了,不敢了。过不多久,锚链厂的会计室晚上遭了贼,据说被偷了五千多块钱,当天中午就有人看见老铁被所里的带走了,锚链厂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说早就看老铁不像什么好人,平日送煤的时候就鬼鬼祟祟的,一定是在“踩点”。后来又听所里的人说老铁在外省是有过前科的人,于是更加坚定了人们的想法。但是站上的人都不相信胆小的老铁会干出这种事,恰好当时家里有个亲戚在所里办事,父亲便找人托了关系把老铁保了出来,加上派出所和锚链厂也拿不出进一步的证据,只得把人给放了。

  老铁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一塌糊涂”,整个人也都是恍惚的,父亲问老铁怎么样,老铁就说饿。于是父亲就带老铁去派出所对面的一家面馆吃饭,老板见老铁一身臭气,怀疑老铁把屎尿都拉在裤裆里了,就不让老铁去店里坐,只让老铁端碗面去路边吃。老铁在路边站都站不稳,只得蹲着,父亲就陪在老铁身边问老铁是不是在里面挨了打,老铁也不说话,失了魂似的只知道吃面,父亲就猜老铁必然是在里面吃了家伙。

  后来,我上了高中,学业日益繁重,便很少去父亲站上,对于父亲站上的同事,自是也见得少了。三年后,我考上大学,父亲在家摆酒席庆祝,原先站上的同事大多都来了,唯独不见老铁,我就问父亲怎么不请老铁。父亲说你说什么傻话,老铁在你高二的时候就死了。据父亲说,老铁从所里回来后整个人“精神头儿都不对了”,锚链厂的人也一口咬定就是老铁偷的钱,不再到他那里买煤,就连老铁死了以后,拖到火葬场去人家都不肯给火化,因为老铁没有身份证,算个“黑户”,直到老站长到派出所开了证明来,老铁才算“走成了”。老铁走的突然,也没留下什么,只在整理遗物的时候找到几张邮政的汇款单,每次也就两三百块钱,都是汇到山东的一个镇上的……我顿时感觉心口堵得慌,一整天的好心情也没有了。

  我和老铁不熟,只是见了几次甚至连他真正的长相都没记清,按理来说本不应该有太深的情愫,但是,多年以后,我还会想到老铁,莫不就是因为他常夸我“能写顶好的文章”,还是扔了他的月饼至今深怀愧疚,或许,我只是对那个时代的苦难抱着难以释怀的怅然罢了。


  来源:三峡大学法学与公共管理学院

  姓名:周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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