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正在一天天的离我们远去,生活又渐渐地归于常态,喧闹了几天的村子,又回到了年前的冷清和寂寞,如潮水般涌回的人群,又如潮水般地退去。一些年轻的父母悄悄地瞒着孩子,拉着行李箱从屋后匆匆出走,中年、壮年的父母,大都用手抚摸着孩子的头反复地叮咛,那些50多岁上下的男女,牵挂更多的是齿牙摇落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车站里也是满满地挤拖着大包小包的人流,等着一辆接一辆的客车快速地把他们运送到四面八方。 挤在这返城的人流里,缓缓地向前移动着,我的思绪却随着天上的云彩一起在空中飘荡。今年春节是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在我们这里的风俗里,今年就是父亲的新年,正月初三这一天亲戚们都要前来祭拜父亲。因此,年前的腊月26,我们兄弟就回到老家预备父亲的祭祀事宜。那天傍晚,当我们一走进村子,就有人告诉我们,近些天,我母亲的情绪就起伏不定了,天天在家念叨着子女们的名字,天天淌着泪水要“回家”过年,每天下午都端着木椅站在上面向远处眺望着,说得我们心里酸酸的。母亲原来在县城居住,但天天都吵着要回乡下老家,没奈何,元月6号我们只好把她送回老家,委托我的一个表姐照顾母亲的生活,但才过两天表姐就打电话说,我母亲又要回县城,当我回家接她回县城时,她又坚辞不去了。没办法,我们兄妹只得隔三差五地安排人回去陪母亲,我们每次回去时,母亲都非常高兴,每次离开时,母亲都非常烦躁。这次当我们一跨进家门时,母亲似乎又高兴得手足无措,只是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和院子中转出转进。 接下来的几天里母亲一直都是那么兴奋、好象什么都新鲜。我们也一边准备着初三祭祀父亲的事宜,一边陪着母亲说话。尽量地让她感到开心。正月初二的夜晚十点多了,母亲还没一点睡意,时不时地把这个灯开一下,到那个房看一下,把这个抽屉拉开,把那个袋子打开。当我们问她想做什么,她回答说不想做什么。我靠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盯着母亲出出进进,年轻一辈则在手机上不亦乐乎地抢着红包。 11点多钟的时候,远在县城的二妹传来消息,年前就一直在医院住着的公公于11点10分去世了。接到消息那一刻,我心中一阵颤动:时光真是一部永不疲倦的收割机啊!它就是这样一茬茬地收割衰老,收割残阳,收割垂暮,收割绝望!回想一下40年前、30年前、20年前甚至10年前,我们的父辈还是那样雄姿英发,豪气逼人,但恍惚之间就如冬天的树叶一个接一个地凋零了,剩下的也是树枝上的黄叶,随时都会飘落。而我们也踩着父辈的脚步走向衰老、走向夕阳了,这两年竟然也有“不知精力衰多少,但觉新来懒上楼”的感觉了。这就是生命的过程、这就是自然的规律,这是任何人都躲不过、逃不过的宿命啊!想到这里,我竟然心有戚戚,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走向还在兴奋中的母亲,将她扶进房间,请她上床睡觉,但母亲却是一脸不高兴地看着我,半天不愿意。 初三的上午,阴沉了几天的天气,终于露出了笑脸,一清早,太阳的光芒就从东方向大地照来,让人感到周身温暖。早饭过后,亲戚们陆陆续续都来了,大妹把她家才半岁的外孙也带来了。看到家族中的第四代,母亲的兴奋劲又高涨起来,眼睛盯着曾外孙不转弯,一张沟壑纵横、黯淡无光的脸和一张光洁如玉、丝滑如水的脸相互映衬着,让人感到生命两头的惊奇,感到人生两端的魔力!人生的起点和终点竟是这样的不可思议,竟是这样对立统一!当我走出屋外,突然看到门口塘的塘埂上,有几株小草冒出了细微的嫩绿,不由得心中一阵颤动。是啊,没有起点哪天终点?没有终点又何来起点?没有衰亡何来新生?没有新生又何来衰亡?时光在一茬茬收割衰老,收割残阳,收割垂暮,收割绝望的时候,也在一茬茬地播种新生、播种朝阳、播种青春、播种希望!就在时光的这种播种和收割中,生命在轮回,四季在更替,社会在发展,历史在前进。只不过任何人都只是时间的过客,任何生命都只是自然的过程。每个老去的都是生命,所有不老的都是岁月,每个逝去的都是过程,永不消失的都是时空!这就是生命交替!这就是生生不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