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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河 堰 (中篇小说)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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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湖北省武汉市

发表于 湖北省武汉市 2015-5-28 17: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屋外的雪簌簌地下。山里的白日似总是过得快,不一会儿,但见四周的大山阴沉以至于昏黑。大哥跟老陈叔要跟父下榻、换衣。大家都从父屋里出来,走到里屋火塘边坐下。一会儿,大哥从父那里出来,叫二哥赶快洗头,剪发。
    须臾, 大嫂拿了剪子进到里屋,替两个各剪一点头顶发,用两张黄裱纸装了。
  “晓萱,志轩,你们把贴身的衣服脱一件下来罢。”大嫂又说。
    看看两个哥嫂,阿霞,浩子,已经将里面穿的衬褂拿出来,放在火塘边靠背椅上。我走到内屋,脱下里面穿的一件秋衣。走出来,就要给大嫂。二嫂在一旁道:“莫急,先放到火边热一下。”
  父已被移到堂屋里。
    大家走到堂屋里,低下头去,默默地去看父。又把自己贴身穿的热衣儿放到父身边。
    “再到哪里去找这好的人。”二嫂低了头,又拿了手帕去擦眼睛。
  晓萱问老陈叔:“几年前他耳朵就听不见了,找我跟二哥,我们一起到残联为他配了个助听器,拿出来不?”
  “可以不拿出来,在那边他还要看要听戏呵。”老陈叔道。
    “都准备好了么?还有么事要放进去的?"老陈叔又问。
  “浩子,把父生前黄梅戏谱子,父拉的二胡、吹的小号找出来,都放进去罢。”大哥道:
   “那天唱戏时还在用呵。”小玉儿道。
    “哥,我看还是把这把二胡、小号留下来?”
  “拿进去!拿进去!那些东西看着人痛苦,拿进去罢。”二哥摆着手。又叫浩子:“去,都放在二楼里屋的那几个大木箱子里头。”
    “还有印谱子的钢板,他那时一份一份地用钢板刻,发到大家。”大嫂说了一句。
    少时,东西都拿下来了,放在火塘边的桌上。
    老二胡古铜般的棕色在火塘边泛出微光,色调儿沉郁而又坚定。
  “二哥,父天天都在用,还是留下来?”我忍不住说了一句。
“那还是我在师院的学生那里买下来的,前些年,父拉坏了好几根,便找我打听想换把好点的。我当时在师院读成教,找音乐学院的几个同学问,总算找到一把,音色好,花了四千多,还是处理的价。还是不放进去罢?否则可惜了。”晓萱从浩子手中接过二胡,道。
“那次我跟着父唱戏儿,边儿的人都说父的那把二胡声音又温润又好听。”大嫂说。
  “留下来罢。”我又劝二哥。
小玉儿道:“要么,放我们这里,就让启旺拿着,演出时带上它。”
二哥低头沉默了半响,大哥也不说话。
“小玉儿,二胡就给你们留着,做个纪念吧!”二哥一边说,一边从晓萱手中取过二胡。小玉儿走到二哥身边,双手郑重地接过二胡,放到琴盒里。
  “浩子你过来!”二哥道。
  浩子走过来。
  二哥叫晓萱:
     “把小号给他。”
  浩子道:“这?”
  “拿着,保存好。记着爹。”
  二哥说完,又沉默了。
  浩子郑重地接过小号,放到箱子里。
  “传下去。”晓萱说。
    门外,一阵摩托马达声响,须臾,韩先生从大门直走进来。那先生不过六十岁,身材微胖,满面尘灰,上衣和裤子、皮鞋都是灰。身后跟着位瘦皮猴模样的道伴儿,不过三十出头。两人下了摩托,摘下风帽,放在条桌上。
   先生直走入房内,先在父身旁跪下,进香,缓缓站起,静立,沉思。
     “三十年前,我跟你父一起在清河堰边开荒烧草呵。”
  “先生,孝服、孝巾、孝袍都要么?”
  “你们定罢。我看你们带上孝巾就行,那些只是个形式,关键是心。”
  “先生,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罢。”
    晚间,天上的微雪止了。堂屋内,三十瓦的白炽灯光朦胧昏暗。灯座子有些松,灯光时明时灭。大哥找出根起子,搭了个椅儿上去,将灯座调紧。韩先生和瘦皮猴儿用红绿纸剪了一些花朵,用黄泥作了一些烛台,置在堂屋桌前,将灵案安置好。大哥、二哥跪在父的灵前。大舅又叫我们都跪下来。瘦皮猴儿敲响钹,先生便坐下,随着那钹儿声,击响手中的磬儿,随后唱出经来,道是:
  .......
  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唉。
  来来去去来又去,生生死死死又生,唉。
  须知春尽花犹在,毕竟人走世不空,唉。
  子生孙来孙生子,天高地阔红日升,唉。
  齐心协力慢慢走,一路切莫惊先人,唉。
  好让先人抬头望,望完故乡望子孙,唉。
  望到故乡年年好,望到后人日日新,唉。
  望到儿女疼儿女,望到子孙爱子孙,唉。
  跋过金山过银地,葬好先人旺子孙,唉。.
  先生与瘦皮猴儿你唱一句,我和一句,第一句起来,虽说是经文,但一张口便是悲音,宛若老嫠夜哭,没念几句,妈坐在后面,放声痛哭,晓萱跟几个嫂子止不住张口大哭起来。
    我不清楚先生此时念的是《混元经》,还是《旧苦经》,一听那唱出来的经,泪水便在眼眶里打转。
    “都起来,跟我走。”
    大哥、二哥互相看一眼。
    大舅道:“ 跟着先生,到父种的那几块田里去。”
    大哥连忙到里屋,拿了两个农用手电,打开。
    “给我,我知道路。”
    一行人跟着先生和瘦皮猴儿,缓缓走过村部。
    万籁俱寂,一片沉黑。我跟小萱走在后面,打出手机的照明光,深一脚浅一脚,行在弯弯曲曲的田埂子上。莴苣叶子、白菜苔儿在微风中飘零, 成捆成捆的树枝条儿叠成屋檐状,护定下面悄无声息生长的枞树菇。先生口中念念有词,时时弯下腰,把一道道符轻放到那草木菜叶儿上。大哥、老陈叔在田边燃起火。大家都跪下,沉然无语对看父生前耕耘的一草一木。鞭炮响起来,回旋在大山深处,久久不息,宛若父临终前沉重的叹息。
                                                                                                                                     
                 五
    清晨,仰望头顶的高天,依旧阴云密布。门外早站满了人。我走出门外,看看嘈杂的人群,又走回屋内,想问问二哥力士何时来,持凳的何时来,有没有领导,领导何时到,要不要主持,哪个引路,哪个放鞭,要不要议程;又见二哥那阴沉的面孔,便忐忑起来,心中顿生悲凉之意,想着父当年的温暖,几次想提醒一下二哥,毕竟他是当数学老师的,学生都得过全国大奖,话到嘴边,但终于没有出口。堂屋内,棺材已经合封,同村的几个嫂子早已到来,淘米、洗菜、做早饭。屋内屋外已立满了人,忙得一团糟。
  “预先都安排好了啊!他叫我以后就做副团长和主音二胡,小玉儿做团长的!表叔就做后盾。”门外忽而有人大声嚷道。
  阿霞儿跑进来,对大嫂道,“表叔和启旺、正观、宝应他们又都来了。”
“怎么当得?两个哥都出去接。”
我想,我或者就不去罢。 
  晓萱拉拉我的手,道,你要出去跟长辈拜一拜。我连忙走出去。但见启旺拉看大舅、大哥,边哭边大声嚷道:
  “我等会儿也说几句,好不好?”
大哥回过头来看看大舅。大舅道:“好。”
我走到表叔、启旺身边,双手掌向上,又扶住表叔的腰,左腿边向地下跪去。表叔忙扶住我,大声道:“快起来快起来。”
  “你是志轩么。父总是跟我提起你。当年,我们的证就是在你手上办的啊。你帮了大忙呵,又回过头看晓萱,对着我道:
  “那一年,剧团的几个年轻人都出去了,有几个发不出工资,是父亲找哥和你借的啊,总算挺过来了。他总跟我说,晓萱不错,你更不错啊。”表叔的声音越来越大。
  “表叔,不提了。”
  “唉,我跟你父是无话不谈呵。七九年时,听说安庆的一个团来凰山了,我们两个一起走到县城里看演出呵!毕山县团先建起来,凰山县团还建在我河岸团的后头。那是我们两个搭起来的呵!”
“父年轻时经常和你在一起?”
  “不提了,不提了。那时他父被划作‘四类分子’,他陪着挨斗,屋里点东西都收干净了。他父又只爱九儿。他一次问我,么办哪?我还要背一生的坏成份啊!我就跟他出个主意,现在你只能图个表现了。我就叫他主动找村委会里,做红卫兵造反派。他那时年轻,就听我的,天天一大早起来,当广播员,念语录,洗心革面,接受再教育。几年后,风向又变了,说他是造反派出来的,不能重用。他哪造了什么反,只是帮着做宣传,写标语,抄大字报,做公社的活儿不要工分……不说了,不说了。"表叔侧过身,眼圈又红了,不停地摇手,走开。
启旺拭着泪,道:“这多年,他领着我们,背道具走山路,打赤脚淌河水。年前,我们还在安徽一个大山里演出,那时他自己的摩托坏了,就叫表叔、正观他们就着团里人的车先走,我两个背着几十斤拖不走的道具,一脚一脚走回清河堰,一路翻山越岭,挥汗如雨,从下午六点一直走到次日早上七点!”
  “一直如此?”
  “不是么”,启旺脸上显出些得意的样子,“九十年代以前,经常用脚走啊!后来条件好些,一团人坐在几辆手扶拖拉机上,到了山下,险要位置拖拉机也上不去,还不是背着道具,走到天黑赶到村里啊!我们这个团跑遍了河南、湖北、安徽的大别山。那时候,县文化局的陈局长骑着自行车儿,偷偷跟在我们后头,我们演一场,他就拿出个本子,笔,一边找几个观众,一个一个地问,一边记,说演得怎么样?你们爱看么?票价你们接受不?那几年,县剧团还把几个演员安排到我们团来实习,工资还在我们这里发。”
  看着启旺那样子,我们又觉得无限伤感。昨晚就听小玉儿讲,启旺也算是剧团元老了,和父亲经常在一起。父为了剧团生存,也存些心思,经常跑文化局、镇政府,要点资助。山里也没有什么东西,领导也并不愿接这些,但父他们总提些木耳、猪脚、山药找领导,聊表点心意而已。文化局每年给两千的演出补贴。父大多付了演员工资,或是置些服装。启旺在县里头有点关系,一次,父曾向他借了五百元钱,到年终,启旺想通过他的亲戚要点补贴,但文化局说要剧团负责人出面,启旺就找到父,一起找文化局,后来局里给了几千元钱。启旺借口不要父亲还他钱,把那钱自己拿了。父知道后,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自己叹息,道:“他跟了我二十多年啊!算了,算了,他以后会明白的。”小玉儿还说,好几次,启旺背看父和表叔在外头联系了几场,拉了他们去唱,大家唱得没劲儿,说主胡伴奏没多大味道,又没人能教新戏。
    门外忽而霹雳一声大吼:
  “出!”
    大舅一声大喝:“都出去!”
    八个力士抬起来,猛地齐声大喝:“走!”
晓萱和同个嫂子赶到寿材边,轻声道:“父,莫怕呵。”
    文兴、婉亭,还有隔壁的狗儿,正在院子里,你追我赶的。
    “啊呜,啊呜,啊供.....”文兴跟在狗儿后面,一只手指着狗儿,一只手往上提开衩裤儿。那湿巾儿早掉下来。
    “啊啊!”婉亭、狗儿在前面,一边跑,一边指着文兴那话儿,呵呵大笑。
  外面,太阳忽而从阴云中露点头来,片刻又站进去。我带了孝巾,同人们一起来到院子,又都停下来。忽而试到有人点自己的后背,回头看时,原来是县文化局的李副局长、老瞿科长来了。他俩中间还站着两个人。
  “感谢领导!感谢领导!”没等李局介绍, 我忙不迭说道。
    “这位是杨部长,这位是谭局长。”
大舅跟两个哥走过来,陪着领导进了香,一起到里屋去看望母亲。我和启旺将他们送来的两个花圈安置好。
    李局从衣袋里拿出两张纸,又小声问我,有没有议程。我道,哥他们没让搞。李副局长听了,侧身看看老瞿科长,沉默不语。
  二哥找到大舅,请他主持。李副局长走到二哥边,低声说几句。
  “安排哪个在前头,哪个后头啊?”大舅不知怎么做好。
  二哥跑到屋内,打电话。我知道,他大概是问礼仪公司,有哪些议程。但见他一手捏着电话,一手拿着笔记,但却似听不清楚,对着电话说了半晌,方才于忙乱之中拟好议程,双手交给大舅。大舅立定了,看看四周,清了清嗓子,便开始念。
  “第一项,默哀一分钟!”
  李副局长和老瞿科长就站在我身边。大舅话一说完,他们跟看眷属一道,跪下来。
  我连忙去扯他们。
  “领导,你不跪呵。”
  “我也跪。”
  大舅忽而回过头来,大声问道:
    “前面怎么不放炮啊?”
  村前的陈叔喊道:
  “炮在哪里?我来!”
    晓萱忙不迭地叫:
    “浩子,快把堂屋桌上的炮拿过来给陈叔。”
  “景江,你双手把像托好,跪在所有人前面。”
“第二项,请文化局李副局长致悼词!”  
李副局长站起身来,拿起稿子。
  “尊敬的各位亲朋好友,尊敬的各位乡亲父老: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悼念原河岸镇东腔、黄梅戏团团长姚家安同志.......
  家安团长虽然走了,但河岸东腔、黄戏剧团将在老团长的精神感召下,团结奋进,再创辉煌;老团长的精神和风范,将在大别山这片秀丽的土地上,永远传承!”
  屋内,又传来妈的号啕声。身旁的小玉儿,头上带着孝巾,双双手托着地,不一会儿,那手就在抖,眼泪和着鼻涕一起流到地下。表叔、启旺、宝应、正观几个放声痛哭。
  “第三项,请河岸东腔黄梅戏剧团副团长龚启旺致感言!”
  启旺还跪在地上拭眼泪。小玉儿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启旺回过神来,拭拭两颊,忙不迭摆手道:
   “不说了,不说了,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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