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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连卿,八百壮士之一,于一九一九年出生在湖北省通城县黄袍山望湖洞。
1927年八月,罗荣恒在通城县举行的秋收起义成功,万连卿的爸爸万顺富在红色思想的影响下,于1929年参加红军,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2年被当选为县苏维埃主席,万连卿在父亲的熏陶下,则成为一名出色的儿童团成员,整天扛着红樱枪,或挽着仿制的木枪,像他父亲一样,威风凛凛地在红色的土地上出入。但为时不久,地方武装葛皇甫为了消灭黄袍苏维埃政府,打进望湖洞,将在家中才十五岁的万连卿掳走,时任县长贾廷申见其年幼且一表人材,便将万连卿保了下来。
事隔不久,父亲万顺富在检查工作时,路过万家,突与进剿黄袍山的保安大队二中队相遇,左肩中弹被捕,后英勇就义。父亲牺牲后,万连卿心情不由低落,第一次体验到亲情的失落,血醒的残酷。
后来,万连卿在贾廷申的关爱下,也在他的熏陶下,对全国的形势了解得更多,对日寇对中国人民的野蛮行为有着强烈的不满,贾廷申看着他健康的成长,便收他做了干儿子,并安排他在县保安大队当上了一名警察。
不久,抗日战争全面暴发,驻扎在通城的国民党军队奉命开赵上海前线,为了充实队伍,保安大队抽出了两个中队二百多人编成两个连充实到队伍,万连卿自告奋勇的当了队伍中的一员。
1937年8月13日,日军侵占上海,中日双方在上海进行了二个多月的殊死的拼搏,蒋总统根据国际与国内的形势,对战争不得不作了重大的调整,命令部队撤退,为了让大部队安全撤退,只留下一小股部队牵制日军,88师262旅524团的团长谢晋元接到了牵制日军的命令,他手下四个连,总共四百多人,号称八百,从通城保安团充实进来的两个连就在谢团长的手下,在四天四夜的四行保卫战中,谢团长率领孤军血战,以极少的牺牲,打退日寇一次次的进攻,打得日寇几近疯狂,让日寇的二百多具尸体在阵地前堆积如山,而自己却仅以二十多个人伤亡的代价,一直打到接到上级向英租界撤退的命令才罢。这几天万连卿眼睛血红,全力关注着日本鬼子的动静,一旦日本鬼子来了,他就扣动机枪,向敌人疯狂的扫射,就像打犲狼虎豹一般,消灭一个是一个,最后,在生死关头,他们都留下了遗书,将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但这时上海已经沦陷,四周都是日寇的占领区,将总统联系好的英租界仅是他们的一个寄存地,他们哪里也去不了,几百壮士在一个十五亩的荒地上一呆就是四年,四年中,因与国军远隔天涯,在谢团长的努力下,孤军营展开生产自救,尽量自给自足,万连卿与同乡的黎时德一同给谢晋元团长当警卫员兼勤务兵。不幸的是有些壮士因受不了长期的苦难,更受不了谢团长的严格训练,将谢团长无端加害,万连卿在谢团长下葬时,手臂上带着黑纱一直守护在谢团长的水晶棺前,泣不成声,泪水长流,真的是英雄壮志未酬,山河却已鸣咽。
1941年,日寇袭击了珍珠港,还炸了英国停在黄浦江的的军舰,威逼英方交出这些被羁押了多年的壮士,英方迫于日寇的淫威,不得不交出了这些勇士。
这时的八百壮士,虽然羁押了四年,但他们的英雄壮举已远传国内外,名声早已远播,他们是民族的一种不屈的灵魂,是一个坚不可摧的战斗堡垒,这种力量足可以让日寇胆寒,日本鬼子不得不把他们化整为零,押入日本、南洋、江浙等地,万连卿等同一个营的一连与二连的七十多个壮士则被押往南京孝陵卫日军后勤基地当劳工,从事繁重的苦役,在这里他们每天受着非人的待遇,受尽了日军的折磨与凌辱,他们就像牲畜,每天受着日军的管制与主宰,没有自由没有平等,有的只是非人的待遇。在劳工生活中,万连卿看着日军的傲慢,对他们无缘无故的鞭打,真想夺下他们的枪拼搏一通,哪怕是死了,杀一个也够本,但勃勃的怒火他只能平息下来,因为死自己一个无所谓,怕的是日本鬼子向其他的战友疯狂报复,他们被羁押在这里,看着日寇在祖国的大地上践踏、蹂躏,他们纵有通天的本事,也如虎落平原、蛟龙搁浅,心中不由生起了万般的无奈,对日寇更加产生了憎恶与仇恨,巴不得自己一下子飞出这样的牢笼,飞翔在自己的祖国大地上,拿挺机枪向日寇痛快淋漓的扫射一通。
一次,万连卿从高墙边路过,自己一不小心被从铁丝网上垂下的一根铁丝从肩上拂过,万连卿不由条件反射的一闪,仍没躲过这根铁丝,头上的汗不由一下子炸了出来,但一秒钟过后,大汗淋漓而下,人却居然没事,他看看肩上,铁丝划过的感觉尤在,触电的感觉却一点也没有,他不由发现了一个奇迹,心中惊喜若狂,他再走到那根铁丝面前,看着那根铁丝,凝视良久,举起手向那根铁丝一掌挥去,铁丝荡向几尺开外,自己身上却仍没有触电的感觉,他知道是日军的后勤基地停电了,他就像发现了一个新大陆,一个逃跑的主意便在他心中酿成了。
1942年11月6日,他与七名战友商议,由自己掩护,在夜幕的掩护下,一起翻墙逃走,那晚,万连卿借故与看守他们的日军打乒乓球,转移看守者的注意力,让七名战友翻越高墙上的铁丝网顺利逃走,然后自己以上厕所为由逃了出去。万连卿一越高墙,便领着大家拚命的跑,不走大路,只走小道,一口气跑到了句容县,遇上了驻扎在那里的新四军,五年多来,他们终于跳出了魔窟,从英租界到日本培训的后勤基地,在这里他们受到新四军热情的接待,他们一边接受治病疗伤,一边向新四军各部队巡回演讲八百壮士们的英雄事迹,十多天以来,八壮士轮流演讲,感动了无数的军人,无形之中给国人提升极大的抗日士气。新四军首长向他们提出留下来一同打鬼子进行抗日的要求时,万连卿他们珍惜在四行战斗中的战友之间难得的友谊,希望回到原部队去,于是新四军发给他们路费,欢送出境。
他们从江苏经过安徽到江西,转福建,一路长途跋涉,一路寻找原部队,最后又折回江西,在这里与从杭州逃出来的陈祖模相遇,大家相见,不免一番激动,于是九个壮士一起经广州,到广西再北上贵州到四川,历尽艰险在重庆他们终于回到自己队伍的怀抱,在山城,国民政府主席杨森举行了隆重的迎接仪式,欢迎在四行战斗过的九位壮士光荣归来。
不久,万连卿要求返回88师服役,被委任为少尉排长,自愿加入中国远征军开赵缅甸国际战场,一朝枪在手,万连卿把在日营中所受的屈辱,全部发泄在战场上的敌人身上,只要一看到日本鬼子,就不由的怒火中烧,带领战友们冲锋陷阵,越战越勇,到1945年日本投降,他们胜利的回到祖国时,万连卿已升任少校营长了。
日本投降,全国一片欢腾,他们更是狂欢,打了多年的日本,终于降下了高傲的头颅,不可一世的日本终于滚了回去,人人扬眉吐气,当年的四百多名壮士,经过多年的战争与苦难,剩下的才一百多人。万连卿随接收大军来到上海,见到了失散多年的孤军战友,大家相拥到谢晋元团长的墓前,向老团长敬礼,向牺牲与失踪的战友们致敬。因抗日刚刚结束,国内矛盾便不可逆转的暴发了出来,国共双方都一边忙于接管,一边忙于内战,万连卿所在的部队陈明仁部奉命开往东北,万连卿说:“打日本鬼子是我们整个民族的责任,打自己人,我们不愿参战”,毅然辞去军职,但他们这些孤军壮士,是战争中不可多得的将才,为此,汤恩伯在上海光明电影院召集孤军营开会,动员他们继续服役,但这些孤军官兵在汤总司令的封官许愿面前,不为所动,一致退役。万连卿等百余名壮士们拿着政府发放的救济金,在吴淞路一座日本侨民居住的三层小楼内栖身,上海民众慕名前来接济他们,万连卿等勇士断然拒绝,说:抗战都胜利了,比在英租界没有自由的日子强多了,我们可以自谋出路,不需要大家的接济,谢谢大家的抬爱。但壮士们的救济金越用越少,引起了谢晋元遗孀凌维诚女士的关注,在她的呼吁下,有的找到了门卫、修鞋、修自行车、卖菜、扫大街等工作,有伤残的勇士则只能落得个流落街头沿街乞讨,万连卿则在凌女士的帮助下,在上海北站的铁路警察局找到了一份差事,成了政府的一名新警察,在那短短的几年中,因勤于敬业,成绩突出,升任警长(相当于团级),还成了家,有了一个宝贝儿子。
但就是这个警长又让他的苦难延长了三十年。
上海成立新政府后,万连卿身为国民党的团级警长,便被作为战犯押送到上海驻安徽的某一建筑工地,后转新疆战犯管理所改造。在这里,在一个新的政府的领导下,他默默的接受着各种各样的教育,各种各样的批评,各种各样的改造,对四行一战的英雄壮举,只字不提,也不申辩只打日本从没打过自己人,对共产党从没有过一笔血债,对一个勇士来说,身为阶下囚,所有的申辩都是对八百壮士的抹黑,他宁可挨批挨斗挨改造,宁可接受教育,他就是不说他是一名真正的八百壮士,是民族中的英雄,也不说他父亲是一个县苏维埃的主席,为共产党的事业而献身牺牲,他什么都不说,既不给八百壮士抹黑,也不给父亲的脸上抹墨,他觉得在这里接受改造比在残酷的战场上好多了,比在没有自由的英租界更是强多了,比在日本占领区的劳工基地更是强得不知多少倍,他觉得过这种改造的日子,在他这么多年的生活中,还是一种难得的安宁难得的幸福。但他的妻子理解不了,她觉得一个曾经闻名全国的英雄,一个团级的警长,沦落到战犯的地步,她怎么也接受不了,便带着幼小的儿子离他而去,在那个政治挂帅的年代,他理解妻子的难处,所有的酸楚他只有一个人承担,但看着妻子抱着幼儿远去,他一个曾经身经百战过的英雄,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英雄,却又不由潸然泪下,为此失声痛哭,他能抗击日寇的横行,却抵挡不了妻儿的割别,他抓住自己的头,一把把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他不知道是恨天还是恨地。
这一改造就是三十年,在新疆,在一个离自己家越来越远的地方,这么多年,家乡的样子都已模糊了,记不清了,父母的坟墓还在不,是不是被雨水冲走了?在漫长的改造中,比在英租界、日本劳工营中,不免多了一种失落,多了一种乡愁,虽然淡淡的,但却有一种忘不掉甩不了的感觉,每当夜幕来临,这种乡愁就会随着夜色一同侵入,如自己的影子一般,不离左右,自己的那些英雄壮举,反而忘的一干二净,他只能借酒浇愁,一醉方休,但人倒在床上,酒入愁肠,一滴眼泪却悄悄的溢出眼角,似露珠般挂在那里,虽晶莹剔透,人却不免黯然神伤。直到梦里醒来,嘴里呼唤着爸爸,一个曾为县苏维埃主席的爸爸,在梦里一直保护着他的爸爸,却随暗夜逝去,他只感觉到眼角有滴眼泪,挂在那里,冰凉冰凉的,欲滴不滴。
直到三十年过后,七九年叶剑英颁发第一道特赦令,作为战犯的他才得以获释。这时他已虚岁六十,除了少年外,自进入保安大队起,他过的自由的日子,四十多年来不过七年,有三十多年作为战犯被囚禁。作为一个战斗英雄,他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没有了老婆和儿子,他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他孤单单的一个,作为一个战犯,他也没脸去见亲人,去见家乡父老乡亲,更没脸去见与自己相对立的共产党的一个县苏维埃主席的父亲。他无家可归,他只能申请政府让他在新疆劳改的农场做点事,这时因政策好转,政府鉴于他年已六十,就让他退休,并待在农场,每月补发他几十元钱的退休金,这时万连卿在三十多年的囚禁生活后,才真正的过上了一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八三年,万连卿突然碰到几个说通城话的人,四十多年后,他这是第一次碰到家乡人说话,并且还是远离家乡的新疆,他的天空就像划过了一道亮丽的闪电,他走拢去用多年未曾用过的非常蹩脚的家乡方言打问,这几个人居然和自己是同一个村的老乡,万连卿不由抓住他们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几行老泪横流而下。这几个人中有一个是村会计,名叫林国贤,林国贤早闻万连卿的大名,说起来简直是如雷贯耳,见万连卿一个声名远播的英雄,在异乡却如此的落魄,便建议他回到家乡,家乡对万连卿来说,可是魂牵梦绕啊,他虽然对共产党根本没有血债,但战犯却是他永远漫不过去的一道坎,这道坎让他尴尬了三十多年,让他苦恼了三十多年,让他束缚了三十多年,今见林国贤盛情邀请,便立即办理了迁移手续,跟着林国贤回到阔别了快五十年的家乡。
黄袍乡政府对万连卿组织了一场热烈的欢迎仪式,并安排他在乡养鸡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这时万连卿回到了家乡,吃住在政府,才真正体会到了一些家的温暖家的幸福。
家中除了有一个外甥女之外,他再没有别的亲人,唯一的儿子在唯政治挂帅的年代也早已失去了联系,他在乡政府一待就是十多年,在这些年中,他与进驻乡政府的工作队长李斌最熟,经常和李队长在一起喝点小酒,聊点天,一来二去,他和李队长成了忘年交,把李队长当成了亲人,他们俩在一起喝酒必聊天,聊天必喝酒,喝到高兴处,李队长一旦提起往事,万连卿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就会嚎啕大哭,哭了,抹一把眼泪,对李队长说:没事,哭了心里舒服多了,咱们接着喝。说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好像要用酒冲淡那些不快的往事。幸好,他已七十多岁,老年性的痴呆症一年比一年严重,在酒精的麻痹下,他痛哭过后反而舒服多了。
一九九五年,抗日胜利五十周年前夕,中央电视台军事频道采访了万连卿,在第一套节目中播出,万连卿老人看了,万分的高兴,他把李队长拉来,让他与自己一同分享,这是他这一辈子以来,上电视的最高规格,还有一次最高兴的便是在重庆受到杨森主席隆重接待的那一次,照片与通讯在全国的各大报刊转载,这两次让他终生难忘。
后来,因万连卿老人住的房是乡财政所的,财政所因增员,住房紧张,李队长与当时的乡党委书记周成牛在九五年专程到民政局联系,想把他安置在光荣院里,但因历史的原因,他虽然是民族的战斗英雄,但毕竟是另一个党派,终未如愿,万连卿老人自回到家乡以来,除了那点退休金外,这么多年以来,乡政府每月还给了他一定的补贴,现在万连卿老人不想再麻烦乡政府,只好搬回望湖洞的老家,和外甥女一家挤在一起。这时他离八十岁不远了,人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了,特别是老年性痴呆更为严重,有时连李队长上去看望他,都要注视好久,才会慢慢的说:你是——李队长。
千禧年,李队长调回县城,万连卿老人不知从哪听到李队长乔迁新居,他抱着一只老母鸡,从黄袍乘车来到县城,满大街的走满大街的问:李队长住在哪里呢?李队长住在哪里呢?县城上下,谁知道李队长是谁呢?他调回城之前,在黄袍乡政府早已是从工作队长升任副书记了,万连卿老人因一开始叫惯了李队长,所以一直叫着,叫到现在,他在街上从上午找到下午,一路问着李队长在哪?却一直没找到李队长的家,最后只好抱着老母鸡失落的回去。这一去和李队长竟成了永别。
待李队长听到万连卿老人抱着老母鸡满大街的找他的消息时,万连卿老人已于2002年6月去逝,终年83岁。李队长来到他的坟前,只见一堆黄土,已艾蒿遍地,荒草淒淒,践踏的牛蹄满眼皆是,想起自己非常敬仰的一代民族英雄,到他逝世时,我这个他最要好的朋友,却居然不知道半点消息,真的是生的光荣,死的却如此平淡;想起老人曲折的一生,想起老人抱着一只老母鸡在满大街的找满大街的问:李队长住在哪里呢?李队长住在哪里呢?他不由潸然泪下,呜咽良久,只得和几位好友出资将八百壮士万连卿与他父亲万顺富烈士的坟墓合在一起,建碑立石,修缮一新,以慰壮士与烈士的英灵。
抗战老英雄万连卿永垂不朽。
2015年6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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