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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滩湾写意(散文组章)
刘继智
一
老家刘家河最初的名字叫作龙滩湾,为何叫龙滩湾,因为它处于两河交汇处,都是滠水的源头,两河交汇的地方原来有一口深潭,深不见底,人们叫它龙潭,每到雨后,水潭里面的青龙便喜欢越出水面,到河边的浅滩之上晒鳞片,金色的晨光之下,龙身上的鳞片反射出一道道金光,祥云升起,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我的乡村由此便有了此名。又据说那条龙有时候也腾跃到半天云里,然后徐徐地落到西边的草地之上,盘成一大圆圈,久而久之,滩西边的草地之上便变成方圆几里路的平川,人们于是把这平川叫做龙盘畈,也有人称之为云盘畈,故事很传奇,无疑给老家增添了许多神秘色彩。
我小时候经常听过一首民谣,那民谣是这样唱的:''龙滩湾,龙盘畈,不出王侯出状元!'',民谣似乎也佐证了这里是一处上好的风水宝地。从阴阳学上讲,说它是风水宝地也不无道理,阴阳学对于绝妙风水的讲究一般的依据是:''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说。即青龙为河,白虎为路,朱雀为场,玄武为山。老家左右两边都是河,右边有一条大道通向旧时的黄安城,前面就是一片平川龙盘畈,湾子后面是一座大山,山上建有城寨,名曰刘家寨,寨子南坡缓而北坡陡,故有玄武之象。
明洪武二年,刘氏先祖携妻带眷,从江西过籍来到大别山区,立标为居,大概是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便在此安家立业,躬耕田亩,刘氏家族已经繁衍20多代,历经六百余年,如今已经达到数千人,其分支遍布本县好几个乡镇和河南南部地区。
六百年前那次声势浩大的江西过籍,史料至今已经无法考证,据说:元末农民起义之时,徐寿辉和陈友谅在此征战多年,后来,朱元璋打陈友谅,这里又遭生灵涂炭,人死如枕藉,朱元璋坐稳江山之后,兴粮屯田,鄂北豫南一带人烟稀少,田园荒芜,便从江西过籍大批移民,现在,这里居住的居民大都是从江西过籍而来。
刘氏先祖来到龙滩湾,安居乐业,起先请没请阴阳先生察看过地形我不知,他选择了这么一个地方,必定有他选择的道理。在那样的年月,谁不希望自己的家族能够兴旺发达呢?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能出将相之才呢?谁不希望今后能够成为富甲一方,能够有广泛的人脉和源源不断的财富呢!主观上这几个条件似乎都具备;客观上,这里柴方水便,又有方圆几里的平川,又处于南北东西要冲位置,距小镇集市又仅仅只是一步之遥,后面又有绵延不断的高耸的分水岭山脉作天然屏障,有老君山、三角山、大兴寨作坚强后盾,面朝仙居顶。这几个条件,可保衣食无忧,又得交通之便,遇到战乱之时,可守可退,这样的地势地形地貌,是难得轻易觅到的。可见,我的先人独具慧眼。
追根溯源,我带着太多的疑问先后查阅过《黄陂县志》、《黄安县志》,得知我居住的村湾原属于滠源乡,最初归于麻城县,后划归黄陂县,宋中期归黄安县建制,明中期又重新划归黄陂,后又划归黄安,归属几易几变,说明这个位置的重要性,那个时候,豫南的商旅到江夏郡,到黄州府、麻城宋埠、黄安县城,必经过湾前的大道,这里离黄安县城不足30公里,离黄陂县城也仅仅只是40多公里,是豫南通向黄陂第一站,连我居住的小镇过去也叫黄陂栈,足可以证明它也是兵家必争之所。
我也一直想看看族谱,查一下我的先祖到底来源于江西哪个地方,我们那里有一句民谣:"我的祖先来自何方,江西瓦雀墩筷子巷!''附近居住的黄陈王熊李刘几大姓几乎都来自筷子巷,我也问过许多江西人,筷子巷到底在哪里?问到的人十有八九说不知道,看来那个地方要么根本没有,要么早已经易名。
六百年,是多么漫长的岁月,再去寻找,恐怕难上加难。
龙滩湾,三面环山,一面临畈,六百年前,我的先祖远离江西的故土来到这里,他对江西一定有一种难舍难分的情结,但没有办法,那一次大迁徙,是朱皇帝下的圣旨,皇命难违,他一定是不得已才背井离乡,不惜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惜渡鄱阳湖过长江经江汉平原来到鄂北这个弹丸之地,那个时候,他心里到底想什么,思什么,我无从知晓。
先祖来到这里,最初的创业一定充满艰难险阻,历经千辛万苦,那个时候的鄂北,尚属于蛮荒地带,地广人稀,田园荒芜,屋舍凋敝,先祖于是在河滩中间的高地之上搭起草棚,居室而安,然后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开始了最初的垦荒生涯。
山是蜿蜒而伸的群山,滩是芳草萋萋的荒滩,平川一片,两条小河在摊头汇集一处,沿着宽阔的平川弯弯绕绕向南流去,那个龙蟠虎踞、鸟鸣凤舞的地方,我的先祖,那时候的心境,一定悲怆意浓,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先祖死后,他的两个儿子把他葬于村南,立下碑石,栽下几株银杏树和柳树,''青藤历世远,恩泽万代传'',那墓茔还在,碑文尚存,银杏树和柳树依然年年焕发新枝绿叶,年年果实累累。
先祖的两个儿子后来发生矛盾,大儿子一气之下,举家搬到远离龙滩湾30里地的豫南沙铺居住,二儿子无后,又不愿立大儿子后人为嗣,只得抱养邹姓外甥为后。这样说来,我的血统里,既有邹姓的血液,又有刘姓的血液,我们的上辈有''活姓刘,死姓邹''之说,后来,邹姓无后,又抱刘姓后人为嗣,邹姓在我们那里少见,倒是刘姓成了远近有名的一大姓,龙滩湾也改名为刘家河了。
二
我一直对刘家河古湾落的建筑格局存在疑虑:东南西北四门,中间有两条s形的深巷子,湾子中间的位置早先有一座箭楼,箭楼左侧的位置有一口深不见底的水井,每个城门外面都有两口方塘,塘和塘之间有沟渠相连接,四门相通,巷子相通,巷子两边开着门洞,也串联无数的小巷子,巷子里住着许多人家,如果从空中俯瞰,这种建筑格局就像一个典型的鱼形八卦图,而那箭楼正处在鱼眼的位置之上,如果再仔细一点,又会发现;南门和北门以及箭楼,还有南边祖先的墓茔和湾子后面的寨子又几乎连成一线,这是祖先有意设计的,还是后人按照祖先的意愿副会之,我不得而知。
巷子很深,但不是直的,弯弯转转,长达半里路长,巷道很狭小,只能够容得下人通行,不可通车,陌生人走进去常常迷路。我小时候就住在巷子之中,有事没事就到巷子里躲迷藏,对于巷子里的奥秘也略知一二,人躲进巷子里,寻找起来是相当困难的。
那条巷子的地面铺的都是青石板,由于走路的人长期摩擦,青石板几乎磨得光滑透亮,完全可以照见人影儿,巷子两边的人家想必都是富豪之家,门楼上的石条宽而结实,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原突围》剧组这巷子里住了个把月,许多镜头和戏都是在这里拍摄的。
有门就有城墙,最初的村子,四周都有厚厚的高高的城墙,那城墙到底有多厚呢?我小时候经常走到城墙上去玩耍,城墙的外面是几丈高的石砌墙,中间填有黄土,宽处有三四米,城门楼都是用长石条砌成,两扇大门关着,城门楼的左右两边分别是两口水塘,这样的城,旧时叫作圩,即堡垒,是很难攻破的。太平天国之时,太平军攻城,攻了几天几夜依然没有攻破;1937年10月,红28军特务营奉命接管宣化店和黄陂栈一带地区,那个时候,鄂豫皖国共两党军队已经初步达成和平协定,红军奉卫立煌长官之命,驻防七里坪和宣化店一带,连当时的鄂东保安司令程汝怀也不得不主动退让出七里坪,罗厚福率领特务营西进,在小小的刘家河却遇到了麻烦,刘家河民团团长刘德仁却将前去谈判的红军战士残酷杀害,红军于是火力攻城,攻了好几天都没有攻破,最后刘德仁派人送信搬救兵,均被红军采用围点打援打散,湾子里的刘氏村民开始慌乱,大部分都躲进箭楼之中,红军于是采取火攻,放火烧了西城门内外的数十间房子,大火冲天,刘德仁知大势已去,于是仓皇逃遁。
那场战斗到底是如何激烈,我不知,小时候只是隐隐听过大人们讲过一点。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产队大搞积肥运动,对西门口外的水塘进行清淤,从水塘之中挖出许多废弃的枪炮筒子,还有诸多的子弹壳和子弹、无数的手雷,我们把手雷砸开,里面的火药还可以用,可以想象从前战斗的激烈程度。
现在,湾中的箭楼没有了,古巷还在,古巷之中已经没有多少人家居住了,城墙大都已经拆除,只留下西城门一点残存的城门楼,那城门楼上巨大的石条还在。
数百年来,村庄不断扩充它固有的范围,已由原来的东西南北四门和巷子五个部分到后来扩充的榨子门、上湾、后畈、新屋、干冲、河那边等十几个部分,组合着刘家河湾落的整体。近几年来,新建的房屋又不断向龙盘畈,江家畈扩展,刘家河慢慢的和西北面的小镇黄陂栈连成一个整体。
三
刘家河依山而建、傍水而生,山成了村湾固有的天然屏障,河便成了村庄的生命之源。两条河交汇于村南的位置,我们的村湾就像两条巨龙嘴里衔着的一颗巨大的明珠。
两条河都是滠水之源,一条发源于三角山叫玛瑙冲河;一条发源于老君山东面的大兴寨,叫竹林沟河。两条河又串联无数的小溪山泉,组合成如扇形的水脉动态网络。有流动的水,山就有了灵气,村庄就有了活力,人就有了精气神。数百年来,源源不断的河水让我们历代的先人生命繁衍生息,传承至今,才有了我们这一辈人的血肉之躯,有了生命的进一步延续。
常常听老人讲过这两条河,上世纪六十年代未修水库之前,清清的河水从村前流过,冬不枯,夏猛涨,每到汛期,洪水奔腾,白浪翻滚,村头河边的小石墩桥便被河水淹没,人们试着走石墩桥,就像在水中跳舞。河水日夜鸣声不断,流水的声响就像是大自然美妙和谐的乐曲,给小村增添了宁静而幽雅的气氛。有时候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家乡西河上才建起一座狭窄的是。钢筋水泥桥。
河边之上有一大片柳树林,那柳树大的有数百年的树龄,高达几十米,它一直是家乡的一道美丽迷人的风景。每到夏天,巷子里的人都喜欢驮着小椅子,拿着草垫,到河边的柳树下,坝子上,小桥上乘凉儿,凉风习习,夜色朦胧,柳树林里传开一阵阵蝉儿的叫声,萤火虫在柳树林中飞来飞去,还有一阵阵潺潺的流水之声不绝地响起,沉浸于这迷幻而又和悦的意境之中,是多么的惬意。
有时候,我们还经常在柳树林里捡枯枝,打柳树籽儿卖,或者爬上树梢之上掏鸟窝,或者折新嫩的柳树枝做柳哨。刚刚抽芽的柳树枝,水气重,随便截一支,两洒三寸长即可,两边削平,放在手掌里轻轻揉捏,抽出木心,圆圆的柳树皮卷便便可以做柳哨了。
那时候,湾子里的小伙伴最喜欢的就是做柳哨,吹柳哨,满巷子,满湾子都是''嘀嘀''的柳哨之声。
小河边石头多,水草很少,每到汛期过后,河里的鱼儿特别多,常见的有鲫鱼、麻鱼、马口鱼、银鱼、石板鱼等,围堰捉鱼便是我们经常做的一门功课,捉鱼富有乐趣,也有收获,那样的劳动,我们常常乐此不疲。
弯弯的小河向南流,有了清澈的河水,田地就有了灌溉用水,居民的生活便有了诸多的方便,河,就像母亲永不枯竭的乳汁,哺育着这个古老的村落,使之有了长久不衰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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