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梦

天堂茉莉

   梦见老屋抽屉里的音乐卡片铃铃铃的响了几声后突然掉落失了声，父亲帮我捡起后轻声安慰我。想起家乡大雪会否淹没装满记忆的旧屋，想起父亲，禁不住一阵慨叹，热泪长流。
   老屋斑驳的土砖墙上，书法极好的父亲题在墙面的 “寒门贵子安于命，白屋公卿在人为”在堂屋侧墙依旧醒目，而用红纸黑字书写的“天地君亲师位”在正墙上已褪成灰白且耷拉得不成形~。我的房间墙壁上还张贴着考上大学时，村里教古书的老先生赠贺的诗句，大意是陈家湾却好风光，竹林深深掩水塘，巍山绿来秀水长，巾帼一出志气昂？——如今再看这溢美之词自然是羞红了脸，但老家在记忆中的确是风光独好。
   父亲是一个有着知识分子情节的农民，在70年代末读过高中，在父亲那一辈的穷乡僻壤也算是文化人了，早年去新疆和田当过几年兵，那个闭塞的年代辛苦攒了1个月的探亲假，也只够在返乡的汽车上辗转一个来回。父亲爱看书看报，时而还写写评论、打油诗或对联。忙里偷闲边吃饭也能一手拿烟一手揣着当校长的伯父带回的半月谈或者人民日报，笔记本上摘抄着周恩来语录和唐诗宋词，每每早父亲半小时放下碗筷的妈妈总笑着说 看你吃个饭要吃到几时，大雨将至，田里麦子等着收哩。。
   不知何种缘故父亲复原后没有转业，回到老家手里只攒了薄薄皱皱一张退伍证，翻开内页，上面写着“狙击手”这个如今的追风少年们看起来酷酷的职位。此后短暂做过村里的会计，由于抹不开脸面每年要三番几次去乡亲家里收取苛捐杂税而作罢。生下我们姐弟仨，父母勤扒苦做日子依然过得清苦，再后来的后来，父亲尝试了做起木材生意，最后也是如妈妈口中见怪不怪由于心软被人所坑。父亲为人忠厚心慈手软但商场如战场无毒不丈夫，父亲的性子势必走不通这条道。
    父亲找寻着渴望着奔波着，各种阴错阳差，各种生不逢时，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做了刨土的农民，却成为我眼中最好的英雄。谁说人一定要功成名就，衣锦还乡，爆竹相迎才会被人敬佩，谁说有多大能力发多大声？又是谁说的人穷志短？父亲在我眼里如此平凡却如此不凡，除了平日对我的鞭策教导，在我偷偷抹泪时的温情宽慰，他对子女的疼爱、对家庭的担当没有比任何一个亿万富翁父亲少半分半厘。再大高官再多厚禄，天下的父亲都只有一颗心，同样的一颗心。
   尤其父亲对我的疼爱，打我出生那一刻，就成为往后的时光戳中泪点的画面。那一年我听到的故事是：妈妈不争气的生下我这个第二胎女儿，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为了不让电视机和年猪被计划生育的人当罚款弄走，当家的爷爷奶奶做主要将我送人，家族人都投了赞成票。对方有着两个儿子单独少了女儿，俩夫妻已经来到家里吃过酒席，鞭炮都放了，我被穿上红衣服在交给收养夫妻的那一刻，父亲不可抑制的当众嚎啕了起来，他夺过婴儿说孩子是自家的血肉，就算砸锅卖铁我也要把她养大….姨妈跟我说的时候带着善意的微笑，还打趣我说要是送人了说不定条件比现在好很多，两个哥哥宠着你多好。可是凭我怎样努力，也抑制不住满眶的热泪，我用好奇来冲淡那化不开的伤感，声音颤抖着问一些凌乱的问题，我说我妈呢，妈同意了么，还放鞭炮呀，放了多久，对方给钱我们家么？忘记了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只记得我拼命用眼珠子转回眼泪，然后快步走到屋外的竹林小道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哭了出来，当我擦掉伤感，深吸一口香甜的空气慢慢走回屋，顿觉自己的心像新生的婴儿那样新鲜、敞亮。
    如果不是父亲，也许我在一户外姓人家，过着优渥的生活，然后在多年后的一天下午，被养父母叫到身旁，意味深长的打开话匣；也许有一天家里突然来了一对陌生的的叔叔阿姨，给我买了一大堆新衣新鞋，泪眼盈盈的抚摸着我的脸蛋儿说“真乖，听爸妈话”；如果不是父亲，也许我打小就知道自己是领养的孩子，因为身边的小朋友会时不时提醒我，你不是我们镇子的人；如果不是父亲，在那些明媚的夏日在草丛中摸爬滚打，与水牛斗智斗勇，被蜜蜂蛰得满头是包尖叫着四散奔跑的孩童里就没有我；如果不是父亲，我就体会不到在崎岖而又不闻人声的的山林里花一整天时间寻找走丢的牛是一件多么勇敢的事…如果不是父亲，我不会如此感恩如此知足。
   
    在每个清晨割草喂牛的间隙，在每个黄昏收起犁把的时刻，父亲总会蹲在稻场（老屋外面的一个操场，用来打晒谷子）边的圆石上，用沾满泥土的双手摊开报纸，仔仔细细地阅读报纸，尤其爱看副刊。也许理想在方块字上闪现，也许回忆在墨香中晕染，在我看来，在每个被轻贱被压抑被嘲笑后的酒话中，父亲多想说一句：我曾有梦。父亲会唱的歌不过几首，而在我五六岁时就能跟在田间合着他吼出”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的满江红~ 父亲常对我们说，人穷志不短，要知耻而后勇、奋发图强。父亲也曾对我说，爱哭是因为内心有气未平，做人要平心静气…都说父爱如山，我想说父爱不止如山，也如海，深不见底，悠长不竭~

才上岸者

很感人的亲情文字！

ぷ灵ふ狐ぞ

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