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屋角的天空（036）

天下大平

柳玉叶感觉高欢总是有意无意地将这样的话题引向她，而她总是不愿接着这样的话题聊下去。如果此刻顺着这样的话题聊下去，那是很危险的。荒山野地，孤男寡女，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是极有可能的。柳玉叶看出高欢是一个正直的人，如果她保持矜持的态度，他就会敬而远之，如果她稍以一引诱，他可能趁虚而乱。乱的后果是严重的，高欢毕竟是一个未婚男子，而她已经结婚了，还有一个孩子，他们就算有肉体关系了，但也不会有好的结果，对于她来说，她无法去面对自己的老公和儿子，而他，也无法面对自己未来可能的媳妇。不如就保持现在这种纯真的姐弟关系，就算以后真的被人误会，至少她也能问心无愧。
柳玉叶说：“高欢，将来你找的媳妇肯定比姐姐要漂亮，姐姐替你把关。”高欢说：“姐姐，你们女娃小时候玩耍什么呢？”柳玉叶想了一想说：“女娃儿玩耍的自然与男娃儿不一样，我们小时候玩跳房子，踢鸡毛毽子，玩石子，还有就是扎花球。”高欢说：“那跟我们这里的女娃儿耍的也差不多。”柳玉叶说：“当然差不多，北人骑马，南人驾舟，说的是大地方，而鄂东与皖南距离相近，习俗自然也就差不多。”
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几乎聊到了一个晚上，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背靠背地打了一个盹。次日晨曦初起，他们寻了路回到客店中美美地睡了一觉，以补昨夜的不眠之夜。
他们在九华山游览，登高峰，下深谷，探密幽径，戏水溪边，荡舟太平湖，祈福月身殿，天台看日出，莲峰观云海。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回来时他们绕道泾县，因为高欢提议要去皖南事变的故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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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先到云岭，参观了云岭新四军军部旧址。军部旧址残垣断壁，瓦垒遍地，已无昔日新四军驻扎时的人欢马叫人来人往的繁忙景象，唯有一块刻有“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与陈毅元帅亲笔题写的“新四军军部旧址纪念馆”几个大字还看得出这地方的身价与昨日的辉煌。
高欢感慨地说：“九华山上的庙宇何等气派，何等奢华，想不到这里却荒草丛生，几乎沦为废墟！”柳玉叶道：“这里总归是战争的遗迹，再正义的战争也都是要死人的，而死人总是让人伤情的，自古以来多少次战争，又哪里能寻着遗迹！唐朝诗人杜牧有诗云：折戟沉沙铁未消，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而庙宇则不一样，庙宇居于高山之上，深林之中，都是所谓的方外之人居住着，他们不问世事，不参与名利之争，自然也就没有人去损毁了，相反，无论谁得了天下，最先做的事情都是重修庙宇。”
高欢问：“这是为何？”柳玉叶说：“无论道家还是佛家，都讲超度轮回。那得了天下的，怕那些死人变成厉鬼来缠他们，于是要超度他们的亡灵，更为重要的是，他们要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来忏悔，以赎前孽。”
“你不喜欢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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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都不喜欢战争，对于我来说，我憎恶战争。女人在战争中都是弱者，都是牺牲品。”
柳玉叶的回答让他既感到深刻又让他惭愧，因为他对战争的理解与柳玉叶显然不一样，在学校里，在广播里，他听到的红军、八路军、新四军、JFJ都是正义的化身，他们都是为着解放全中国受苦受难的人民而奋斗，而牺牲，就拿这些牺牲在皖南事变中的新四军战士来说，他们就是为了抗日，就是为了整个中华民族的解放，但是很不幸，他们被所谓的友军包围了，并受到了重创，牺牲是很大的，历史课本上说，当时军部有接近一万人，除了突围出去一千余人之外其他的要么成为了俘虏，要么就长眠在皖南这块土地上了。历史课本只有这样几个枯燥的数字，这些数字曾经是一个个鲜活的人，是生命，是与他一样的生命，他想知道的是这些人从哪里来，为何而战？即使面对牺牲也一往无前；他想知道他们姓甚名谁，他们有父母吗？他们有老婆吗？他们的父母老婆现在何方？他想知道那些被俘的新四军战士最后的命运，他们活到了新中国的成立吗？这些都是他感兴趣的，没有机会参与那场战争，做个研究者总还是可以的。也许对新四军军史的研究就是他这一生所要做的大事。他很想柳玉叶能帮他完成这个心愿，但她刚才的一番话却改变了他的想法，一个对战争深恶痛绝的女子断然不会参与到研究战争的行列中来的。女人需要的是花前月下，而不是嗜血的杀戳！
或许她是经过磨难的人，想法改变了吧？他这样想着，心里稍感一丝安慰，女人毕竟不同于男人，女人见了血腥之后可能就是恐惧，而男人则更加顽强，更加鼓舞斗志。
从云岭出来，他们又去了茂林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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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林镇地处皖南，位于黄山与太平湖之间，境内青山环绕，流水潺潺，素有“小小泾县城，大大茂林村”之说。茂林是皖南事变发生的中心地，细看周边险恶的地形，可以想像得到当时新四军与国民党顽军进行了何等激烈的战斗。
茂林赤坑山蜜蜂洞是新四军副军长项英、副参谋长周子昆牺牲的地方。
项英是个悲剧人物，早年从事工人运动，与毛泽东从事的农民运动可以相提并论，出过国，这一点又胜于毛泽东，后来参与军事，与朱德、毛泽东三人一起领导中央苏区的军事斗争，偶尔与毛泽东意见不合也无伤大局。当博古等纯布尔什维克掌权时，毛泽东失势，项英虽然没跟着倒霉，但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红军长征后，项英与陈毅等人领导江南游击队也算是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盼到成立新四军了当上了副军长，却成为叶挺这个不是共产党员的军长的副手，心里窝着火呀，因为此时远在陕北的毛泽东已俨然成了共产党的一把手。虽然项英没有明着要与毛泽东分庭抗礼，但对抗毛泽东的军事指示却是心有灵犀。由于项英的犹豫，皖南新四军错过了突围的最佳时机，更为不可理解的是，作为新四军的最高领导人，当国民党顽军围攻上来时，项英却带着军部的几个高级干部消失了，虽然第三天时冒了出来，但已经于事无补了。九千新四军只有一千多突围出去，其余的大部分牺牲了。项英本人也死于叛徒之枪下，就在高欢眼前的这个小洞之中。
高欢扶摸着坚硬而冰冷的岩壁，看着这个人猫着腰才能钻进的洞口，而项英等人居然在里面住了两个多月，这是何等的委屈，又需要何等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