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民之殇

阳光不锈--汪 · 发表于湖北省 2014-12-19 20:51:53

  梁民是民国时期的人，那时他生活在我们山后的一个大深山里，那里悬崖陡壁，山川纵横，对外面就像是一道天然的防范屏障。在梁民的眼中，王老大就是个土匪，他从别处一路厮杀过来，一路抢劫过来，来到这个大深山便看中了这个天然的屏障，特别是看中了这一屏障中梁民的那块风水宝地，驻扎下来，便再也不走了，就在梁民的那块风水宝上建起了他那富丽堂皇的王家大院，他手下的那些杀人如麻的土匪一转身就披上了一件美丽的外纱，变成了他的护院家丁。
      本属于梁民的王家大院的那块风水宝地，就白白的被王老大占去。梁民抗争过，说这块土地祖祖辈辈就是他家的，从他的祖先在宋朝迁移过来的时候起，到元朝到明朝再到清朝，然后再到现在的中华民国，这九百多年以来，他家的这块土地的所有权就从来没有变换过，就像是自己身上的肢体，从一生下了就是自己的一样，难道我身上的肢体也会是别人的么？但王老大就是王老大，那些背着枪支的家丁来到梁民的面前时，以枪指着梁民，并用枪口在梁民的身上用力的撞了几撞，把梁民撞的后退几步，梁民生怕那枪响了，吓的什么也不能说出。一个家丁说：王老爷看得起你，喜欢上了你家的这块土地，这是对你的恩赐，你还不感谢我家老爷么？梁民只好说：谢谢王老大。家中的眼一睁：什么王老大，叫——王老爷。梁民的身上一激灵，忙说：谢谢王老爷。家丁把枪往他头上一指，说：跪下。梁民双膝一软，爬在地上，瞌头如倒蒜：谢谢王老爷，谢谢王大老爷。       后来，在王家大院的建设过程中，梁民的牛、马都被王老大的家丁牵走了，说是征用，梁民敢怒不敢言，征用就征用吧，你用完了，总该还我，但王家大院修建好了，牛、马却还在被他们用着，梁民见状，找王老大想要回他家的牛、马，那些家丁上前对梁民就是几脚，把梁民踢翻在地，更可怖的是王老爷上前居然一枪向梁民的胯下打去，吓的梁民胯下一暖，一股暖流向腿上流去，待梁民发觉在尿，却怎么也收不住，任由暖暖的尿像决河的洪水一般，透过裤子，漫向地上，人也不由瘫了，半天都爬不起来。
      但梁民是个有文化的人，他不想就这样在王老大的眼皮底下屈辱的生活，他有他自己的尊严，便背着行囊出外去教书，哪怕是仅混个生活，也比在这些土匪的眼皮底下生活要强，但年终回来，王老大指使家丁上门来了，说：梁民，你出外去是教书，还是别有用心的出外去说我们王老爷的坏话？王老爷听到了你很多的闲言碎语，他特别的关照你，明年你哪里也不要去，王老爷家有好事赏你去做。但当他来到王老爷家时，王老爷却让他到山上看守山林，而这山林九百多年以来就是他家的，怎么是王老爷的呢？当他向王老爷抗议时，王老爷说：在这方圆几十里范围内，所有的土地，所有的资源都是老子的，所有的人都是我治下的人，都得看老子的眼色办事，在这里老子就是天，老子就是地，难道你的书是从屁眼读进去的么？梁民面对王老爷，看着旁边背着枪的家丁，想起那一枪让胯下一暖尿湿了裤子的情景，不由无话可说，他只好怒气冲冲的回到山上，看守着曾经是属于他的那一大片山林。
      无聊的时候，把他的线装书拿出来看看，甚至摇头晃脑的大声读读，发现自己的生存方式和几千年以来的历史不符，就像哪根神经出了毛病，有那么点不爽。不管哪朝哪代，人民总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私产，这些私产自己有权拥有，有权使用，有权出售，但在这里天却突然变了，晴朗的天一下子乌云压顶，让天翻了个转，所有的财产一夜蒸发，这可是几千年以来从不曾有过的事，连蒋先生在内不管哪个皇帝都没有这样过。于是他不满，他愤恨，他只好向很多的村民发泄了他的这种不满，但被王老爷发觉，王老爷指使人把他的书全部撕掉，并且还跑到他山下的家中把他家的所有书籍、纸笔、文玩等都搜出来，一古老的烧掉，骂他满嘴迂腐之言，骂他读的书怎么没半点作用，骂他看林不尽责尽职，把他拉到王家大院关了三个月禁闭。从此，梁民不说教书，连想看下书的权利也没有了，他心中的书香大梦不由熄灭。
      但他在山林中闲得实在太久了，心中的无聊无处打发，山上正好有一座破庙，不大，就上下两间，他把那里捡盖好，自己动手雕了一个观世音菩萨敬在那里，每天在那里敬几柱香，以求获得观世音菩萨的保佑。但更多的时候，他因心中空虚寂寞，心中的苦无处可诉，他只好坐在观世音菩萨面前，一个人自话自说，说他的苦，说他的闷，还说他的不满，有时一说就是大半天，不是肚子在呱呱叫，他还不知道起身回去做饭。
      后来，他离开山林中的那个草棚，搬到庙里居住，菩萨住上面，他住在下面，吃饭的时候先敬菩萨，早上起来，也先在菩萨面前点上三柱香，睡前也点上三柱香，失眠了，便坐起来对菩萨说上一阵话，菩萨已是他生活中不能失去的伴侣，离开了菩萨，他心中竟空无一物，什么都不是，他觉得菩萨就是他的神他的魂。
      但山上有一棵树被人偷了，这是一棵樟树，可以雕菩萨的树，很多的菩萨都是用樟树雕成，并且如果是偷去雕菩萨的话，他们还只选取那棵树的最下面那一短段，上面大部分的都弃之不要。而这棵被偷的樟树，正好被那些人抛弃了上面的大部分。王老爷知道了，菩萨居然让这些屁民信奉成风，居然让这些菩萨真的成神，便让家丁跑到山上，拖住梁民的头发，骂道：让你护林，你居然护的是菩萨，老爷的树都被人偷走了，就凭这个木头能帮你看守山林么？你看你敬的是什么？你敬的是一个木头，在这方圆几十里内，王老爷就是我们的神，是我们唯一的神，他高高在上，红光满照，洪福齐天，你敬的应该是他，怎么会是这个破木头呢？你怎么迂腐到这样脑残呢？于是那些家丁踹了梁民几脚，把香炉摔烂，把菩萨摔在地上，还去踹上几脚，最后见那小小的庙堂什么也没有了，摔无可摔了，居然搬进一捆柴，点上一把火，把那个庙堂放火烧掉，梁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观世音菩萨在那火中烧燃，庙堂在那火中倒塌，心中只能在滴着血，面上却还要痉挛着佯装笑脸。
      后来，梁民在草棚又生活了好久，老实了好久，也思考了好久，他就是想不通，我又不是王老大的奴才，他王老大是我什么呢？他占有我的资产，凭的是什么？凭什么不允许我出去教书？我连信个神又妨碍了他什么呢？怎么连个宗教信仰也要剥脱我的权利？他就是想不清楚。一直到多年过后，他突然发觉是自己生活在一个土匪之下，这土匪之下，简直是一个比皇权还无耻至极的地方，哪会有你说理的地方呢？
      于是，他在村民面前，说出了他的这一新发现，发现了在历朝历代以来这一不同的现象，原来是我们都生活在一个土匪的一手遮天之下，只要那些家丁不在面前，在那些村民面前，他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讲他的这一新发现，他可怜自己怎么不生活在蒋先生的国统区内，偏偏要让这一土匪脱离蒋先生的统治之外，并且还独独是占有了我们的家园。但是在他还没有想清怎么去应对这一现象时，王老大找上门来了。
      几个家丁一上来就扭住他，一人反剪着他的一只手，王老大上前狠狠的扇了他几耳光，向地下吐了口唾沫，说：你还反了天了，老子的天下是你能动摇得了的吗？你到处散布什么谬论？别以为你读了几天书，识得了几个字，知道了点什么，但你读的那点书全是臊尿，你还得在老子的眼皮底下过活呢？于是，他被五花大绑的绑到了王家大院，这次一关就是五年。
      待他出来，他已经六十多岁了，老了，离入土不远了，可王老爷却越来越活的风光，那些村民对王老爷也毕恭毕敬的多了，见了他，都是王老爷长、王老爷短的叫，比叫亲生的爷老子还要甜，可梁民看了，总有那么一种作呕感，虽然吐不出，总有一种不舒服如骨硬在喉的感觉。但强人之下，他也无可奈何。
      反正人也老了，来日不多，就过点安稳平淡的日子吧。
      这时候，他已不再在山上护林，而是与儿媳生活在一起，没事的时候，带带孙，溜溜狗，帮儿子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倒也不失为一种甜淡的生活。
   但有一天下午，有一个村民在山上砍柴回来的途中，发现了一个被强暴了的少女的尸体，少女的所有衣服都被撕烂，腿上还有凝固了的血迹，颈部有被手勒掐的痕迹。当时那个村民在山上砍柴，发现这个女孩是路过这里，并且也同时发现了王老爷的管家从另一个方向向这里走来，这条路就在这个村民的眼皮底下，整个下午，他再也没有发现其他的人，这个女孩的死肯定是那个管家无疑了，当他回来向所有的村民公布这一事实时，所有的村民都义愤填膺，把那个女孩的尸体抬到王老爷的大院前，向王老爷声讨管家的不可饶恕的罪行，但管家带着一群家丁出来，如狼似虎的把那个村民拖进了王老爷的大院，并对大家说：相信王老爷，王老爷一定会公正严明的为大家主持正义。但自那时止，那个村民再也没有出来，在王老爷的告示中，那个村民是嫁祸管家，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村民，在问讯他的过程中，他畏罪自杀身亡。
      这时，梁民站出来了，因为，他可以证实那个女孩之死不是那个村民所为，那天下午他就在那个村民的对面锄草，他虽然看不到山下的管家与女孩，但他却完完全全的可以看见那个砍柴的村民，一直到那个村民挑柴下山，在他惊呼那个女孩死亡之后，梁民也随即荷锄回家了，路过女孩的身边不过十分钟左右，但那时女孩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枯了。因此，他跑到王老爷那里为那个村民作证，不管凶手是谁，但绝对不是那个村民。但万万想不到的是王老爷却把这事安排管家去处理，管家接手过去，几个家丁便立即跑过来把梁民五花大绑了起来，大吼道：王老爷的话就是我们的圣旨，你还敢反了天么？你还敢反了王老爷么？你还敢为那个强奸犯申冤么？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梁民说：不管强奸犯是谁，但我可以百分之百的证实不是他，因为他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王老爷百分之百的肯定是冤枉了他。管家拿过身边的马鞭，狠狠的向梁民身上抽去，一连抽了几十鞭，边抽边说：你眼皮子底下算个毛，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我看到的强奸犯就是他。
      但这次梁民不服，不顾身上被抽的血肉淋漓，他吐掉一口鲜血还是说道：我活了几十年，我从没有做过有违良心上的事，我的良心告诉我，我必需为他作证，为他申张正义，邪恶一定掩埋不了正义，正义一定存在。管家听了，操起手枪，向他的腿上就是两枪，说：老子的这一枪就是正义，邪恶必需死在这正义的枪口之下。梁民双腿受伤，只好跪下，这次他居然什么也不怕了，义正辞严的说：我终于看明白了，你们就是恶魔，所有的正义，道德，良心，信仰，还有我们所追求的-----，都是你们猎杀的对象，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管家说：王老爷就是我们的天，王老爷就是我们的地，王老爷就是我们的太阳与月亮，你居然敢骂王老爷是恶魔，这可是你自己找死，你死去吧。
      于是几声枪响，梁民倒在地上，被捆着的梁民在地上扭曲的挣扎，虽然痛苦，但睁着的怒眼，却是那样的血红，至死也没有闭合。
                                                                                                            2014.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