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误了我

杨远煌 · 发表于湖北省襄阳市 2015-2-14 15:27:53

王羲之误了我

文//杨远煌

有不少写作的人说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的知名度高，总爱用“家喻户晓”或者“妇孺皆知”这两个词。在当下，除了人民币，还有什么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啊！王羲之被称为书圣，他的《兰亭序（真迹失传，是慕本）被称为天下第一行书，流传至今，历代都有书家临慕。王羲之和《兰亭序》是中国书法史上的一座丰碑，其书法艺术成就至今无人超越。我的孩子的初中语文课本中就有关于王羲之的内容，社会上很多人知道的。但是，王羲之和他的书法并不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我的干爸爸曾经在村小学当过多年教师，当过村小学的校长，曾经写过多年的毛笔字，还说自己的毛笔字写得怎样的好，却不知道王羲之和他的书法。干爸爸听我介绍了王羲之的一段时间后，却把王羲之错读成“王义之”。

我高中毕业后，每年的春节都写对联。刚开始的一两年，只给自己家里写春联。后来，开始给别人家里写春联。再后来，每年的腊月，我除了写春联卖，还常年写其它的对联卖。盖了新楼房的，孩子做生日的，老人做寿的，还有各行各业的，红白喜事，等等。不过，当下写对联卖的钱不好赚。很多家庭根本不贴春联，年照样过。很多家庭春节前后请客办事贴了对联，春节不再贴春联。有人说“家家户户贴春联”就和说王羲之家喻户晓一样，是形容是夸张。红纸有一丁点缺儿，那副对联就不要。内容不合心意的不要。价谈不拢的不要。有的人要我用他们要求的人名撰对联，不论名字的两个字词性是否相同，撰不了对联便不买我写的对联。有的人要我把对联念给他们听。如一位农村妇女买嫁女儿的对联，要我把“名流喜得名门女才子欣逢才女家”读讲给她听。有的说：“只是在纸上写几个字就要这么多钱，这纸要多少钱啊？”有的说，这句第一个字写窄了，有的来买对联的人说：“没有我写的字好。”有的说：“那一个字没有写好。”有的说：“你还会写对联？”我以前在镇兽医站里以当兽医为生，我不爱显山露水，很多人不知道我业余在练书法，现在，很多人看到我写对联，很是惊讶，不相信。我的干爸爸说：“字要写肥肥的才好看。”有的则不爱看臃肿的字。有的说不爱看《兰亭序》、《圣教序》中的那些字。还有好多歪理邪说，奇谈怪论，我如果理会的话活就没法干了。“依的凡人的口，坏了匠人的手。”书法艺术要吸收群众的智慧，不能吸收群众的糟粕。

写对联卖是书法艺术的低级形式，是地摊文化。随着印刷体对联的充斥市场，以及其它种种原因，手写对联的这种地摊文化随着时代的进步市场越来越小了，路越走越窄了。照这个趋势，不久失传在所难免。

我爱好书法已有经年了。每年的笔墨纸的开支，参加书法活动的开支，还有会费等等是需要一点资金的。我在家门口卖对联正如我的妻子所说的：“在自家的店子门口方便。”我是为了坚守书法地摊文化，我是想赚点笔墨纸钱，我是为了传承中国书法。最近几年，我除了平时卖对联之外，每年的腊月后半个月，我专门卖对联。今年的腊月十五，我把家里楼上练字的小桌子搬到楼下的店门前，早已准备好各种纸张，墨汁，毛笔等，摆开架势，开始写对联。我书写对联，妻子给我牵纸，把写好的对联放到地面摆好，并用磅坨等物体镇好，不让风儿破坏，不让过路人的脚踩坏。正好应了“跟【嫁】了先生当娘子，跟了杀猪的翻肠子”的话。我的妻子跟了我牵对联。一天下来，真有点累，我书写对联一天站好几个小时不休息。一天百来十元的收入，我和妻子很是满足。

这天早晨，我正在书写对联，来了一个人。他看着我低着头书写对联，说：“这字写得蛮好。”我抬头一看，是以前我做兽医工作的时候某村的农民张某，他和我的关系不是特好，但是，在养殖业和兽医业务方面，我与他打了十几年交道。他看到是我，有点意外，惊讶的说：“是你呀。”他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他对我说：“那头一位写对联的人不在店子里，不知道去哪了？”我说：“不知道。”镇街道另外一个卖手书对联的人姓刘，张某说去找过刘。以前，我多次看到他的门口贴着刘写的对联。他很相信姓刘的。我问他：“有什么事？”张说：“买一副对联。”我问：“什么内容？”他说：“嫁姑娘【女儿】。”我拿出已经写了折叠好的嫁女的对联给他看。他说要我现场写一副。他说：“让我看看书上嫁女对联的内容。”我指着书本上的对联说：“‘宝马送来云外客香车迈出月中仙’可以吗？”他说：“没有车，没有马。这个不行。”我说：“婚嫁喜迎座上客于归难舍掌中珠”，我在纸上用圆珠笔写出在网络上读到记下的一副对联。他说：“可以。”他要特大号的规格的，价格只肯出普通规格的。我正把特大号的全年红的红纸折叠格子。他指着我写的放在地面的一副春联煞有介事的说：“这个‘迎新春’的‘迎’字没有写好。”我担心起来。他要的这幅对联里也有一个迎字，写出来不知他会不会满意。我开始用特大号的毛笔书写对联。横披最后写完。忽听他说道：“写错了一个字。”我问：“哪一个字写错了？”他说：“那个‘舍’字。”王羲之的《兰亭序》中“舍”字是这样写的，我临《兰亭序》好几百遍了，怎么会错。我说：“没有错啊。”他用手机打出“舍”字，我一看，是由“人、干、口”组成的，对联中的“舍”字是“人、土、口”组成的。我说：“这个‘舍’字是照着字帖上的字写的。”他说：“你看你刚才用圆珠笔写的草稿是怎么写的？”我拿着圆珠笔的草稿一看，正是“人干口”。我心里有点吃紧，王羲之犯了“低级错误”。“人干口”是指一个人的口干了去讨水喝叫舍。那“人土口”是一个人的口里填了土，那人不是死了吗。王羲之怎么能这样啊。我说：“这幅对联我写过多次了，没有人说错了。”他说：“我把这对联拿回去贴在门口，有人说‘舍’字写错了那多不好。”我说：“不会的，我的字帖在楼上。”他要我把字帖拿下来给他看，我说我的时间很紧。他要求我的妻子到楼上把字帖拿给他看。我的妻子说不会有错的。他要我重新写一幅。我害怕再写一幅他有别的不满意，只好拒绝了他，我说：“你找别人去吧。”于是，我们不欢而散。

经典的书法作品中，有的字有意增加一笔，有的字有意减少一笔，有的字有意将笔画移位，等等，这已是屡见不鲜的事。可以说是一种现象。如颜真卿的《颜勤礼碑》中的“碑”字右边的一撇省去。只是《兰亭序》中的“舍”字我以前还没有发现。不管怎么说，是那位农民提醒了我王羲之犯了“低级错误”，对张某我应该感激。王羲之的这个“低级错误”从来没有人提及。我照着《兰亭序》写“舍”字却不被他接受，是王羲之误了我？不是，是俗世误了我，是时代误了我，俗世和时代也误了张某。

真正的书法艺术与书法地摊文化时有冲突。基层好多的写字匠几十年如一日，人们很看好他们的“书法”。基层写字匠的字档次实在低，写错字的，对联文字意义与场合不相符合的，有的撰的“对联”完全不具备对联的特点，等等。然而，出现审美疲劳的人是那样的少。他们的市场总是那样的好，口碑也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升级到登峰造极。真正的书法艺术在地摊上却没有那样的市场和口碑。但是，作为一个想传承书法艺术的人对书法艺术与书法地摊文化的冲突一定要包容。艺术家才是真正的塑造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一件好的艺术作品能够流传千百年。书法艺术作品带给人的不仅仅是美，而且，还能够让它的追随者包容。我在基层多次参加书法展览，有圈内人士说：“我不爱看隶书作品”，“不欣赏隶书作品的风格”等等，这样的专业人士的书法进步一定很慢，练书法一定事半功倍。一个人想在书法艺术方面有长足进步，有一定的发展，首先得包容。否则，难有长足的进步，难有大突破大发展。书法艺术的传承者首先是自己包容，然后，以自己的包容来感化别人来包容。因为，书法地摊文化能够传承书法艺术，真正的书法艺术也很需要那些不懂书法艺术的人。

2015年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