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跨进了老年的大门

剑气如虹 · 发表于湖北省武汉市 2014-11-6 08:35:38

“祝爸爸生日快乐，愿爸爸一生无憾！”10月23日，也就是农历九月三十的中午，在异乡的我收到了儿子发来祝贺生日的短信，我在高兴的同时又有些莫名的栖惶。

农历的九月，很少有三十，因此，往年我只有在九月二十九过生日，今年好不容易有个九月三十，这让我总算过了一个没有“偷工减料”的“足秤”的生日了。今年也恰是父亲去世后我过的第一个生日。父亲于此前的公历2014年9月28日、农历九月初五的下午6时10分去世。父亲离世前几天，我一直在家陪着，去世的时候我就坐在他的床头，一直盯着他只有呼吸，没有表情的面容，看着他从喘着粗气到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再到气息变得悠长、变得微弱，在感到是他他最后一次呼吸时，我急忙大声喊进在屋外忙着的两个妹妹，父亲就这样在我的凝视和妹妹的哭泣中告别了世界。那一刻，我感到人生所有的辉煌都是一场空梦，所有的争夺都是一场闹剧，所有的算计都是一种愚蠢！也让我感到生命无常态、人生有定数。以前，我们总认为经常住院的母亲会先父亲而去，没想到父亲却走在了前头。

父母亲都健在时，就象两扇关得紧紧的大门，始终将我关在老年和父亲的门外，让我不管过多少次生日，总还觉得自己很年轻，总还认为自己是儿子。特别是当自己的孩子还没成家立业，还没离家另过时，这种心理就更有了充分的理由。今年父亲在我们意料之外离别了人世，一扇大门倒下了，另一扇大门尽管还在，但已经挡不住、关不了。母亲人还在，但身不健，有些老年痴呆，走路要人扶，吃饭要人盛，洗漱要人照顾，特别是那一脸的皱纹，把时代的沧桑、家庭的磨难、个人的坎坷都做了一个全记录，七十六的人生让人觉得百岁有余。

我和父亲之间没有某些书籍上、文章中形容的那种很浓亲情，倒是有一种很重的陌生感、很深的隔膜感。从我记事起就没听到过父亲对我赞扬，也没看到过父亲对我的笑脸。我们父子分别与别人在一起时，都可以谈笑风生，但我们父子在一起时，却总是沉默相对，有时说句话，也是话不投机。个中的缘由有时代的因素、有社会的因素，但更多的还是个人性格的因素让我们系下了解不开心结。

我今年的生日就是在父亲离世，母亲龙钟的状况下过的，那一天，一种苍老的感觉悄然袭来，一种人生冬天的滋味涌上心头。感觉自己是一脚跨进了老年的大门、晋升到老父亲的行列了。过一次生日，就意味着人生的枝条又枯萎了一枝，意味着岁月的年轮又少消失了一圈，但儿子还在漂着，母亲还在病着，我还没有老去的权力，我更没有息隐林泉的理由！

因此，生日这天，尽管妻儿和朋友的祝福如期而至，但是，我并没有生日的喜庆和欢乐。尽管阳光是那样的艳丽，我的心情却并不是同样的晴朗。晚饭后走在东湖落叶缤纷的林荫道上，听秋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地响，簌簌地落，脚下的枯叶碎裂的声音拨动着心中的弦律，一股深秋的气息浓浓地袭来，一种时光的回声回荡在耳边。

从我记事起，就总是期盼着生日的到来，早早地就搬着指头数着，还有多少天才能过生日？总觉得过生日之前的那些日子特别的慢，每天都是那样的长。原因是，生日那天可以吃个鸡蛋，让一年难闻一次肉香的馋虫缓解一下。父亲在这一天也会控制他的脾气，不会轻易动手打我，一直压抑的心情也可以稍稍地释放。而潜意识中的想法是：过一个生日，我就又大了一岁月，离苦难又远了一步，离幸福又近了一步。

十几岁时，终于离开了父母，走出了家庭，开始了独立生活。离别的那一天不仅没有依依不舍的感觉、相反还有种心情为之一松的味道。心想再也不用担心挨打、也不用担心挨饿了。先是两年半的知青生活，每天天光即起，天黑收工。插秧、割谷，犁田、耙地、车水、打药，尽管是超负荷的劳动，但至少能吃饱肚子，能穿暖衣服，能从容地看小说，能正常地与人交往，不害怕别人的歧视，不担心父亲的暴力，生活因此变得有此色彩了，日子也显得柔和多了。但到底是年轻气盛，对生活缺少细微的感受，对情感缺少细腻的体验，从不觉得生日有什么特别，也不觉得大一岁有什么异样。有时索性忘记了生日的存在。接着当矿工、后来做记者，尽管忙碌、尽管劳累，但是，工作着是快乐的，况且还有青春作伴，有书籍为友，有朋友聊天，生日也常常被抛到了思维的深处，遗忘在生活的远方。

男人做望生，女人做满生。让我再次记起生日时，是39岁。那一天，几个妹妹相约到我家说要给我庆40岁的望生，这让我突然感到中年即将逝去，看着不到10岁的孩子，一种惧怕老去的心理油然而生。我对妹妹们说，你们可以来吃饭，但不是来做生，40岁太年轻了，做生把人做老了。

又过了10年，49岁的生日到了，这一次，妹妹们又相约着给我做望生，我再没有理由拒绝，我想，做望生也好，不做望生也好，年龄就在那里；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岁月总要老去。既然妹妹们有这个心愿，恭敬不如从命，干脆给她们一个高兴，给自己一个安慰。从不记得父母生日的儿子，也从武汉艺考培训班给我发来祝福的短信，那一刻幸福包围着我，感动淹没了我！

但那之后，妻子和儿子都去了武汉，我一人在家留守，出门一把锁，进门一盏灯。那种形影相吊的孤独、那种踽踽独行的冷清，常常让人感到身寒心冷。从来不记得生日的我，这时每到生日之时，那种被遗忘、被抛弃的感觉就遍布全身。幸而单位有几个知心的同事，每年生日那天都给我安排一个小小的聚餐，给我送上祝福，让我感到世间还有温暖！

今年的生日，妻儿在家中，我又在异地，本来我也没放在心上，但是，因为今年妻子满五十周岁。论公历，她的生日在我生日之后三天，论农历我的生日在她生日之后一天。记住了要祝贺妻子的生日，就附带记住了我的生日。

生日年年过，心境各不同，目睹了父亲的死，看到了母亲的呆，让我想到《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林黛玉，一个前世为一块石头，一个前世为一株绛珠草，只是借一个躯壳到这世上经历一番，了却一段尘缘。我等升斗小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经历的多少、经历的好坏，也是上天所定。从这一点来说，人和其他的动物、植物、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生是另一种形式的死，死是另一种形式的生，生亦不可喜，死亦不可悲。从这个意义上说，每过一个生日，也都是在往归路上走了一程，就离永生又近了一步。当过完所有的生日时，就会发现什么都不是你的，连日子都不是你的，你从来处来，还到去处去！

因此，活着时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要感谢上天赐福，高官厚禄，美女艳色都是春梦一场，对一切以淡然之心、泰然处之才是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