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陈世美（短篇）

一介匹夫 · 发表于湖北省襄阳市 2015-6-30 00:25:21

   母亲误食被“毒鼠强”药死的老鼠后，引发连环中毒身亡，有人说是老鼠临死拉的个垫背的。只可惜，撇下了我们出生不足一个月的兄妹四人哇哇待乳。
   不得已，我的女主人，也就是高局长她忍痛割爱把老大，老二，老三分别拱手相送给了她的知己和同事。因为，这些人家都和高局长一样，是非官即商富甲一方的社会名流。想必，我们兄弟姐妹肯定都会过上养尊处优的贵族生活。我呢？更幸运，大概是因为我浑身的皮毛雪一样洁白无瑕独领风骚，或因我个头最小，弱不禁风的体质最差，就被高局长留了下来。
         其实，我们的根原本扎在大洋彼岸，跨越千山到此落脚也算正宗的海归了。我们的英文名字叫“pokey赖爽猫”，和“不爽猫”是同派家门。“赖"是赖昌星的'”赖“，”爽“你理解成”爽“与”不爽“都行。我们是风靡世界的种系，与一般猫的区别在于，我们寄托了人们的精神需要。爽与不爽的精神，就是善于独立思考，敢于怀疑、敢于暴露逆袭的那种精神，而且，我还是表面猥琐迷惑，内心坦荡强大的那种。所以，我的主人高局长到美国的加州度假时，不惜重金从猫行买回了当时身怀六甲的母亲。母亲的遇难，高局悔青了肠子，她好几次睡梦中都在责备自己说：“唉！都怪我疏忽大意才酿成了祸端，阿弥陀佛！罪孽，罪孽！”当然了，这与钱财无关。

   从此，高局把最最无私的母爱给予了我，并绞尽脑汁给我取了一个让老虎都闻风丧胆的中文名字叫“武二郎。”一来二去，她只要亲昵的喊我声“二郎猫咪”，我就会纵声一跃，娇娇滴滴站定在她的肩头如玉树临风，时不时还微闭两眼，十分傲慢故作矫情地“阿五阿五”喊几嗓子。她会定期从国外空运回最高档的奶粉代替母乳，每次就餐，也都是她亲力而为拿奶瓶、先用开水消毒，再把奶粉和温开水按比例冲调，然后把我放在她的怀里，口含奶嘴轻酌允吸。无论上班或外出参加活动，高局都会把我装进笼子，拖家带口拎上我，我们彼此从宾利车里同进同出如影随形，她就是我的保镖，我呢，宛如她的灵魂。曾有好几次，家里的女佣主动提出，说要帮忙照看，都被高局婉拒了。我也在高局的精心呵护下一天天茁壮成长为“一代枭雄。”从科学健康的饮食角度考虑，我的一日三餐也逐渐采用了肉食、奶粉混合搭配的原则。当然，这些肉类一律来自于国外的珍稀野生，经严格筛选后又精制压缩而成的名猫专用雅餐。需要说明的是，我的主人每隔一季度都会带上我，舟车劳顿漂洋过海一趟，至于是考察、学习、或洽谈交流什么的，我不是很清楚。蹲在笼子的我，始终被女主人货不离手拎来拎去，惬意极了。我领略了家乡的名山秀水，享尽了故土的风情繁华。默默见证了女主人和移居隐匿在海外的丈夫、闺女相见时的催魂场面。返回时，细心地女主人还把为我精挑细选的鱼子酱、耗牛排等等高级西餐大包小包分门别类打包，千里迢迢押运而归。再后来，我完全具备了独立思维模式后，为避免重蹈覆辙，上演我母亲的悲剧，高局每天清晨上班之前，把我喂饱喝足了，会把我反锁在她的卧室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任由我玩专属的IPad玩具，尽情爬上踢下施展自己的拳脚。当然了，卧室很大很嗨，不是宫殿胜似宫殿金碧辉煌的，足有50余平米。朝向东边，另有落地窗的超大阳台。局长设身处地，还刻意在阳台外为我拓展空间搭建了个2米见方的钢板平台，楼下，就是人来人往繁花似锦的王府广场。噢，对了，广场一侧，就是市府的枢纽机构，周围24小时都有武警执岗巡逻。这样，便于我在卧室、阳台与空中平台之间随心所欲进出自由修身养性，可酣睡、可放风、可玩耍、可沐浴温馨的阳光，怎奈是高处不胜寒那，就连苍穹之下的形形色色，我也是一览无余尽收眼底，呵呵，悠哉游哉。

   我和仆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亙不搭讪。原因是，高局在她的门口挂有“闲杂人等，谢绝入内”的警示牌子。有时我们很想说说话，彼此认识一下，哪怕交换一个眼神也行。可是一墙之隔，把我们归隐成了两个世界的另类玩物。这有什么办法呢？无所谓，虽是小遗憾，却是大智慧。高局说了“人心隔肚皮，猫心隔毛衣呀，，考虑到我的安全因素，得防微杜渐，”等等系列掏心窝子的肺腑良言，虽然，我的耳朵早已听出了茧子。也难怪，隔三差五，只要晚上有高大英俊风流倜谠的异性，来为高局释放减压排解寂寞，或因工作关系的神秘人物带着丰厚的贡品，登门俯首帖耳，和高局推心置腹共谋大略，都是在主人铜墙铁壁般的卧室完成，并且一律要事先避开女仆的视线。想想也是，小心无大错。这年头啊，儿子坑老子的糗事可是屡见不鲜了，何况八竿子打不着的仆人呢？严谨、死守是必须的。最让我感激涕零的是，不管哪种情况的宾客到访，高局丝毫对我不存半点戒备之心。为什么呢？她又说了，“你是谁?你又是啥身份？你骨子里是有独立精神的，世上所有的人和你，那是没有可比性的。”局长就是局长，女流之辈更胜一筹，人们看到的，仅是外表的粗犷豪放，缜密的心思从来都是不露神色的。

   在外面，高局又是众星捧月盛气凌人的”高爷。“ 回到家里，她可是含情脉脉地管我叫“猫爷。”侍奉我吃喝，为我倒屎倒尿，每天还为我洗澡换马甲。而且，我穿的马甲也是一天一件不重样。在她眼里，我简直贵为驸马爷。高兴时，会把我抱在怀里，咂着嘴拼命亲吻，一句一声二郎猫咪，喊得我心惊肉跳。接着轻言细语地给我拍故今讲八卦。彷徨时，也会把我搂在怀里，手捋着我的柔和毛发，低沉委婉地向我哀诉衷肠。就连同床共眠时，她也会跟我窃窃私语的闲嗑蹉牙，说些极其荒唐扯淡地官场、刑场、赌场、球场、酒场、妓场、名场、利场狗扯羊腿之类，我毫无兴趣的邪乎瞎话，直到我鼾声大起。又因高局干练泼辣霸气十足，朝那儿一站，嘴一张手一指虎虎生威掷地有声。论工作，没得说，刚柔并济阴阳忽闪，钉是钉卯是卯激情四射。私下里，同僚相聚牛皮骚道，张口就来，舌头底下能压死一个加强连。只从由副局升为正局后，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整天整天的，不是下基层调研，便是东奔西走检查指导，参加形形色色的剪彩仪式，或是如约招待应酬级别更高的大人物。但让她难以为情的是，时常得被一些想讨好卖乖的各路说客，想晋级加薪的部门下属，想争取项目的道上土豪们，给死皮赖脸左右逢源的电话到大宾馆，围着那满桌早已厌倦麻木的山珍海味，还得被牵制着，不自觉地把自己灌个昏天黑地。高局说了，“我最烦的是这，最怕的也是这，最无法拒绝的还是这。没办法，谁让你掌管的权利跟猪身上的大肥肉一样油腻呢？”

   可能是长期被酒精激素刺激的作用吧，高局的心理悄悄发生了变态，好几次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嗲声嗲气喊着“武二郎，猫咪——”阴差阳错把我当成男人一样揉搓把玩。我不禁哑然失笑，“嘿嘿，女神，任性是吧？，我们南辕北辙，志不同道不合风马牛不相及的。“想归想，我还是故作扭捏地任其摆弄。反正我也损失不了什么。再说了，此生，我需要生活在她的光环之下，,能扬眉吐气能荣华富贵，图个一劳永逸安好便是。又一想，不对呀？高局虽说声名雀跃，是酒精考验的酒司令，在外面，白酒只喝58度国窖1573珍藏版的，一顿半斤八两小意思。而在家里，有客没客，她只认准40度的法国轩尼诗XO。她说“这酒好喝，养人。”我也知道，这类白酒、红酒身份典雅高贵，都是经严格的科学配方精制而成的，绝不会掺杂兑假，也不可能含有违禁品。所以，更不会刺激到身体的某种欲望，几经揣摩，抽象的猜疑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如若没有小鲜肉作陪，高局无非是焕发出一种丰富“臆想”的连锁反应罢了。

      周五早晨，高局比以往提前了一个半小时起床。还是按部就班，先打理我的吃喝拉撒，接着是她自己做俯卧撑30个，然后蹲厕、涮牙、洗浴，化淡妆、过早。她的早餐也是挺有讲究的，每周由厨师列出食谱，由女佣交与高局过目，审核批准。今天是银耳粥一碗，鹌鹑蛋五个，清炒四九菜心一小盘。另，额外补加了一份“小二黑结婚”，也就是松花皮蛋两个。高局说了，今天例外。要和省、市重量级领导一起参加一个重要项目的奠基仪式，因为这个投资过N亿的项目，佐证了我不同凡响的超常能力。这么说吧，就是一句话的事，被我和外商一拍即合轻易拿下的。

   吃完早餐，高局首先从上百套服饰里面精选了一套，以摩登时代为主题的意大利裙装，高局最赏识的是，它将DT  SETA“别致的优雅，低调的高贵”的品牌精神，演绎得淋漓尽致。与之配套的鞋子是，外观粗狂时尚，略带自由风格复古形状的KING意大利产高级皮鞋。接下来，高局走到卧室西边的墙角，蹲下身躯，轻轻地转动了几下旋钮，保险柜的仿古金属门便啪一声自动弹开了。里面就像一个储藏柜。上中下三层，堆满了长的、方的、圆的，椭圆的、心字形等等五颜六色的首饰盒。瞬间功夫，它们雨点般扑沓扑沓，从封闭的“寝宫”里跌落到了高局的床上。她先把一个灰色的，毛茸茸一尺多长滚圆滚圆的大老鼠，准确地说是硕鼠玩偶搁在一边，看个头，和我不相上下。哇——若是真真的活物，显然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成金地步，我心里惊叹不已。接着，我眼见高局把沉寂在睡梦中深藏不露的各色珠宝一一拿出来，按纵横行距排列成了一个好大的正方形，有大圈的，有小圈的，有长的，有短的，有八角的、有立体的，有何首乌状的、恐龙状的、也有呈连环状的，镶有龙啊虎啊猪啊牛啊宝石花图案的，总之，各具特色。所有的饰物艺术品，不管黄金泊金，还是各种玉石玛瑙，在我这个夜猫子的眼里，放射出的全是珍奇斗艳夺目的光芒。虽说是价值连城，可我感觉，它妈的这些珠宝就不是东西，狗屁不是的东西，它既不能吃，也不好玩.我真真感兴趣的，还是被高局搁在一边的“老鼠。“因为我们彼此是天生的异己分子，是相生相克，殊途同归的异己分子，也是我名符其实的玩物’尤物，我早已虎视眈眈亟不可待了。

   高局像个万花筒，又像一个八脚章鱼，好玩也丰富。你看她嘴里轻快得意地哼唧着《十五的月亮》《走四方》《驼铃》的歌曲串烧。应该说这都是些”陈年老窖，“但每一首歌的腔调韵味，她都能模仿的跟原唱一样惟妙惟肖，并且字正腔圆嗓音丽质，可好听了。手眼还一刻不闲的忙着观瞻掂量对比各种项链、手镯，耳吊、耳坠，钻石胸针等等。还有，就是该佩戴黄金的？钻石的呢？或是汉白玉的?还有那个价值五十万的镶钻戒指究竟该不该戴呢？她几乎调动了全身所有的神经，以及活跃最平凡思维最清晰的脑细胞来思考这个问题。
      好一番精心打扮后，那一袭珠光宝气卓然超群的高雅姿态，与她以往出现在各种场合时，尤显低调随意的风格比，完全是天大的尺度。末了，兴许是一时三忽或时间来不及了，她没有重新把这些东西装进盒子再放回保险柜，而是急匆匆手提一款时尚蟒蛇皮女包走出卧室，扭身冲我喊了声”二郎猫咪——拜拜“，又用手掌在嘴唇上吧唧一下，拧了个鬼脸，只听“咚“一声，我又和往常一样，被反锁'囚禁在了卧室。无所谓，早已习惯了，我的空间我做主。于是，距离老鼠一米开外的我，先是趴下，然后瞄准，大喝一声，腾空一跃，扑向静止的超大硕鼠，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嘴咬住了老鼠的脑袋。我做梦都没想到的是，奇迹发生了，明明是个玩偶老鼠，却发出了跟真老鼠一样细长尖厉的叫声，嘿嘿,好玩。接着我又试着用前爪子去抓老鼠的屁股逗它玩，结果吧，奇迹又发生了，玩偶老鼠居然神话般，四个爪子一起一落向左向右走起了猫步,只是,走的很吃力,却很稳当.像是负重前行,而且是超载.我蹶着屁股趴下去,好一阵观察思考,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老鼠的肚子下面，连接着生殖器处，有个长约五寸的黄金拉链，拉开拉链，我猫眼一瞄，里面跟堆柴火一样，齐展展堆放着满满当当的金条。很简单，这是局长为了使老鼠更加圆润丰满，装鼠像鼠更具魅力，挖空心思刻意而为的。如同喜欢妖魔化的女人们那样，要想人前显摆，你就得撇开老脸去追逐潮水去隆胸丰乳，去肥臀修面一样。

      不捉死就不会死，我母亲好像是标准的这类。我是属于哪类，姑且不论。

      才发现新大陆的我，一时竟像服用了兴奋剂欲火攻心的哇——哇——直喊，鬼使神差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死死咬住老鼠的脑袋，一步一叩头连瞌带绊,吭哧吭哧硬是把老鼠给拖到了我的空中平台上，四足鼎立。没别的意思，虽然，我们永远是一对敌人，敌手永远是败走麦城，我只是不想放弃和这高仿真的家伙心无旁驽地叫行机会，机不可失啊，或是玩一场洋货与水货惊心动魄的撕逼大战········我先伸出前爪只随便挠了下老鼠的肛门，竞技场嘛，目的是让它先自由走两步，热热身。我呢，太累了，想闭目养神做下短暂的休整。姥姥的，谁知道“嗖”的一声，不争气不配合也不知廉耻的鼠辈，竟一脚踏空，从十二楼飘飘然垂直砸到了地上，并发出了一声骇人的闷响。卧槽！太突然了，骤不及防的我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因受高空重力的撞击，我心爱的玩偶已是彻底粉碎性解体了。所幸，没连带祸及伤人。与我扯不上半毛关系的金宝宝，亮闪闪散落了一地，还有，两本写有“高局日志“的精美掌上笔记本，也以平生最装逼最祸害的姿态，完好无损给呈现在了众目睽睽的青天白日之下。

      哇——，不关我的事。它妈的是狗急跳墙，兔急咬人，鼠急跳楼呀！趴在平台上的我，软软绵绵懵懵懂懂无所适从，呆滞地充斥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时断时续哇哇大喊。潜意识里，我似乎也已预感到了什么。

      高局走进她卧室的时候，还是和平常一样步履轻盈随性自然旁若无人的，紧跟在她身后穿着制服的两男两女没吱声却干练威严，一股强大的震慑力似雷霆千钧，几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似明眸秋水，各自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和敏锐。就连她走向阳台，喊我“二郎猫咪”伸出双手做拥抱状，也是和从前一样的亲昵温婉，平静地如同一杯茶水，只是，脸色凸显出异常的苍白，隐约暴露出了高局内心的恐惧和绝望。我飞身一跃，再度回到了高局的怀抱，她仍旧来回轻抚我头上的皮毛，边抚边一字一顿地说；“狗日的，奸臣，你出卖了我，你是陈世美，你是背信弃义的陈世美，知道不？”我听出了高局的弦外之音，我知道，我再做任何解释都是徒劳的，索性装聋卖哑任其发落。转而，她声若洪钟，手势急转直下，倒提着我的一只后腿，摆出马步的身姿，挥动着修长的胳臂，使劲把我甩向了窗外。同时从牙缝里又大声挤出了一句低级恶俗的狠话；我操你大爷的！陈世美——死——去——吧——！

   结果是，我没死。我跟侦察机一样，快速锁定目标安全着陆了。为啥呢？如实说吧，我们骨子里蕴藏着祖上的独门绝技“收缩软功，”这是高局不曾知晓的。落魄的我虽如丧家之犬，还是顽固的翘起了自己柔顺妩媚的尾巴，一路狂奔亡命天涯去了。但我没想明白的是，自己的无心之举，无非是拖出了一个该死的“硕鼠”玩偶，“赖爽猫”怎么又是陈世美了呢？

      直到逃往了一座远离红尘的原始岛屿，死到临头还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