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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林集市 撤乡并村，宝林由乡变村，但集市还在。 现代化往往让质与量打架，量上去了，质却降下来，食品领域尤甚。住在小城，我已是十好几年没吃到小时吃到的豆腐味，除非到乡下做客。有一回，我突发奇想，赶趟乡下集市，看能不能买到儿时吃到的那种豆腐，于是来到了宝林。 宝林在中华山脚下，中华山又处大别山西南麓，显然，宝林是个山区小集市。宝林距县城9公里，农历逢双日子有集。 第一回，我在这个山下小集市买到豆腐后，又顺带买了些时令菜蔬。回家一烹，果如所料，豆腐香嫩润滑，跟小时的一模一样，吃着吃着，仿佛时光倒流，小时乡下豆腐担的吆喝声响在耳畔。菜蔬呢，也一样味道纯正：菜还是那个菜，烹还是那样烹，怎么味道就是不一样呢？山里古风未减，种菜也是古种古法，加之山泉浇灌，所以菜味好。我这样想着。自此隔三差五去赶集。 乡下人说话有时形神兼备，别有趣味。比如，宝林集市，他们叫露水集。意思是集市存在时间短，跟露水差不多，太阳出来一晒，露水不见了，集市也散了。还比如，形容宝林街小，说“小伢‘岔’（土语，屙的形象说法）泡尿就能从街这头放到街那头”。宝林集市确实小，计有屠案三四家、豆腐铺四五家、鱼摊两家、早餐店两家，就这。剩下的除三四家菜贩摊外，都是自产自销的时鲜瓜菜自卖头。在街上买几回菜，都成熟面孔了，大有“任凭提起一个，都是旧时相识”之感。 因为小，起个大早赶集那是必须的。有好几回，我接近街口了，一个脚踏三轮车往回赶的山里人同我打招呼：“嘿嘿，又来晚了，集散了！” 宝林集市这样小，但我的见识并未因之变小。 我乡有谚：人情一匹马，买卖争分毫。意思是讲起感情来，可以整匹马相送，但做起生意来，一分一毫也要争个不休。可是，在宝林我买起菜来，常见的是秤翘尾钱抹零。问：“南瓜几多钱一斤？”答：“一块。”我：“这块（切下的一块）你称下。”山里人拿起秤一称：“一斤四两。”还没等我说话，又补充道：“一块钱算了，四角钱怎么问你要！吃着好，下次再照顾我的生意。”就这样成交了。农忙时节，有的农户请人帮忙栽秧，免不了待饭，菜的需求量骤升，菜担往往一落地便被抢光，但卖菜的山民并不见利起心就地涨价，菜维持上个集的价格，这时能否买到菜全凭先来后到，真的是买卖无欺。有时赶上那些罢园扯藤的瓜菜，山民则半卖半送，说：“买回去吧！今年再也想不到了，要想嚥，得到明年。”平常的话语里我听出来的是抚慰、希冀、惋叹，是对植物一生的敬意。 药草成熟季节，常见二三山民戴着发黑的草帽，穿着挼了线的衣衫，用黄荆棍挑着小半蛇皮袋金银花、黄芩之类的药材赶集。药材卖后，买两个馒头充饥，那神态神情，既让人想到“帝力何有于我哉”式的安逸，又让人想到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穆罕默德·尤努斯眼里的孟加拉某村编竹器的村妇苏菲亚，苏菲亚们仅需二十二美分的贷款即可改变命运，这些山民们是否需要帮助？赶集的路上也偶见佝偻者，集市上也有聋哑人，这是否就是山大水恶的诠释？ 秋冬之交，一身材高挑年约三十七八的卖菜女子频现，她不过卖些莴苼、白菜之类，但她穿着十分异样：齐膝皮袄、长筒高跟皮鞋、大耳环。最初，我以为是菜贩一族，几次交道之后，始知她仅仅是一平凡山民，菜都是她亲手所种。她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这样算起来她已是半老徐娘，可为什么这副妆扮？“银钏金钗来负水”，一句唐诗曾让张爱玲深深感叹道：“多么华丽的生活！”设若张爱玲见了这“耳著明月珰”的种菜卖菜女又将作何感慨！上世纪八十年代，恰值她二八芳龄，如若她时起髦来，一条高腰喇叭裤会否扫翻整条宝林街？造化弄人，同一片蓝天，同一方山水，穷山恶水起来，“佝偻承蜩”，钟灵毓秀起来，“生长明妃尚有村”！ 风行全球的农产品地标标签在宝林隐形，山民们的每一张脸就是一副永不可仿冒的标签。住地、土壤、水、肥，在那张脸上都有显现，因为都是方圆几公里内的乡里乡亲，有的连乳名诨号都叫得出，出产的东西当然再熟悉不过了。 集市里还有卖柴火的，松毛、劈柴、杂柴每担（百斤）30元上下，价都只是较三十年前翻十倍，与物价平均涨幅持平。但在我的眼里，这个消逝二十余年的行当的重现，无疑就是个活的博物馆，它把我牵到了小时砍柴的岁月中去了。 城市化进程在加快，像宝林这样的博物馆式的露水集不知还会存在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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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随州市 2015-6-3 09:5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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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湖北省随州市 2015-6-3 23:1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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