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不回头斋 于 2015-8-17 12:21 编辑
没有雪。 起风了,牖外落梅如雪。 就当是真的下雪吧:只不过一枝小梅,几片花瓣,取它素白而凄绝的飘零感,会意而已。 这枝梅开得早。初开的时候,搬入屋内,放在从徽州买回来的柴木凳子上,人坐在它的对面,捧着手中茶,静静地赏。逆着光,花瓣透明,玉雕的一般。柴木凳子的苍老与古朴,很衬这样的娇嫩与清柔。花间一壶茶,独酌无对家,举杯邀梅饮:清芬可无涯? 一季花香,其实短暂得很,十几天功夫罢了。 盛开的时候,我又将它搬到屋外,去招蜂引蝶。世上的花,本来就是为蜂蝶而开,因此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独赏而让它错失一季繁殖的机会。阳光下的花香更浓了。许多蜂蝇果然闻香而来,拼命往花芯子里钻,弄得满脸花粉,像个调皮的孩子。只是无蝶。想到梅花与蝴蝶无缘,我哑然失笑:以前竟从未想到蝶虽恋花,却是怕冷的,它们的生命随着秋风逝去,竟是绝不可能与寒梅相逢的,夏虫不可以语冰,不正是说的梅蝶吗?我多少有点替它们惋惜,若梅蝶能够有缘相逢,该有多么美好。又想到梁祝化蝶,从此看不见梅花,所谓爱情,其实也短暂,也有涯,也轻薄,也缺少世上最清明淡雅的那一缕幽香,让人觉得虚妄。 这盆花,与我相伴后的第一次开放,正是那年的初一,到正月十五,最后一片花瓣委地,繁华落尽花事了,一天都不多,就像是特地来陪我过年的。今年可能等不到初一花就全谢了。但今年不但开了一树好花,花期还长,何止十天半月,可以让我天天坐在它的对面饮茶,悦目清心,如此又何必还要强求它陪着过年呢?人不能贪。比如陆游就贪,恨不得化身千亿,让天下的梅花都属于自己。我却觉得他这样爱梅其实爱得浅薄。我生只须一株梅,年年相伴,岁岁相守,熟悉它的枝枝叶叶,闻它的一朵之香,观它的一花之美,惜它的一瓣之殇,最终它与自己的家人无异,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这庶几才是爱梅之道。当然,所谓“道”,也不过是人为的框子。有道无道,又有什么打紧? 人所以痴,大概就是因为这些无谓的情感,这调调儿,忒多余了,偏又喜欢。
(夏日看冬天的文字,凉快。)
|